“三嬸子,讓她離開吧,”
這時程檸出聲了,道,“我們廠子是人民群眾的廠子,一個居心叵測,在背後百般詆毀挑撥,想要破壞我們廠子團結,意圖阻礙廠子發展,毀掉廠子的人,也就不是我們廠子的人了。”
眾人都是一震。
周三嬸子也收回了手。
顧競文回頭狠狠看了程檸一眼,迎上的卻是韓東塬陰冷的目光。
他差點把牙齦咬碎,轉身扶著差不多已經暈倒的趙枝離開了。
眾人目送著他們離開。
等都走了,再看回沈青和沈青。
人走了,這還繼不繼續?
繼續啊,為啥不繼續?
重點又不是批判趙枝,召了眾人過來開職工大會是為了解除大家可能的誤解,掃清隔閡,然後好好團結一心搞發展的。
程檸示意猶自氣鼓鼓的沈青繼續。
沈青深吸了口氣,努力撇除剛剛被趙枝和顧競文挑起的氣憤之情,問大家,道:“除了剛剛離開的趙知青和顧知青,這裡還有人對剛剛那個問題,就是韓廠長沒有事先通知大家,邀請大家一起起房子有意見嗎?”
這時大隊長韓有福在旁邊道:“這裡我要跟大家說一句啊,韓廠長這建廠房,建學校,建宿舍,建院子,那都是拿了圖紙明明白白找我跟周書記審批過,再拿到公社蓋了公章的。”
“他自己出錢起的那個院子,是明明白白走了所有程序的。就我們大隊裡也好,知青想起房子跟我們咨詢過的也好,我們都很明確說過,這山上荒地多得很,你們理由合理,自己開荒,我們覺得合適,就一定會批地給你,但要怎麼起這房子,請誰起,我們一概不理。”
“所以韓廠長起房子,他走完了公社和大隊要求的程序,然後他自己聯系了村民,村民樂意,那就是他自己的事,別人是沒資格多講啥的,可千萬別覺著他起房子這麼容易,就該幫你也起一起,這世上沒這個道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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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們笑,有人就大聲道:“我們可從沒這麼想,討飯還有個討字呢,想佔人便宜還佔得這麼理直氣壯,不就是應了一句古話,升米恩鬥米仇哦,知青們不是城裡來的,都讀了很多書嗎?怎麼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另有人道:“可不是,韓廠長是我們韓家村的人,他起院子,我們樂意幫忙,關你們其他人什麼事,湊上來還順便起,還咱們村民免費的勞動力,你咋不裝個翅膀就上天呢?”
……
一句一句哄笑聲中,明明不關自己的事,很多知青還是臊得滿面通紅,更別說半個當事人蔣姍姍了。
等大家都笑完了,院子裡又安靜了一些下來時,程檸卻是又敲了敲桌子,道:“另外我還有一件事想要補充,其實韓廠長起這個院子,不僅是他自己住,今天我不如就跟大家說一下這個院子的安排,這個院子一共四間房一個堂屋,四間房,廠長會和廖主任一間,姚師傅和紀工程師一間,我一間,還有一間沈助理和孫知青的婚房。”
“這個院子,說起來不止是我們的住處,因為廠房那邊隻有公用的一間辦公室,沒有私人辦公室,這個院子,就不僅是我們的住處,同時還是我們的辦公室。”
“其實不管從住的角度,還是用的角度,這院子,就算韓廠長走廠子的公賬,也都是合情合理的,但廠子才剛剛開始建,到處都要用錢,廠長考慮到這一點,才決定走自己私賬的。”
“不僅是這院子,其實很多的花費,包括我們去北城搞業務坐火車,吃飯,住宿,這些,大部分都是我們自己的錢,並沒有記在廠子的賬上,你們也可以出去問問,有哪家的廠子,廠長連帶所有的管理人員,都是跟大家一樣拿工分,隻往裡面墊錢,不拿一分工資的。”
“建房子,絕不是像有些人說的,是免費的勞動力,免費的木材就能成的,這麼多村民幾個月的工分,吃飯,各種建築材料,還有我們廠子,這幾個月工人們的工分,請師傅的工資,所有生產的工具機器,材料,顏料,油漆,這些,哪一樣不要錢?你們自己可以大概算一算,大概需要多少錢。”
“我告訴你們,這些錢,都是我帶來的錢。你們不要說,哦,你有錢,那幫幫大家有什麼關系?可是大家問問自己,你們真的一點壓箱底的錢沒有嗎?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過來的,我的錢,是我下鄉的時候,我姑姑拿給我的,跟我說,是我父親的撫恤金,我姑姑替我收了十幾年,沒有用過,她是拿給我應急用的。”
“原先廠長辦廠子,隻是想著像之前一樣,在大家農闲的時候,做些簡單的小凳子,砧板這些沒有技術含量的,這樣雖然賺不了多少錢,但至少可以補貼一下大家,讓大家農闲的時候不至於餓肚子。廠長當初為什麼不像現在這樣,把廠子辦大?不是因為做不到,而是就是很現實的原因,沒錢。”
“是我過來,拿了錢出來,墊進廠子裡,廠子才能發展到現在這一步。”
“你們覺著,我對廠子的付出就是理所應當,有些人佔這個便宜就該理直氣壯,還嫌佔得不夠嗎?那我就告訴你,抱歉,我沒有欠你,我父親他戰死邊疆,國家補貼給我這個烈士遺孤的錢,更不是你理所應當應得的,應佔的便宜,所以這個廠子辦起來,等賺了錢,我不妨跟大家說,第一件事,我就會把我自己墊進去的錢收回來,請問這個大家有意見嗎?”
有意見?
誰能有意見,誰敢有意見?
村民多是直爽的,早就直接罵知青們黑良心了,吃著人家烈士遺孤小姑娘父親戰死,國家補貼的撫恤金,竟然還在背後算計人家,黑人家,真是良心給狗吃了唷。
有的村民聽得眼睛都紅了。
在場的知青們也被罵得臉上訕訕。
哪怕不是他們幹的這事,也覺得臊得慌。
等程檸說完,沈青再站起來問大家還有什麼疑問或者意見,誰還能有?
韓東塬也被震住了。
他轉頭看著她,怔怔地,眸色如墨,一時看得都有些呆住了。
第50章 這輩子都要栽進去了
程檸察覺到韓東塬在看她。
轉頭就衝他笑了一下。
這一世,她再也不會讓人站出來,說他拿出來辦廠子的錢都是投機倒把賺來的錢。
所以明明他做了那麼多,最後卻全部變成了罪行之一。
就算大隊長大隊書記想替他說話,也因著這些變得沒有說服力。
她再也不允許一個不相幹的女人哭哭啼啼的跳出來,說他是為她打死的人。
趙枝那樣的人,她是個什麼東西,她也配?
程檸覺得到今天她已經幫他剔除了很多的隱患。
所以很高興。
就算他再厲害,她也可以做很多事的。
她就衝他笑了一下,帶著一點小小的得意。
韓東塬接收到她的笑,隻覺得心像是被一道重錘給重重的擊了一下。
他垂眼。
心道,媽的,他是欠了她的。
這輩子都要栽進去了。
怎麼就這麼不消停呢?
從小就不消停。
長成那樣,卻一點不自知,整天喜歡在他面前晃。
他捏著手上的鋼筆,差點捏碎。
散了會回到宿舍趙枝還沒回來。
蔣姍姍一回到宿舍就躺到了炕上蒙著被子一句聲都不出。
劉麗娜瞅瞅躺在炕上的蔣姍姍,再瞅瞅整理著桌上資料的沈青,嘆了口氣。
說實話原先她也覺得這是宿舍的私事,就算趙枝說得有些不對,沈青也不該發那麼大脾氣,把事情鬧得這麼大。
這還要趙枝和蔣姍姍以後怎麼做人?
更何況那時候她甚至還覺得趙枝說得挺有道理的。
到了大會上,聽了沈青的質問,大隊長的解釋,和眾人的你一言我一語,她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麼自私。
是啊,韓東塬和程檸欠了誰的?
他們做了那麼多,她們沒有感激,卻還在背後詆毀人家。
良心被狗吃了嗎?
她坐到蔣姍姍的炕上,伸手隔著被子撫了撫蔣姍姍的背,再嘆了口氣。
她想了想,沒有先勸蔣姍姍什麼,反是轉頭跟沈青道:“沈青,我替姍姍謝謝你,今天,唉,”
“謝我什麼?不是說我瘋了嗎?把事情鬧到大家面前?”
沈青帶著淡淡的譏诮道。
劉麗娜一訕,好一會兒她才苦笑了一下道:“沈青,你知道我這人笨,有時候事情隻能看到表面想不到那麼通透,但我也能看出來今天在大會上你沒有把事情往姍姍身上引。”
所以起因是姍姍,但最後眾人七嘴八舌的嘲諷聲卻沒往蔣姍姍身上砸。
沈青“嗤”笑一聲,道:“你倒是今天替她給這個道歉,明天替她給那個道謝忙得很。”
這時蔣姍姍猛地把被子一揭,衝著沈青就道:“我謝謝你,我謝謝你成了吧!”
她知道今天但凡沈青把她往裡面帶一帶,她的結局不會比趙枝好。
那就算嫁給李勝,這名聲也毀了,以後不管做什麼,別人可能都會帶著有色眼鏡看她。
她知道沈青放了她一馬。
可是心裡卻又羞惱委屈至極,隻覺得難受透了。
沈青看著她冷笑一聲。
她道:“不用謝我,我針對的是有心挑撥群眾跟廠長和程主任關系的人,至於你,不過是愚蠢的受了人挑撥,讓你站出去,也一樣受到了別人的目光,你不恨我,我倒是覺得你還有救了。”
一番話說得蔣姍姍心裡又是一堵。
劉麗娜張了張口,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沈青,你真的認為那些話是趙枝故意說的嗎?就是為了挑撥我們跟韓東塬和程檸的關系?”
沈青“呵”一聲,道:“要不然呢?這也不是她跟顧競文第一次明裡暗裡說程檸和廠長的是非了吧?真是被人當刀子使的一點知覺都沒有。”
劉麗娜喃喃:“為什麼?她,他們……”
趙枝和顧競文是新來的知青,也沒聽說他們跟程檸還有韓東塬以前認識,就是下鄉才認識的,他們為什麼要不停挑唆大家跟程檸和韓東塬的關系?廠子不好,對他們能有什麼好處?
“壞唄,”
沈青一點都不奇怪,冷冷道,“有些人就是壞,又壞又毒,見不得別人好,自己不如人就處處想把別人踩下去,好像這樣自己就能冒尖似的,有什麼奇怪?”
幾人睡的時候趙枝還沒有回來。
劉麗娜有幾次倒是想說說“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外面那麼冷,不回來能睡哪裡”,可看旁邊睡著的沈青和蔣姍姍,怕是這兩人半點不會在意趙枝會不會回來睡,會不會在外面凍著餓著,每次話到嘴邊就又吞了回去。
不過她半夜醒來倒是看到趙枝的炕上睡了人,到底松了口氣,繼續睡了過去。
晚上開了職工大會,第二天還是要上工的。
不過趙枝沒去。
出門的時候沈青和蔣姍姍根本沒理會趙枝,徑自走了。
劉麗娜到底心軟,讓沈青和蔣姍姍先離開了,低聲跟她們解釋:“出了這麼大事,真出人命就不好了。”
沈青“嗤”一聲走了。
蔣姍姍等在了外面,她倒不是對趙枝留有餘情,她這會兒回過味來,已經恨透了她,看都不想多看一眼趙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