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書記道:“東塬,我知道上韓大隊是你老家,你跟你爸都對那裡有感情,想拉拔一下那裡,讓村民們好過起來,不過說實話,從建廠子建設農村做貢獻的角度來說,在公社這邊開廠子肯定比在深山老林裡開廠子要便利上許多,不管是交通還是信息的便利來說,都是上韓大隊比不上的。”
送個貨連拖拉機都開不進山裡,要靠牛車。
有什麼事電話電報都不通。
這些都是硬傷。
韓東塬笑了一下,道:“書記,咱們都這麼熟了,其實我有話也就直說了。公社這邊要是想開廠子,恐怕是有我沒我都差不多,我也就是認識幾個師傅,因為以前是在家具廠上班,認識幾個人,能試著把東西賣出去,但這些其實沒有我,公社自己也能做到。”
這也是為什麼徐書記對他熱情是熱情,但他支稜了這麼久,徐書記也沒真正開口邀請他的原因。
徐書記不過也是在觀望著。
徐書記伸手拍了拍韓東塬,笑道:“你這是小看你自己,還是忽悠我呢?”
韓東塬就笑著不出聲。
徐書記就笑罵了一句“你小子”,然後道:“我想將你調上來是真的,不過你要是不肯,我就想著,不如你就給我們公社做個顧問,反正我是觀察了,你們廠子那邊也差不多都折騰起來了,人也都培養起來了,你就過來幫幫我,幫我們也把廠子給弄起來。”
“不過我跟你們大隊不一樣,我是打算直接做家具廠,我這裡倒是也能請到一些木匠,”
他說著又拿了一個放在桌上的勺子摸了摸,笑道,“不過不管是技術還是式樣,跟你這個比,肯定是差遠了。所以我想著,要是你不肯直接調到公社來,等我們開了廠子,能不能也把姚師傅借給我們教教工人。”
姚師傅是教基礎技術的,但這些廚具餐具的式樣卻都是程檸一筆一筆畫出來的。
韓東塬卻不願徐書記盯上程檸。
他道:“沒問題。不過姚師傅的工資是跟北城木工師傅的工資水平發的,書記你們到時候借用姚師傅,可得由公社這邊來發他的工資。”
徐書記拍韓東塬的肩膀,笑道:“你小子,難不成我還能賴著讓你們給他發工資不成?我們公社是窮,卻做不出這種沒臉沒皮的事,那到時候你還不是見著我就繞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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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東塬就笑了一下。
心道,這不說清楚,將來可就很難說了。
他又道:“還有這式樣的事,其實姚師傅隻負責教技術,我們的廚具餐具,都是我們自己收集了全國各地家具廠餐具廠子的產品,進行設計的,你們要想家具做得好看,恐怕也要自己下工夫才成。”
徐書記的眼睛亮了亮。
他道:“你們的產品,主要都是程知青設計的?”
上次程檸過來,徐書記聽說過她是辦公室主任,管廠子財務和產品設計的,這些天上韓大隊大隊書記周樸槐也有上來過公社開會,他們也會聊上一聊。
韓東塬倒是沒想到徐書記一下子就猜到了。
他沒否認也沒承認,道:“我們大家一起設計的,不過程知青是家裡託給我的人,我去哪裡她就得跟著去哪,你想單獨調她來公社,那是不可能的。”
他怎麼可能讓程檸一個人調到公社來,那不是一直羊落入了狼群?
還是隻傻不拉幾一點對人不設防的傻子羊。
徐書記被酸得喲。
“成吧,”
徐書記擺手,道,“你要是想過來的話,那就把你們兩個,不,你們大隊裡的知青,能用得上的熟手,你想把他們都帶著跟你一起調過來,都成。”
說完也並不為難韓東塬,徑直拿了大章在韓東塬之前遞給他的批地書和廠房設計圖紙上“咔嚓”“咔嚓”分別蓋上了幾個大紅章。
放人離開之前徐書記讓韓東塬留下那套廚具和餐具,道:“這套產品就留下吧,下次再多帶些套過來,放在咱們公社供銷社和食堂裡賣一賣,這一套就放在公社,有人過來開會時我就給你介紹介紹,看能不能也賣到其他公社或者縣裡去。雖說你在北城有渠道,能多點渠道賣總是好的吧?”
當然是好的。
韓東塬謝過徐書記,就留下了那套廚具和餐具離開了。
韓東塬離開之後徐書記叫了薛主任進了自己辦公室,給他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木頭廚具和餐具。
薛主任一看到東西眼睛就亮了亮。
他伸手拿過去,摸了又摸,道:“這,這就是韓東塬他們那個竹木制品廠做出來的?想不到,可真是想不到啊。”
他們原本想著就是拿木頭做些木頭鏟子碗,這在他們大山裡有啥出奇的?
可真沒想到,他們這請了師傅才折騰了一個月,竟然就能折騰出這麼漂亮的東西來。
“失策啊,”
他喃喃道,“這可真是失策啊,早知道這樣,咱們應該花大勁把他弄到公社來的。”
他知道徐書記。
雖然一直都對韓東塬和他要辦的廠子表達了興趣,卻也沒有動真格地請他來公社。
如果徐書記真用了心,一個下去深山的知青,哪裡會有請不來公社的?
“現在也不遲,”
徐書記笑著擺了擺手,道,“不過我找你不止是給你看這個,我是想讓你幫我下去他們大隊看看。”
他說著就把目光又頭到桌上的廚具上,道,“我以前隻覺得韓東塬這小子是個人才,現在看他們廠子能做出這樣的產品來,就發現,他們那裡怕是不止是韓東塬一個人才。喏,你看,”
他伸手摸了摸一隻碗,道,“就一隻木頭碗,他們就能把這碗做得渾圓可愛,看著哪兒哪兒都舒服,這可不隻是技術的事,我聽韓東塬說,他們這所有的東西,都是上次那小姑娘,程知青做出來的。他們這辦廠子,產品都做出來了,咱們公社也應該意思一下,準備一些東西,去祝賀一下他們,順便你就幫我打聽打聽他們廠子,具體怎麼分工怎麼運作的,尤其這產品的設計,是不是真是程知青那小姑娘設計的。你過去問這些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大大方方的問就成了,韓東塬那小子,就是個不喜歡拘束對進咱們公社沒什麼野心,這方面倒是完全沒什麼私心。”
薛主任應下回去準備一些禮物不提。
且說韓東塬。
他做事一向利落,拿了蓋了章的批地書和廠房設計圖紙回了大隊,直接就叫了徐建國姚師傅紀暘幾個人開會。
把具體的事情安排下去,之後又帶著紀暘去找了大隊長,安排村民第二天就開工挖土壓土坯磚的壓土坯磚,打地基的打地基。
兩天之後就帶了幾套產品,帶著廖盛和程檸一起回北城了。
從公社到火車站那一程還是坐的公社的拖拉機。
老司機還是那個一個多月前從火車站載著程檸那一幫知青下鄉的老司機。
老司機看到程檸,樂呵呵道:“這位知青同志,我記得你,跟著上一批知青才來咱們這的嘛,”
很難沒印象,當初程檸那大軍大衣雪地靴,可真是太顯眼了。
“你這回穿得可利落。”
沒遮沒掩的,哪怕隻是普通的勞動服,那白雪雪的模樣都特別招人眼。
這麼些年城裡的知青來了不知道多少批,長得好看的很多,但好看成這樣的也少見。
尤其是同行的韓東塬和廖盛都扛了個大麻袋,大半年的山裡種地生活曬的跟炭的,雖然帥也是帥的,卻越發襯得程檸雪肌玉膚,眉眼如畫了。
程檸笑,道:“天氣暖和了嘛。”
不用穿得厚。
老司機就笑了,他是想起來上次那批知青坐拖拉機上被凍得一點脾氣都沒有的模樣,隻有面前這位女知青跳下車時還機靈得很。
他又笑道:“你這才來一個來月,這就回城了?”
那邊韓東塬和廖盛已經上了車。
兩人把大麻袋放到了最裡面。
韓東塬示意了一下程檸,程檸攀著鐵框爬了上去,也不嫌地髒,就在麻袋旁就地坐下了,廖盛坐到了她對面,韓東塬就挨著她坐在了最外面。
程檸衝韓東塬笑了一下,轉頭就衝還在下面的老司機道:“嗯,跟我哥回城探親。”
“哎喲,韓知青是你哥呢?那敢情好,”
老司機笑道,“那你這娃有福氣,難怪這下鄉一個多月怎麼還這麼笑眯眯,一點苦也沒吃似的,不像別得知青,下來三天那就蔫了,臉也糙了,你這還跟城裡剛來似的,原來是你哥照顧著的呢。”
韓東塬經常出入公社,也常坐拖拉機去縣裡什麼的,早跟老司機很熟。
他當然知道這小子是個有本事的。
程檸就“呵呵”笑。
轉頭再看一眼韓東塬,樣子竟是頗有些得意,韓東塬忍耐的別過臉去,後來實在嫌棄她跳得慌,頭都沒轉,伸手按著她的臉直接把她往裡面按了按,道:“再吵把你扔下去。”
動作真是粗魯得可以。
不僅動作粗魯,他的手比程檸的小臉還大,這半年的下鄉生活,手上滿是繭子,剛剛一路背著麻袋,更是手都沒洗,程檸被他大力按下,臉和鼻子還有後腦勺都疼,那叫一個氣得喲,一把推開他,轉身靠在麻袋上,再不理他。
韓東塬心跳得有些快,不過覺得世界可總算是清靜了。
第33章 回家了
程檸是真氣。
怎麼就有這麼粗魯的人呢。
然後新仇舊恨,相隔了幾十年的,他曾經欺負她的很多記憶都浮了出來。
對面這個人他不隻是嘴巴壞,脾氣壞也不是說說的,他的行為佔據了她多少的童年陰影啊。
因為他出事,他入獄,她去世,再然後相隔十年,再幾十年。
那幾十年她面對的其實已經是一個截然不同的韓東塬,是克制隱忍至極,因而不管脾氣如何,外在都是內斂老練的韓東塬。
那種滄桑孤寂給重生回來的她帶上了一層厚厚的濾鏡。
所以她忘了他曾經到底有多惡劣,有多討厭。
程檸閉了眼睛生悶氣。
韓東塬等她閉了眼睛消停了,世界清靜了,歇了一會兒卻又覺得不自在。
他轉頭看她。
兩人離得極近,她白嫩如玉的小臉上連濃密的長睫都根根可見,他剛才的確太過大力……其實他是控制了力道的,是重重按下去,但卻掌握著力道絕不會傷她,但她白嫩的小臉上還是紅了一片,還沾了些黑灰,帶著些讓人心驚的美。
她應該是生氣了,小嘴有些微微的弧度,因著呼吸,粉唇上方細小的絨毛有些微的顫動。
韓東塬幾乎是屏住了呼吸,然後猛地轉開了臉去,閉眼,深呼吸。
之後的一路程檸都不怎麼理會韓東塬。
廖盛不是個仔細人都發現了程檸對韓東塬的橫眉豎眼。
合縣是中間站,三人買的是站臺票,好在後面大站有下車的,韓東塬上車就找乘務員補了三張硬臥票。
晚上趁著程檸睡著的時候廖盛問韓東塬,道:“塬哥,你幹什麼了?檸檸妹子那麼好的脾氣都被你惹毛了?”
原先拖拉機上發生的那一幕太快,也是他神經太粗,根本沒察覺到發生了什麼。
韓東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