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
徐建國看他歇下,道,“別著急,先適應一下,等身體適應了,就好了,我們都是這麼過來的。”
顧競文還有些震顫的痙攣了一下,他咬了咬牙,再看一眼那空位,問道:“隊長,韓東塬平日裡不跟我們一起上工嗎?”
來了這些天,他就在那個位置上見過他幾次。
徐建國手上的活不停,也往那邊位置上瞅一眼,像是隨口道:“上,不過他有別的事要做,偶爾會過來。”
“別的事?什麼事?他幫大隊裡做著別的事?”
顧競文問。
徐建國總算抬頭,看了一眼顧競文,笑道:“對。以前冬天我們也不能在這裡砍木頭鋸木頭,都是去外面撿柴火,打獵,就算是凍死累活,還有出事的風險,做一天也拿不滿工分,都不夠吃飽飯的。這個,做這些簡單的木工活,是韓東塬跟大隊裡商量了,畫了圖紙教大家做的,他聯系了廠家,直接幫大隊賣出去,這樣,我們這個冬天才能拿滿工分。”
“但這些簡單的小凳子長凳,是賣不了幾個錢的,他最近在幫忙聯系木工師傅,籌備著在這邊辦個小竹木制品廠,現在應該籌備的差不多了,你等著吧,過兩天應該就會跟大家宣布的。”
“辦廠子,這不容易吧?”
顧競文聽得發怔。
他道,“咱們這裡的村民,我看了,做些基本木工活都勉強,哪怕是做些簡單東西,也是做得又慢又粗糙,就像你說的,根本賣不了幾個錢,這辦廠子,能養活大家嗎?”
“萬事開頭難,”
徐建國笑道,“但這大冬天的,總好過就砍樹當柴火燒不是?”
“那前期資金呢,是大隊還是公社支持的?”
“沒,”
Advertisement
徐建國一腳踩回木頭上,正了正鋸子,道,“大隊和公社都窮得叮當響,有啥去支持?”
說完就繼續鋸木頭去了。
這兩天韓東塬其實很忙。
兩天後他去找了大隊長韓有福。
韓有福叫了書記周樸槐和會計李遠強,幾人一起開了一個會。
桌上放了好些個東西,都是木頭做的玩意兒。
三個筆筒,兩個長方筒形狀,一個刻了簡單圖案,一個畫了簡單的山水畫,還有一個是原木色的圓筒,另外還有一些簡單的木制品,木勺木筷木鏟木碗之類的。
韓有福周樸槐李遠強拿著桌上的東西一件一件看。
“現在簡單做這些東西不難,”
韓有福手摸著筆筒道,“但做得這麼滑這麼好看就難,還有這刻的花畫的這些,我們可沒辦法做。”
可不是誰都能做木匠活。
他們守著這山林,可是一直以來想要打點家具都還得尋隔壁村的木匠。
平時那木頭也不過是劈來當材燒罷了。
現在木場大家伙幹得那些活,都是韓東塬教的粗淺活。
韓東塬道:“前兩天我去縣裡時已經打了電話讓人幫忙聯系了我以前單位退休的木工師傅,請他過來幫忙教大家,等過些日子山上的雪化了他就能過來。這些天我已經看了大家手上的活,初步列了一個名單,選了五個村民先跟木工師傅學精細活,其他的人就還繼續做前期的鋸木削板的工作。”
隻要認識,師傅並不難請。
這會兒大家的日子都不富裕,退休了能做點活給家裡補貼點都會願意。
韓東塬跟那木工師傅熟,信得過,雖然要走這遠路,他也願意。
韓有福周樸槐等人聽了大喜。
要知道一直以來這手藝可不是好學的。
像鄰村的老木匠師傅,那手藝除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就是女婿那都是不肯教精細活的。
外面的人想拜門學藝,那是不可能的,就他親侄兒,跟著他學了三年,還是隻能做些粗淺活。
要是韓東塬真請了木工師傅來教,不說他說的這竹木制品廠成立了到底能不能給大隊賺多少錢,就是大家伙學會了這技術,已經是恵及子孫後代的大好事了。
“隻是,東塬……這請人來,要花錢不?你也知道,咱們大隊的情況……”
韓有福面有赧色。
他們沒問,但退休的木工師傅,級別稍微高一點,那一個月工資至少也五六十塊。
他們整個大隊搜集了一個秋天的山貨,託韓東塬賣到北城去,也就賣了兩百塊錢,幾百斤的糧票。
那些錢可是村民們這個冬天的救命錢。
韓東塬淡淡,道:“沒事,還是跟先前說的一樣,前期的這些花費投入,我先墊著。”
事實上,這些天村民們在木場幹活的工分,有一半都是他先墊上的。
他跟隊裡籤了協議,他先墊上成立竹木制品廠前期需要的花費,但竹木制品廠所有的事,包括籌備,人員安排,賬務,這些都要跟大隊獨立開,大隊不能插手,全部由他安排。
他去年秋冬暗中用組裝的收音機和糧票收購了一批山貨,跟大隊裡的山貨一起運了出去,賺了一筆錢。
但要墊上成立竹木制品廠前期所有的花費,還是得精打細算,好在程檸突然送來了一大筆錢票,倒是一下子解決了資金投入的問題。
“也不能全由你墊著。”
韓有福和周樸槐對視一眼,咬了咬牙,道,“大隊裡該支持的還是要支持。”
“資金上不用,”
韓東塬擺手,道,“大隊裡的情況我再清楚不過,你們能信任我已經是最大的支持。不過,說好了,以後廠子的事,我說了算。”
他說著目光就看向了大隊書記。
“當然,”
大隊書記周樸槐搓了搓手,笑著一口應下。
他剛剛已經看了名單,裡面有他小兒子周良山的名字,這小兒子下地幹活不行,愁死他了,能學木匠手藝,簡直能讓他心花怒放。
他努力收了收笑,道,“這廠子什麼都是你搞起來的,賣去哪裡也隻有你有門道,我們鐵定不會插手。”
韓東塬點了點頭,道:“題畫和題字方面不用擔心,我會在知青裡面挑選。還有,說好了,將來廠子賺的錢,扣掉工人的工資材料等花費,剩下的,我有權力用來發展廠子,購買設備,給員工發獎金,再剩下的,一半我會用來發展別的項目,例如給村子裡辦個小學,再辦別的廠子這些,最後那一半,才會交給隊裡。”
這大隊長大隊書記當然也沒意見。
大隊裡常年都缺錢缺量,能有收入就不錯了,更何況韓東塬說的都是為了村子著想?
為了村裡的娃娃能上學,他們想辦個小學這事也不是想了一天兩天了。
事情定下之後韓東塬並沒有跟大隊長大隊書記他們再說具體的事務。
他原本就沒打算讓他們參與太多。
回去木場他就叫了廖盛徐建國一起開了個小會,具體商議了竹木制品廠的各項安排,中午就在木場外面掛了個巨大顯眼的木制標牌“上韓竹木制品廠”,跟現場的村民還有知青們一起宣布了成立廠子的事,以及跟師傅學木工活的安排。
“這隻是先掛著,等後面咱們會選個好日子,正式辦個剪彩儀式。先掛著,方便我們後續的工作安排。”
他慢慢道,“我們這個竹木制品廠要生產各種竹木制品,會有許多道工序,這五個人選出來,隻是因為這些天我觀察了,他們比較適合將要學的這些工序,另外還有鋸木,打磨,安裝很多的活,都需要人,大家隻要肯幹,願意幹,我們竹木制品廠就歡迎。另外大家幹的活也不是一層不變的,大家想要申請轉做其他的工序,隻要技術過關了,做得好做得快,態度端正,就可以轉。”
這標牌一掛再加上下午的宣布,猶如一顆石子砸進了一鍋沸水裡。
村民們興奮。
知青們則是激動還有更多的思量。
他們都知道,一個廠子不僅需要具體幹活的人,還有其他崗位呢。
例如管理,例如質量檢查,例如會計,還有宣傳,銷售等等崗位呢。
所以心裡都痒痒著。
跟韓東塬稍微熟悉的問韓東塬,不敢直接問他的就跑去問廖盛和徐建國。
整個下午木場上的人都沒什麼心思幹活。
整個木場都熱鬧著。
就是王曉娟許冬梅馬婷婷閔然她們都圍了程檸,時不時問上一兩句。
問她知不知道這竹木制品廠對知青是個怎麼安排法。
程檸當然不知道。
她連這個“上韓竹木制品廠”都是第一次聽說。
前世除了韓奶奶偶爾的絮叨,並沒有人跟她說過韓東塬的事。
很多關於他在下鄉時候的事,都是她在韓家聽別人的對話,或者多年之後根據他跟人打電話時的隻言片語拼湊出來的。
這個廠……
她看著掛在木場門口大木頭柱子上“上韓竹木制品廠”的大匾牌若有所思,聽到王曉娟的問話才回過神來,搖頭,道:“韓知青沒有跟我說過,我才來,知道的比你們還少。”
趙枝一直豎著耳朵注意著程檸這邊的動靜。
聽到她這麼說,一下子松了一口氣。
韓東塬果然並不在意這個跟他一個大院裡出來,追著他過來的“鄰居”。
並不在意追著他過來的“鄰居”的韓東塬下午的時候收到了三個超大麻袋的包裹。
彼時他還在木場。
大隊會計李遠強特地跑過來通知的他,笑道:“東塬,你家裡給你寄包裹來了,三個超大的麻袋,一個重得跟石頭一樣,還是我幫著小高從牛車上抬到咱們大隊的,裡面怕是不少吃的,隔著蛇皮袋我都聞到香味了。”
他宿舍的孫健朱先開一聽就伸了腦袋過來,眼睛冒光。
最近因為程檸的到來,她給廖盛和韓東塬捎了不少吃的東西過來,讓他們宿舍總算是告別了每天隻能喝玉米粥或紅薯粥,吃黑面饅頭的日子,可再多的東西也經不起他們幾個人天天的吃。
那些醬肉醬牛肉魚幹醬啥的眼看著就要見底,一聽說韓東塬家裡給他寄來了三大麻袋的東西,可不是兩眼放光?
韓東塬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衝李遠強道:“好,謝了李會計,下了工我過去拿。”
“塬哥,我們幫你一起。”
朱先開伸了腦袋諂媚道。
韓東塬皮笑肉不笑地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下了工幾人就特地從牛棚裡借了條牛,拉了牛車把那三大麻袋運回了知青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