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了風寒。”池京禧皺眉道,“又踢翻了水盆打湿了軟塌,現在在床上睡著。”
牧楊當下明白。池京禧是不喜跟不熟悉的人同床共枕的,所以寧願來跟他擠一個屋子。
牧楊剛想答應,但又好似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回頭看了一眼打瞌睡的傅子獻,而後道,“禧哥你看,雪停了。”
池京禧不明所以的回頭看了一眼,“那又如何?”
“現在雪一停,明日一大早就會有人開始清掃街上的雪,咱們就可以回府了,今晚是住著的最後一夜。”牧楊笑道,“你就再忍耐一下吧。”
池京禧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牧楊便道,“禧哥,聞砚桐這人其實挺好玩兒的,他睡覺還會說夢話呢,你今夜可以聽聽。”
“你……”
“我不跟你說了啊!我還等著練平射呢!”牧楊後退一步,匆匆將門關上,聲音從屋裡傳出來,“明一早再見!”
池京禧看著面前關上的門,氣得不輕。打小一起長大的兄弟,竟然會為了射箭把他拋棄了。
他暗暗記下這一筆,一路氣著回了屋中。
池京禧命人燒了熱水,自個泡了個澡後,才準備熄燈睡覺。
他自十歲那年離開安淮候府,不遠萬裡來到朝歌,一直都住在皇帝御賜的小侯府中,從未跟誰同床睡覺過。
不過好在聞砚桐是個平民,富商之子,這倒讓池京禧心中的膈應小了不少,加之與這人還算有交集,並沒有抗拒到完全不能接受的程度。
聞砚桐睡覺喜歡靠著牆,卷著自己的那一床被褥睡姿很端正,床榻空出來一大片。池京禧就躺進了另一床被褥中。
剛坐床上,正整理被子時,手腕猛地一熱,池京禧側目看去,就見聞砚桐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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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眸中盡是睡意惺忪,好似強撐起眼皮一樣,迷蒙的看著池京禧。她掌心的溫度滾燙,即便是池京禧身上並不涼,也能清晰的感知到那股熱度。
池京禧抖了抖手腕,沒把她的手抖掉,低聲問,“幹什麼?”
“小侯爺。”聞砚桐的嗓子啞得厲害,對他道,“荷鶯昨夜不是故意不添炭火的,她以為你的小廝在房中守著,所以才沒進來添。”
房中相當安靜,昏暗的燈光映在了聞砚桐半睜著的眼眸裡,竟有些熠熠發亮。池京禧想了想,意識到她說的荷鶯是昨夜守夜的侍女。
便道,“怎麼?”
“你不要怪罪她。”聞砚桐說道。
池京禧便道,“你不是已經把人攔下了嗎?”
聞砚桐聽聞便收回了手,聲音越來越低,喃喃道,“你不責怪就好,兇起來怪嚇人的。”
她把手縮回被子裡,又把自己卷成蠶蛹,安心的閉上眼睛繼續睡。
池京禧低眸看了她一眼,把手邊的被子鋪好,這才躺下要睡。閉上眼睛時耳邊傳來另一個人的呼吸聲,讓他心中難免生出異樣。
隻是跟昨夜比,那股藥草味更濃鬱一些,幾乎纏住了池京禧的全身,輕輕一吸便是滿腔藥香。
正如牧楊所說,等這一夜過去就好了。
池京禧在藥香之中慢慢睡去,意識逐漸模糊。正要入睡時,突然聽見耳邊傳來囈語。
他微微皺眉,扭頭一看,就見聞砚桐還是睡得香甜,但是嘴唇卻微微蠕動著,好似在喊某個人。
他忍了忍,決定無視。
但頭剛扭回來,就聽聞砚桐一直不間斷的嘟囔著什麼話,好像沒有要停的意思。這樣吵鬧,池京禧根本無法入眠,他轉頭擰了一把聞砚桐的臉,“醒醒……”
聞砚桐感覺到了疼痛,掙扎了一下,從池京禧手下掙脫,然後往下縮了縮,說道,“當心我揍你。”
池京禧氣笑了,又瘸又矮的,能揍得動誰啊?
不過倒是有些用,聞砚桐安靜了一會兒,就在池京禧再次快要入睡的時候,她又開始嘀咕了。
池京禧想到了曾經在樹上看的,若是有人說夢話,就掐住那人兩手的虎口處,掐一會兒就不會再說了。
他便伸手探進聞砚桐的被窩裡,尋找她的手臂。兩隻手一隻放在身側,一隻置在脖子處,池京禧把滾燙的兩手都找到,按住虎口一掐。
聞砚桐當即叫了一聲,一下子驚醒了,瞪眼看著池京禧。
池京禧見她醒了,忙把她的手丟一邊,咳了聲警告道,“你老實點,不準在說夢話了。”
聞砚桐意識模糊,癟著嘴揉了揉兩手,嘟囔了一句什麼後背過身去睡,倒沒什麼動靜。
自此一夜,聞砚桐便十分安靜,半點動靜都沒了。
她睡了很長時間,幾乎把身上的骨頭都睡軟了,醒來的時候滿目迷茫。
隨後意識慢慢清醒,她想到了昨日生病後池京禧的照顧,便忍不住側目看去。池京禧還在睡,似乎是累到了,俊俏的面容攏著寧靜。
長長的睫毛如墨染的一樣,在白皙的皮膚上很是明顯。聞砚桐認真瞧了瞧,暗道這池京禧真的是長了一張令人心動的臉。
經過一夜的休息,她的高燒已經退了,隻是身上難免會有些地方因為躺得太久微微疼痛。聞砚桐本想在被窩裡再躺一會兒,但不想池京禧一大早看見她不高興,就輕手輕腳的想跨過他下床。
隻是沒想到池京禧的身量很長,聞砚桐低估了他的身高,一不小心踩在他的腿上,當下從床榻上跌落下來,摔了個屁股墩兒。
聞砚桐哎呦兩聲,揉著屁股正要站起,就見池京禧醒了,皺著眉從床上坐起,雙眸還帶著未褪盡的睡意,一貫慵懶。
聞砚桐從爬起來,披上了厚厚的棉衣,對他笑道,“小侯爺醒了?睡得如何?”
池京禧剛醒,渾身一點攻擊力也沒有,充滿了純良無害。他微微皺眉,低聲道,“頭疼。”
聞砚桐一聽他這聲音就愣了。怎麼跟她昨日早上一樣,鼻塞聲啞,還頭疼。
“小侯爺,”聞砚桐走近,伸手往他頭上探,“你該不是生病了吧?”
若是平日裡的池京禧,定不會讓她靠近的。但或許是這會兒他剛醒,或者是病了反應慢,竟讓聞砚桐摸上了額頭。
“有點發熱,應該也是染風寒了。”聞砚桐說道,“誰讓你昨夜不好好睡覺,還偷襲我,這下被我傳染了吧……”
池京禧看她一眼,下意識要解釋,“那是因為你說夢話。”
“我說夢話你直接喊醒我啊,幹嘛掐我。”聞砚桐嘆道,按著他的肩膀,“你先躺下,用被子蓋好,我傳人給你煮藥。”
池京禧拂開她的手,“無礙。”
“不行!”聞砚桐強硬道,“你若不吃,就會跟我昨日一樣了,病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她為池京禧蓋好了被子,便出門吩咐了茉鸝煎兩份治風寒的藥來,在送上兩份清淡些的鹹粥。
進門之後就看見池京禧閉著眼睛,不知道是睡覺還是因為頭疼閉眼休息。她拿了衣裳去屏風後穿好,又重新叫人添了炭火。
正好熱水也送進來了,茉鸝將壺灌滿,又倒了些在盆中讓聞砚桐洗漱。
聞砚桐先倒了水端去給池京禧喝。
池京禧生病的時候沒什麼脾氣,渾身都透著一股懶散,應是對聞砚桐臉色最好的一回了。他喝了兩口開水,問道,“什麼時辰了?”
“寅時。”聞砚桐道,“外面雪停了。”
池京禧又問,“路掃開了嗎?”
“應該掃開了。”聞砚桐便道,“小侯爺要回家去嗎?”
池京禧垂下眸,把杯中的水喝完,疲憊的嘆息一聲,“嗯,要回家。”
聞砚桐把杯子接過來,說道,“喝了藥再回吧,不然路上灌了寒風加重病勢。”
池京禧倒沒說不願意,聞砚桐便放了杯子去洗漱。洗完臉閉著眼睛摸索著找毛巾的時候,忽而有人拿了毛巾遞過來,她擦了擦臉,一睜眼發現是穿戴好的池京禧。
“怎麼起來了?”聞砚桐訝異道。
池京禧墨眸沉了沉,問道,“池單禮是誰?”
聞砚桐當即驚得魂飛魄散,手一抖險些暴露自己的情緒,連忙用棉布覆上臉,遮住自己的失態。
池京禧也頗有耐心,站在邊上等了一會兒,看著她磨磨蹭蹭擦完了臉。
聞砚桐打哈哈道,“不認識,沒聽過,小侯爺你怎麼突然問我這個?這人是你表親嗎?”
“你昨夜說夢話,喊了好幾次這個名字。”池京禧道。
“你聽錯了吧?”聞砚桐道,“我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她把棉布扔進水盆裡,怕池京禧再追問,就忙高聲把茉鸝喊進來,“再打些熱水送進來,小侯爺要洗漱。”
池京禧見她不說,也沒有繼續追問,帶水送進來後簡單洗漱了下,正好藥和粥一塊送來了。
兩碗中藥擺在桌上,味道十分濃鬱,將聞砚桐的眼睛燻得難受。她拿了其中一碗,嘆道,自從來了這地方之後,藥就沒停過。
中藥放到溫涼,聞砚桐擰著鼻子閉著眼睛喝了,剛把碗放下,就見池京禧跟喝水似的把藥喝完。
簡單吃了兩口粥之後,或許是確實沒什麼胃口,便扔一邊了。
沒過一會兒,牧楊就找來了,站再門外面叫喊。
池京禧穿上了大氅,離開了寢房。
三日的鵝毛暴雪終於過去,天空放晴。朝歌的鍾在卯時第一下敲響的時候,就有人拿了掃帚上街掃雪清理,官府又用酬金僱佣朝歌的平民百姓,鼓動眾人紛紛上街清理。
兩個小時左右,大街小巷的路差不多都通了,雪被一車一車運到了城外堆積起來,就等著太陽出來後慢慢融化。
被困在頌海書院的眾官員之子也得以還家。
聞砚桐站在門邊,衝離開的池京禧揮別,“小侯爺,回家後千萬莫忘記吃藥。”
池京禧倒沒什麼反應,倒是牧楊回頭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容,學著她的模樣告別。
第二日,書院正常上課。聞砚桐打聽了一下,池京禧沒來,恐怕是沒聽叮囑,回去也沒好好吃藥才加重了病情。
當日中午,聞砚桐拉著傅子獻去了飯堂,站再池京禧所說的那道菜面前。
那道菜叫千絲萬縷,實際上就是烤好的雞擺在盤子中,然後用刀片成一條條的雞肉絲,在淋上醬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