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床有櫃有空調,裝修很簡單,但勝在看起來很幹淨,比鎮上的旅館要好。
周禮看了一圈,道:“這裡還行。”
“嗯。”
“那我走了?”
林溫看他,點點。
“明天七點來接?”周禮又問。
“起的來嗎?八點好了。”
周禮點:“好。”
送周禮到門邊,林溫又聽周禮說:“門記反鎖。”
林溫說:“知道。”
打開門,周禮撐傘離開。
林溫把房門反鎖,回屋開了空調。
行李包放在櫃子上,她去拉開拉鏈,取出裡面的換洗衣物。
走到衛生間門口,她頓了頓,又折返回去,放下衣物,她拿出裝在塑料袋裡的雨傘。
林溫開門,撐傘走向‘露’臺欄杆。遠遠地,她看見周禮踩稻草鋪成的小路,走到了車邊。
車燈亮了亮,周禮拉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座。不一會兒,車子發動,緩緩開向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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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禮咬住煙,一邊轉動向盤,一邊‘摸’出打火機。
車輪滾上了公路,他沒馬上提速,望向路邊的小酒店,他按了下打火機。
火苗燃起,他又松開了。沒點煙,他收回視線,看向公路,繼續往前開。
開了不到兩百米,他回又望向小酒店,周圍漆黑,‘露’臺上亮燈,像黑夜裡的螢火。
人影還在。
周禮再一次收回視線,緩緩開了一百多米,他拿下咬在嘴裡的煙,猛打向盤,調返回。
車子突衝回老地,林溫退兩步,離欄杆遠了些。但她依舊能看到車子熄火,有人走出駕駛座,沒有撐傘,那人大步流星地踩了稻草鋪成的路。
林溫握傘原地打轉,半晌她才小跑向房間,跑到一半,她忽被人抱起。
“去哪兒?”周禮用力親了一下她的臉,抱她走向房間。
林溫把傘舉周禮頂。.
第49章
到了房門口, 周禮將人放下。圈著她,周禮抽出她緊握在手裡的鑰匙,直接開了門。
推開門的瞬間, 周禮在她身後說:“我今晚住這兒。”
周禮從前要做點什麼,基本會帶點徵詢的意思, 比如周禮第一次叫阿姨送衣服去她家,也是先問過她。
但這次周禮說今晚住這兒, 他用的是陳述句。
林溫沒吭聲, 在他胸前扭動了一下。
周禮擋在她身後, 不讓她跑。
林溫這才說:“我要收傘……”
“……”
周禮拿過她手裡的雨傘, 像是怕她鑽空,先將她推進房門, 再自己替她把傘收了。
雨傘滴水, 周禮把傘搭在門口地上。他這一路沒打傘,即使走得快,身上還是湿了不少。
房間就這點大,因為空間小,床頭櫃隻有一張, 床也靠窗擺,床尾是櫃子, 林溫沒地方站, 就站在床尾和櫃子中間的小小過道上。
林溫原本以為自己應該會繼續慌亂,然後拒絕,或者扭扭捏捏、局促不安, 可等周禮放好傘,直起身,她望著對方的臉, 出口的話卻是:“你先去洗個澡。”覺得光這一句不合適,她又添加解釋,“你身上都湿了。”
林溫除了耳朵有點紅,神情如常,語氣也平穩,讓人去洗澡這句話說得自然而然。
這不像她平常對外展現的性格,或者說,現在的她,更像深夜時分,在火熱嘈雜的夜宵攤,獨自酌著白酒的那個人。
周禮目不轉睛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嗯”了一聲。
林溫指甲刮著櫃子邊,不一會兒浴室裡傳出花灑聲,她緩緩吐出口氣,扯了下自己發燙的耳垂。
把窗簾拉上,她在床尾幹坐十幾秒,之後翻出手機,隨便刷起新聞。
新聞看不進,她又打開電視機。
男人洗澡的速度跟刷牙的速度差不多,林溫剛選好要播放的節目,浴室門就開了。
周禮頭發和身上的水沒幹,隻在腰間圍了一塊白色浴巾。他身材精瘦,沒有誇張的腹肌,但他身上明顯有日常健身的痕跡,寬肩窄腰,皮膚緊實,他腹部的臍毛像條分界線,腰部的肌肉力量強勁。
林溫的視線和他腰部平行,看到他那處肌肉隨著呼吸和步伐微微起伏,林溫嗖得轉頭,專注地盯回電視機。
周禮走近,聲音在她頭頂居高臨下,“去洗吧。”他說。
“……哦。”林溫放下遙控,站起身。
周禮堵在過道,林溫過不去,她捧著換洗衣物,仰頭看對方,視線“高高在上”,避開脖子以下。
周禮和她對視幾秒,慢慢側過身,給她讓出路。
衛生間的門關上了,周禮靠坐著櫃子,盯著那道門看。
隔音效果差,聲音半點都藏不住,他聽見裡面的人拉開了玻璃門,又關上,接著水聲哗哗。
熱氣仿佛蔓延出來,周禮捏著後脖子,仰頭看天花板,喉結滾動。
水聲中斷,半晌才繼續,過了一會兒,再次中斷,接著又繼續。
他上班前都會在洗手間耗很久,不是吹頭發就是護膚,但他對這些其實很不耐煩,所以他洗澡向來是速戰速決。
女人跟男人完全不同。
周禮閉了閉眼,嘆口氣。他放下手,扯開腰間的浴巾,換上了T恤和長褲。
他沒睡衣,這身衣服是明天要穿的。
林溫穿著保守的居家服出來時,看到的就是同樣穿著保守的男人。
她毛巾捂著發尾,動作頓了一頓。
“怎麼不把頭發吹幹?”周禮拿著遙控器,背靠床頭問。
“……哦,頭發還滴水,我擦幹了再去吹。”林溫說。
“嗯。”周禮繼續看電視。
過了一會兒,林溫去衛生間吹幹頭發,再出來的時候,周禮站在電視櫃邊上喝礦泉水。
林溫拿出充電器,把手機放在床頭櫃上充電。
周禮喝著水,站在床尾跟她說:“你睡裡面。”
林溫脫鞋,爬進了床裡面。
周禮擰上沒喝完的水,把瓶子放到床頭櫃,也上了床。
被子隻有一條,周禮沒去蓋,他問:“再看會兒電視?”
“好。”林溫說。
兩人靠著枕頭,又看了一會兒前天晚上的那部年代劇。
看完兩集,周禮問:“還看嗎?”
“不看了。”已經十點半,林溫道,“明天還要早起。”
周禮把電視機關了,再關燈,房間陷入黑暗,他平躺下來。
床寬一米五,兩人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林溫在黑暗中把被子甩過去一點,背角正好蓋住周禮的肚子。
周禮手搭在軟軟的被子上,說:“張力威說你昨天從遊戲裡跑了,剛又給我發了微信。”
林溫抿唇:“哦。”
周禮說:“他缺根筋,鄭老他們倒挺喜歡他。”
林溫想起張力威的言行舉止,笑了笑,贊同地“嗯”了一聲。
兩人聊了幾句不再說話,都閉上了眼。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床頭櫃震動了幾下,漆黑的房間瞬間亮了亮。
周禮睜開眼,摸到手機看了看,然後拔掉充電器,拿著手機,戳了一下林溫的臉,提醒:“微信。”
林溫睜開眼,手機又一次自動解鎖,任再斌的名字像四月裡的柳絮,讓人煩不勝煩。
周禮瞥了一眼,重新躺平,林溫看向他,手機很快自動息屏,房間再次陷入黑暗。
半晌,有人說話。
“你微信裡有多少好友?”
“……嗯?”
“你微信裡有多少好友?”
“一百五。”
“記這麼清楚?”
“嗯。”
“……一百五定律?”
林溫一愣,轉向身旁。
雨水拍打窗戶,窗簾拉著,什麼都看不見。
很難得,有人跟她一樣,竟然也知道這個。
周禮仿佛什麼都懂。
林溫咬唇,心跳莫名加速,臉也莫名發燙,呼吸在枕頭間,一會兒涼,一會兒熱,半晌,她手指輕點屏幕,房間黑暗被驅逐,她看見了周禮。
周禮穿著T恤和長褲,這是外出的穿著,根本不適合當睡衣。
他側枕著,一直面朝著她。
幽光中兩人對視,周禮拂了下貼在她臉頰上的碎發。
臉頰有點痒,不屬於她的溫度入侵了她,屏幕再次熄滅,林溫在黑暗中小聲開口:“下次張力威再讓你找我,你別理他了。”
周禮溫聲問:“為什麼?”
林溫沉默片刻,才道:“我初中的時候……被班裡女生孤立。”
這段經歷,林溫從沒跟人提過,此刻她鬼迷心竅,就像四天前在酒吧,就像兩個小時前,她讓周禮進這間房。
林溫的講述言簡意赅,幾句話就結束了她的初中三年。
周禮先前多少能從林溫的態度和張力威的表述中猜出一些,隻是他猜和聽林溫自己說,到底不一樣。周禮的手還搭在林溫臉頰邊,等她說完,周禮問:“為什麼不告訴你爸媽?”
林溫張了張嘴。
周禮摸摸她的頭發。
林溫慢吞吞道:“我有一個哥哥,他在我出生前就過世了……他走的那年是高二暑假,那天坐校車去夏令營,同車的還有他同學。”把父母帶來寺廟的李阿姨,她的兒子,就是她哥哥的同學之一。
那場車禍源於司機的不專心駕駛,林溫母親趕到事故現場,當場崩潰昏厥,等再醒來時,她躺在醫院,林溫父親告訴她,醫生檢查了她的身體,說她懷孕了。
林溫母親不敢置信,回過神後悲慟大哭。
為了養胎,林母咬牙支撐著自己,可理智是一回事,她的精神狀態根本無法自控,每天躺在熟悉的家中,她渾渾噩噩,就像行屍走肉。
後來夫妻二人封存住滿是回憶的房子,回到老家,林溫出生,林母對於她的喂養戰戰兢兢。
“我爸說,我媽那個時候每天凌晨會驚醒好幾次,醒來就摸我鼻子,看看我還有沒有呼吸。”
林溫三四歲的時候很愛玩,後來因為母親擔心,她連家門都很少出,她變得安靜又乖巧,長大點後又變得溫順。
她從小就不敢受傷,不敢吃外食,母親太敏感脆弱,給她的愛也復雜厚重。
林溫從記事起就知道要照顧父母的情緒,他們走不出傷痛,這不是他們的錯,也不是他們能控制的,就像他們給她太多太多的關注和愛,這更不是錯。
隻是林溫有時候會很迷茫,偶爾也會喘不過氣,她像生長在一個形狀固定的模具中,那個模具是父母喜歡的,但空間逼仄,限制了她的成型。
“所以我不敢告訴我爸媽,就像我之前腳受傷,我也不敢讓他們知道。”林溫蹭了蹭枕頭,輕聲說,“其實也還好,我念了高中後,就慢慢交到朋友了。”即使是她強迫自己去交友。
周禮握住了她放在枕頭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