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禮松開胳膊,立刻過去接人。
林溫等他走近,給他看手機,微信界面上是一筆轉賬。
“賠償金?”周禮挑眉。
林溫沒想到周禮一猜就中,頓了一下,她才說:“醫藥費和誤工費都在這裡,是她故意撞得我。”
緊接著她問:“你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做嗎?”
“為什麼?”周禮配合。
林溫聽完原因也很稀奇。
就在剛才,實習女生不甘又怨憤地說:“那天相親大會這麼難得,全是體制內的人,我想參加組長不同意,可你有男朋友了,她竟然讓你去,憑什麼!”
憑什麼她那麼努力表現,在這種時候,組長想到的人卻是林溫,而不是她!
但實習女生雖然怨憤,卻不是真要害人,那一天她隻是碰巧走在林溫後面,越看她越覺得不順眼,頭腦一熱,就故意衝過去撞她一下,誰知道就把人撞傷了。她事後也害怕,僥幸到現在,還以為已經平安度過。
林溫繼續說:“你知道我多討厭復雜的關系嗎?隻是稍微復雜了這麼一下,結果就變得不可控。我跟她本身沒什麼關系,就因為這麼一件小事,她就要害我。”
大約林溫平常看起來太溫柔又好說話,所以實習女生有恃無恐。
但林溫那麼好說話,願意無條件幫同事加班,是因為這些同事本身也挺好,懂得感謝,事後會給她水果小零食,而她有需要,她們也會盡量幫忙。
她不是真的這麼溫順沒脾氣。
她隻是擇友慎重,因為這些朋友都值得相交,所以她才在這些人面前軟和得像隻貓。
她的行為處事,因人而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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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也不會因為對方強勢,她就順從。
林溫目視周禮,一字一句道:
“你跟任再斌是兄弟,我不可能讓我們之間的關系再變得復雜。
你說讓我別躲著,其實是你把拒絕當成了躲。我是準備找男朋友了,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你。”
“周禮,我不可能讓自己陷入麻煩。你以後別再找我。” . :,.
第23章
林溫沒讓周禮送, 說完這番話,她沒管周禮的反應,徑自在手機上叫了車, 然後杵著拐杖去路邊等。
她一絲情面都不留, 在用強硬的行動再次表明自己的態度。
周禮沒追,他先站在原地看了會兒她決絕的背影,接著坐回車上,也沒發動車子, 依舊看著人。
會展中心裡湧出越來越多的男男女女,紛亂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攪和了這邊的寂靜。
周禮摸出一支煙點上。
他煙癮不大,通常在有女人和小孩的地方他不會碰煙。
並不是他多有道德, 而是當他是小孩那會兒,有一陣曾飽受煙燻火燎之苦。
某天他母親來看他, 聞到一屋子香煙味, 撇下了自己大小姐的身份跟他父親大吵一架。
他的父親和母親都是體面人,一位是英俊的高知分子, 一位是姿容得體的名媛, 兩人離婚前即使有爭執,也是斯斯文文講道理, 或者來場冰冰涼涼的冷戰。
離婚後他們倒是扮演了一回潑辣的市井小民,不可開交一頓吵, 吵完他被母親帶回了外公那。
外公家住半山腰, 出行必須車接車送, 家中處處都是規矩,出門卻全都換上一副平易近人的面孔。
他的厭煩寫在臉上,比他大七八歲的表姐目露同情地說:“真可憐。”
後來他舅舅帶回了一個年齡跟表姐一般大的私生子。
他把同情還給表姐:“真可憐。”
再後來,父親終於將他接回, 他厭惡了坐車,開始每天跟肖邦步行來回學校。
路上遇見一條惡狗,他想,什麼生活,什麼大人的情情愛愛,都是一堆狗屁。
他花費半學期將惡狗馴服,也讓生活的狗屁在他面前屈服。
至於男歡女愛,無非就是這麼回事,順其自然,可有可無。等到他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他更覺得情情愛愛比生活還狗屁。
他會挑戰很多事,把那些事都當成一場仗,但他從沒挑戰過男女那點事,因為不值一提。
碰見林溫這女人後,不值一提的事變成了一場博弈戰,林溫的戰術顯而易見,她是三十六計“走為上”。
周禮猛吸一口煙,然後啟動車子,慢慢停靠路邊。
他拉下車窗,夾煙的手習慣性地搭在窗框上。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你?”他看著仍在等車的人問。
林溫拐杖杵得累,正低頭擺弄,聞言她抬起臉,望進奔馳車中。
叫的車這時到了,就停靠在一旁,車主按了一下喇叭探出頭。
周禮留下最後一句話:“回去想想。”
緊接著,奔馳離去,白色的煙絲卻還糾纏在林溫周身。林溫愣愣地目送他,直到看不見半點影,她才在路邊車主的催促中上了車。
林溫的眉頭從車中一路糾到短租公寓。
她記得她第一次認識周禮是在任再斌寢室。那時任再斌研三在讀,還沒搬寢,想讓她去幫忙洗衣服,她點頭答應。
到了那裡,她讓任再斌拿盆拿髒衣服,柔聲說:“深淺色要分開浸泡,這兩件材質不一樣,這件浸泡一會會兒就好,這件浸泡久一點。”全程她隻動嘴。
洗水池在廁所外,和床鋪空間相通,她一邊指揮,一邊抬了下頭,忽然對上鏡子裡上鋪的一雙眼。
她驚了一跳,上鋪的人一頭亂發,雙目清明。
她後來才知道那是莫名其妙跑來這睡覺的周禮。
周禮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他最後留下的那句話不會無緣無故。
可他在這樣的情景下說出來的話,仿佛是在下餌——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你?”
如果男女之事像他先前所說是場博弈,那這顯然更像三十六計“拋磚引玉”。
她說別再找他,他拋出誘餌要她成天想。
他難道不是那天認識的她?
林溫咬了咬唇。
林溫自認心志還算堅定,但六根不淨的普通人始終難逃好奇心。
她抓耳撓腮好幾天,耳邊反復回放周禮那句問,睡前想,醒來想。
她找各種事做讓自己分心,直到銷假回公司上班,她才算從魔音中脫身。
林溫的腳已經能下地走路,隻是接下來的三個月內還要仔細調養,最首要的就是她不能運動。
這天她從短租公寓搬了回來,走到六樓,看到的第一眼是掛在她門上的一個帆布袋。
打開袋子一看,裡面竟然是一幅半拼好的拼圖,以及剩餘的拼圖片。
這是她在周禮家中拼的,第一幅裱了框,她當時拼了兩天,第二幅是她最後一天拼的,隻拼完一半,之後她沒再去過周禮那。
林溫開門進屋,把帆布袋放在地墊上,行李包和其他東西也放一邊。
她是下班後回短租公寓取的行李,買菜到家天已經黑,晚飯也還沒吃。
她洗幹淨手,去廚房簡單弄了點吃的,吃著吃著,視線不由自主瞟向地墊。
飯後洗碗,清掃家具地面,洗漱完再收拾行李,一切辦妥,她的心思又被勾向了地墊。
這兩天她已經沒再多想,此時此刻她仿佛泄了點氣。
林溫穿著睡衣,站在地墊前低頭看了一會兒,然後撿起帆布袋。
電視櫃上的多肉盆栽還存活著,原先那半瓶江小白已經不在了,佔據它位置的是這隻新來的袋子。
又過了一天,袁雪總算從老家回來,打電話通知她這周末試伴娘服。
林溫問:“大家都去嗎?”
“當然,”袁雪說,“要試就一起試了,再不試的話要等到什麼時候,我已經拖到現在了。”
林溫答應下來,但她把時間提前了。
袁雪約眾人上午十點到,林溫讓袁雪提前一小時去,稍晚她還有事。
袁雪無所謂,早早到婚紗店後,她讓人把伴娘服取來。
林溫換上衣服後對鏡照,袁雪扯了扯她腰上的布料。
“你是不是瘦了?”袁雪問。
“好像是瘦了一點。”林溫說。
“真羨慕啊。”
袁雪也換上婚紗,讓林溫參考。
懷孕兩個多月,袁雪孕肚還不明顯,身材前凸後翹,婚紗穿在她身上性感無比。
林溫看了許久,袁雪捏她臉,笑道:“換你羨慕了?”
林溫說:“真好看。”
“那你動作也快點唄,我給你介紹了十個,你居然一個都看不上。”袁雪道,“其他幾個就不說了,聽你意思確實真人比較奇葩,那六號呢?你還沒說過六號怎麼樣呢,我看他條件很完美啊。”
林溫醞釀半天,隻能憋出一句:“他真人比較醜。”
十點過後,袁雪轉述林溫的話:“他真人這麼醜,你有沒有搞錯,怎麼介紹這樣的?難怪你不發照片過來。”
周禮氣笑了:“是嗎。”
林溫這趟提前來提前走,周禮知道後並沒露出意外表情。
他這段時間沒再聯系過人,打她電話,發APP信息,這種死纏爛打的腔調他還做不出,太招人煩。
再說林溫不一定仍保留著聯系方式。
旁邊肖邦聽見他們的對話,問道:“什麼六號?”
“林溫不是要相親嘛,”袁雪指著周禮,“呶,他給林溫介紹了一個醜男,太缺德了!”
肖邦扶了扶眼鏡,向袁雪問起詳情,袁雪像說書似的把事情說了一遍。
肖邦想了一會兒,根據時間線推導出更精彩紛呈的劇情,他目光幽幽看向周禮,跟風道:“對,太缺德了。”
周禮懶得搭理他們,試完衣服後直接走了。
又過了兩天,林溫在忙一個籤約儀式項目。
這場籤約儀式比較重要,籤約雙方,一方是當地政府部門,另一方是港城來的一位企業家兼藝術家,名叫鄭徐月瑛,是位年近七十的老太太。
老太太普通話不是很好,更多用粵語和英語交流。
林溫小時候喜歡看港劇,聽得懂大部分粵語,但她不會說,不過這並不影響她跟老太太的溝通。
這情況比公司裡其他人好太多,於是這天,組長把她叫過去,讓她陪老太太去出趟差。
老太太要去幾個地點,第一站就是要和某地文化館定下一個合作,這也是林溫公司參與的一個項目,公司得派人隨行。
這趟出差最好的地方在於,工作之外還要陪玩。而工作量本身不大,出差等同放假旅遊。
彭美玉聽說後直點頭:“你早該爭取了,其實我老早前就想說了,你又不是跟我一樣的鹹魚,怎麼每次都不爭不搶跟傻子似的。現在礙眼的人沒過實習期走了,你給我好好上位!”
林溫沒說什麼,她回家收拾行李,第二天就跟著老太太坐上了高鐵商務座。
“到時候我先生會來接我們。”老太太跟林溫聊天。
林溫問:“您先生是在荷川市有工作?”
老太太點頭:“他呀,比我還忙,本來我們是一起來宜清市的,說好一齊走,但他臨時改變計劃,比我先到荷川。”
兩個小時後,林溫和老太太下了高鐵,一眼就看見出站口有人扛著攝像機,還有一位精神矍鑠的老先生站在那。
兩位老人笑著走向彼此。
林溫認出了這位鄭老先生。
就在上個月,她曾經在財經節目裡見過他,老先生頭銜耀眼,是位經濟學家,也是某基金會高級顧問。
林溫這時才將視線轉向攝影師邊上。
當初採訪鄭老先生的就是這人。
周禮穿著襯衣西褲,抱著胳膊站在那裡,漠然地衝她點了下頭。
林溫心中第一個念頭就是那句拋磚引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