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應弦還在言語逼迫。
白衡環終於繃不住開口,語氣惶惶道:“別問了!我真的不知道啊!懷仙怎麼死的與我無關啊!又不是我害死的她!”
謝應弦道:“哦?那是誰害死的?”
白衡環撐著面前的桌臺站起來道:“真的不是我!我喜歡她還來不及,我怎麼會害她,我……”
說著,他竟想溜了。
然而謝應弦上前一步攔住他的去路,聲音越發顯得篤定:“白峰主,你是知道的對不對?但是你不敢說,因為那個人他……”
白衡環的臉色慘白,他環顧四周,隻覺得眾人都在盯著他,逼迫著他。
可這件事分明與他無關!
“都是我哥衡珏做的,跟我沒有關系啊!我沒有害過她!甚至還是我見她太慘又懷著身孕,不忍心,才幫她逃出去的……你們冤有頭債有主,別來問我啊!”
他情急之下的言論頃刻便掀起軒然大波。
“陸懷仙是被白衡珏害死的?”
“怎麼回事?她不是和魔教教主私奔的嗎?”
“白衡珏因愛生恨了?”
白崖峰長老氣急敗壞道:“你在胡說什麼!怎可如此汙蔑你的兄長!你們魔教到底用了什麼妖法讓他說出這等妖言!”
謝應弦聳肩道:“我什麼也沒做,是他自己說的。”
兩方人還在吵著,卻見人群裡飛來了一個毫不起眼的黑衣人,他樣貌尋常,身量尋常,手裡握著的劍也尋常,可這等迅捷無匹的身法卻絕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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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持劍從白衡環身旁掠過,等眾人回過神時,他已經將他拖出去幾丈遠,拽到了問劍大會的擂臺正中。
白衡環尚且懵然,那黑衣人隻一劍,便將他的一隻手齊腕斬了下來,血灑了一地。
“啊啊啊——”
白衡環慘叫著握住自己的手臂,疼痛得翻滾起來。
黑衣人卻一腳踩住了他的斷肢,道:“原來是白崖峰,原來是白衡珏,他已經死了難怪我查不到……死在謎音龍窟,真的太便宜他了。”
那聲音分明還是江樓月,卻透出一股虛無縹緲般的冷血意味。
“到底怎麼回事?”
這問題也是所有人想問的。
雖然不喜白衡環,但現任峰主被人踩在腳下,也不能不管,白崖峰兩位長老當即也飛身過去,想要救援,可不料那黑衣人嘴角溢出個冷冷冰冰的笑來,轉腕抬劍,殺氣逼人。
兩個長老始料未及,黑衣人已然出劍。
劍勢如虹。
不過眨眼功夫,白崖峰兩個長老頸脖溢血,倒地不起,竟就這麼斃命在了他的劍下。
若說剛才還在看戲,這時就真的令眾人駭然起來了。
白崖峰長老的武功不說當世一流,也絕對不弱,就算是率先動手,這麼幾招之內便被取了性命,各大門派的掌門都未必能有十足的把握。
偏黑衣人還在道:“不用這麼急著來送死,你們白崖峰我一個也不會放過的。”
他語氣森冷,又抬劍,從白衡環的大腿上,直削下一片肉來。
白衡環疼得渾身顫抖,黑衣人道:“不說我就再砍你一肢……”
“我說!我說!”白衡環當即大叫道,“都是白衡珏他做的啊!他氣不過懷仙退親,又查到她和那魔教教主謝長雲私奔到留仙城,便蓄意要報復,所以……所以……他假冒陸鎮行之名,給陸懷仙寫了封信,約她見面,將她騙到地方便抓起來囚禁了……”
“是他一意孤行非要報復羞辱懷仙,要叫她悔恨叫她痛苦,還跟她說了謝長雲已經有妻有子的事情……我勸他不要這麼做,可他不肯啊!他是我兄長,又是白崖峰少峰主,我哪裡能管得了他!我也很不忍心啊真的!我怕懷仙被他折磨死了,後來還助她逃跑,這都是真的!你放過我好不好!”
黑衣人對他這個一門心思撇清自己的說辭露出一絲冷笑,道:“你既然不忍心,為何不從一開始就救她?還眼睜睜看著她被折磨……”
說話間,他又將白衡環另一隻手掌斬了下來。
白衡環痛得哆嗦著唇話都說不利索了,劍客如果失去一隻手還能用另一隻手練劍,若兩隻都沒有了,那便與廢人無異。
可黑衣人還是這麼冷冷道:“假冒陸鎮行之名……白衡珏何時會學人筆跡了,倒是我記得你似乎很擅丹青,也很會臨摹字畫。既然如此,這作孽的手,不要也罷。”
白衡環一時也忘了,他做了這麼久的假江樓月,對江湖上所有人的秘辛了如指掌。
“那都是……都是、他逼我的!我不想的啊!我真的不想的啊!而且……而且懷仙不是逃出去了嗎!她怎麼死的真的跟我沒關系啊!”
黑衣人森然道:“她逃出去,隻是為了把孩子生下來,之後她便自盡了。你覺得是誰的錯?”
聽到這裡,花焰忽然明白了。
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全部拼湊起來,約莫是陸懷仙和謝長雲當初私奔去留仙城,白衡珏偽造了陸鎮行的信件約陸懷仙出來,陸懷仙對陸鎮行心懷愧疚,便去了,不想反而被白衡珏囚禁。而謝長雲怕是看到信以為陸懷仙後悔了,她想回停劍山莊了,所以也拂袖回了他們教,再不提退隱一事。陸懷仙被折辱後,又得知謝長雲早已有妻有子,以為自己被騙,雙重打擊之下,逃出來生下陸承殺,再無法支撐,就在痛苦中自盡了。
或許會有細節出入,但大抵便是這樣的事情。
她怔怔然了一會,後知後覺覺得難過,這份難過不止為了陸懷仙,也為了陸承殺,他原本至少應該會有娘親疼愛的。
原本所有人都不該落到這般下場的。
白衡環翻滾著掙扎,不斷發出慘叫求饒之聲,但這時都沒人再敢上前。
實在是這件事未免過於駭人聽聞。
堂堂白崖峰的前任峰主,因為一己私欲報復,將停劍山莊的大小姐囚禁起來折辱,逼得她竟自盡了,而聽他所言,似乎如今的白崖峰峰主也有參與其中。
白崖峰的人自是不願他繼續逼問下去,這麼大庭廣眾,隻能丟盡白崖峰的顏面。
而且眼下再不知道這個黑衣人是誰就未免有些滑稽了。
“陸竹生!你難不成做出謎音龍窟這種案子,僅僅是為了給你也不知道是誰害死的陸懷仙報仇?”
“陸竹生,你這人面獸心!”
黑衣人索性也不再掩藏了,他摘掉臉上的易容面具,露出其下那張俊俏清爽的臉,正是往日裡總是沒什麼架子笑著的陸竹生,但現在他的臉上隻有寒凍徹骨的冷意。
花焰終於也意識到之前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習武之人練到極致,年歲會比看起來年輕不少,陸竹生又不是娃娃臉,他四十來歲的年紀,若隻是武功平平,本不該這麼年輕,但他的容貌看起來還是不到三十歲。
那就證明,他武功其實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差,反而,可能很強。
“我人面獸心?你們白崖峰怎麼好意思說我人面獸心?”陸竹生的笑越發冰冷,他一個縱身,便殺進了白崖峰的席位中,長劍揮下,方才那兩個開口的弟子瞬間便被他切斷咽喉,身首異處,可他神色連一點波動也沒有,甚至還要再殺,血順著他的長劍滴下來,襯得他人更加冷血無情。
眾人才意識到,他連謎音龍窟那種案子都做得出來,人命對他而言確實很無所謂。
“你們可以再來試試,我連謝長雲都殺得了,區區白崖峰我又怎麼屠不得。”
這話一出,倒是來的魔教弟子一個個瞠目結舌:“前教主是你殺的?”
“你怎麼殺的?你不要吹牛了!你有這麼強?”
“我才不信!我們前教主不是闲雲野鶴去了!”
陸竹生勾起一邊嘴角,道:“我為什麼不能這麼強?我原本就很有天賦,隻是礙於我是個養子,不宜出這個風頭,才沒有表現出來。我苦練了數年,終於把他約了出來,堂堂正正地殺了他。可笑他臨死前還以為仙仙已經回了停劍山莊,隻是閉門不出,我隻好告訴他,不,她早就死了,被他害死了,他還有個兒子,可他這輩子都見不到了。最後他滿臉悔恨,可有什麼用,他發現她不見了竟連問都不去停劍山莊問一句,他活該!”
“都該死,你們全都該死,最好整個白崖峰,都來給她陪葬。”
說話間,他的劍勢毫不猶豫又劃過了兩個白崖峰弟子的咽喉,他像真真正正盡得停劍山莊的真傳一般,那股恐怖的殺意以往眾人隻在陸鎮行和陸承殺的身上見過。
白崖峰大部分的長老弟子都在山上,這裡隻來了一部分,當下便有白崖峰長老大聲道:“停劍山莊!你們出了這樣的魔頭,還不出來管管嗎!”
“管管?”
忽然有人接話,這聲音厚重而肅然,還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悲傷。
一道黑影掠了過來,來人滿頭華發,身形偉岸,臉上的表情像是剛才震驚中回過神,他看了一眼在地上痛苦不堪的白衡環,又望了一眼白崖峰眾人:“是你們害死了我女兒?”
這來的竟是停劍山莊的老莊主陸鎮行。
陸鎮行仿佛瞬間蒼老了一般,他快步走到白衡環面前,無前劍的劍鋒指著他,沉重的聲音裡幾乎有些許顫抖:“你以我的名義……寫了什麼內容給她?快說!”
第114章 我想娶她(雙更)
白衡環血流得已有些虛脫, 但看見陸鎮行的臉,還是本能的感覺瑟縮,他一邊疼得發抖, 一遍哭嚎著道:“……我沒寫什麼啊!都是白衡珏他讓我寫的!無非就是、就是……說擔心她過得不好,說你改主意了,不舍得她離開停劍山莊……就、就模仿……隨便杜撰了幾句……”
他說得磕磕絆絆, 然而聽者光是想著陸懷仙收到這樣的信, 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去赴約,又是在什麼樣期盼的心情之下被白衡珏擒獲囚禁, 就已然有些不忍。
白衡環慢慢說著,見陸鎮行並無動作, 似乎隻是在沉思, 心頭略松了一些,當即繼續忍痛嘶聲道:“見她那樣,我也很不忍心的, 我其實對懷仙……”
他的話沒能說完。
陸鎮行已經一劍刺穿了他的胸口。
白衡環還有些不可置信, 討好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陸鎮行幹脆利落出劍,又幹脆利落抽劍, 瞬間爆發出的殺氣正如凝練到極致的劍, 收放自如。
雖然明知白衡環做了此等惡事, 助紂為虐死不足惜,但當真看見陸鎮行殺了白崖峰峰主還是令人心頭一驚。
陸鎮行撐著劍, 偉岸的身軀卻微微一晃,似乎有些站立不穩。
離得近的人震驚地發現,陸鎮行那張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臉上正緩緩流下兩行清淚,淚水沿著他剛毅的臉一直沒入颌下長須中。
他看起來隻像個既可憐又心碎的父親。
縱然花焰之前覺得他再可惡,此時也不由生出一絲同情來。
白崖峰的人對這位峰主本身也沒有多少感情, 得知他和前任峰主犯下如此罪孽已無多少人想維護他,就算沒死,回去也當不了峰主了。
多數人更氣憤的是陸鎮行竟這般不給面子,隻是他們理虧,也不好再說什麼。
此時再指望停劍山莊管束陸竹生,已是不可能了。
更何況白崖峰的人群裡慘叫聲此起彼伏,平日裡再是鎮定好面子的白崖峰弟子,看見師兄弟們一個個死於陸竹生的劍下,也都顧不得形象了,驚懼逃竄起來。
陸竹生索性一把扯開了那身黑衣,裡面是件殷紅的長衫,繪滿了如牡丹、芍藥之類花卉的圖樣,和江樓月那身袍子一樣姹紫嫣紅,豔麗得極為妖娆,將他的整個人仿佛都改變了,那曾經青竹般隨性的氣質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肆意妖冶的狂放氣場。
而與此同時,早就埋伏好的一大群黑衣死士也從四面八方的角落裡一並出現在了問劍大會的會場裡,比之五門大會出現的更要多上許多。
負責問劍大會的正是東風不夜樓,其他門派帶不了這麼多人來,他卻可以,眾人這時才意識到,東風不夜樓若是作惡,想滅掉一兩個門派簡直是輕而易舉,還不留痕跡。
以往都沒人懷疑過,現在才後知後覺感到可怕。
這些黑衣死士明顯隻聽命於陸竹生。
陸竹生大聲冷道:“攔住白崖峰的人!”
黑衣人領命,毫不猶豫用劍用身子擋住了白崖峰眾人退到山上的去路。
他說著要屠盡白崖峰,竟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