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啥呢,隻親了一下額頭,就放開了。
——啊?
——……就這?
——……人幹事?
第51章 谷口爭執
羽曳也看到了陸承殺和花焰, 他好似已然忘記了上次的不歡而散,對著兩人微微一笑,神色尋常, 如同見到昔日舊友。
嚴陣以待生怕他再危言聳聽的花焰一時被他的臉皮震驚了。
她確實完全不了解他。
羽曳此刻混跡在正派弟子中, 儼然已看不出區別,半點沒有魔教氣息。
花焰還發現, 羽曳手上的镣銬沒有了。
她心裡一盤算,就知道不適合現在和他正面起衝突,她拉了拉陸承殺衣袖, 拽著他走遠,冷聲冷氣道:“別理他。我們走!”
陸承殺手在半空中, 又放下了。
所幸羽曳現在也顧不上他們,他正在風暴中心。
“他說追蹤到此處就真的在裡面嗎?萬一他是和魔教教主串通好的呢!萬一是他胡編亂造的呢!”
羽曳嘆了口氣道:“諸位可以不相信我。隻是追蹤一事, 我確實問心無愧。”
旁邊還有人替他說話:“羽公子不過是誤入魔窟罷了, 如今早已棄暗投明,幡然悔悟……我們一路追蹤也見到過那魔教教主留下的痕跡, 可他實在太過機敏, 逃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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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慈心谷也不是說進就進的, 這些日子我們根本沒看到過什麼可疑人士進來。”
“現在那妖人就在裡面,你們讓不讓開?”
明齊同樣很頭疼, 他是不想和當山派起衝突的!
他雖然會武, 但真打起來和當山派比那絕對不夠看——他們又不是青城門, 能和當山派打個五五開!
可他其他師兄弟可不覺得, 平時出門在外, 隻要一身慈心谷弟子打扮,亮出手腕上掛著串鈴的白綢,江湖人都客客氣氣的, 久而久之,他們脾氣也被養得格外大。
當然,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谷裡上上下下足有上千名大夫,大半是不會武的,他們不硬氣點,哪有谷裡大夫的安穩日子。
但……其他人不怕,他很怕啊!
挨打很痛的!
“你們當山派勢大,我們慈心谷也不是好欺負的,說人在裡面,就拿出證據來,若是找不到……”明齊旁邊的師兄還在咄咄逼人,“你們要怎麼謝罪?”
當山派弟子冷道:“那先閃開讓我們進去搜。”
“我偏不讓又如何?就算你們掌門凌天嘯來,我也不讓!”
他話音未落,隻見不遠處一個高大的男子騎馬而來,白須白發,面色黝黑,不怒而威,正是凌天嘯本人。
沒想到他會親自出馬,在場全是小輩,剛才還吵成一鍋粥的各派人馬都安靜下來,就連慈心谷弟子也都不得已閉了嘴。
花焰這會也拉著陸承殺到一旁看戲,甚至情不自禁從袖子裡摸出了一小包瓜子,還問陸承殺吃不吃。
陸承殺看了她一眼,默默伸出了手。
花焰大方地倒了一半給他。
凌天嘯翻身下馬,青灰色劍袍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他目光冷厲地一掃,有些小門派的弟子已經縮著腦袋,恨不得把自己埋地裡了,大致看了一眼,他徑直便往裡走。
明齊早縮到旁邊去了。
然而,他那不怕死的師兄居然還要上前去攔凌天嘯。
醒醒啊!那可是凌天嘯!
他現在年紀大了脾氣好些,年輕的時候聽說脾氣比褚浚還爛呢!
果然,凌天嘯渾然未覺地用手臂胸膛撞開了那個不識相的慈心谷弟子。
被撞的慈心谷弟子情不自禁慘叫一聲,隻覺得肩膀仿佛被鋼板刮過,痛得他連忙掀開衣服看看自己有沒有事。
然而就在此時,誰也沒想到的一幕發生了。
不知從哪蹿出了兩個衣著粗陋的農婦,哭天喊地撲上來,一把抱住了凌天嘯的小腿,就是一陣嚎啕大哭。
“大俠,這位大俠,您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我男人前一陣子吃喝不下,瘦的都快成人幹了,大夫讓我們來慈心谷,我們賣了家裡的牛和雞,好不容易攢夠診金前來求醫,哪知道幾服藥下去,我男人他……他人沒了啊!這慈心谷的藥醫死人,還不負責任!說是我們上門誣賴!”
“大俠您一看就是個了不起的人,您可一定要為我們主持公道啊!我和我妹妹給您磕頭了!”
凌天嘯僵立在原地,本來就黑的臉此刻更是黑得宛若鍋底。
若是抱著他的是個其他門派弟子,他大可以一腳踢飛,然而卻是兩個半點武功不會的農婦,他一腳踢過去,隻怕這兩人半條命都沒了。
跟在凌天嘯身後的當山派弟子連忙前去拯救自家掌門。
然而這倆農婦大約常做農活,力氣頗大,又一副無賴模樣,當山派弟子竟一時也不好把她們拽開。
兩個農婦扯著嗓子哭叫,聲響震天,就差在地上打滾,邊上不知何時還多了個小男孩,也在跟著一起哭,加起來聲音竟比剛才慈心谷和當山派弟子吵架的聲音還要大。
慈心谷弟子此時倒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甚至有幾個已經開始憋笑了。
花焰也有點忍不住,她走過去拍了拍明齊肩膀,好奇道:“什麼情況呀?”
明齊嚇了一跳,肩膀都哆嗦了一下,橫跨著平移開一大步,才敢轉頭道:“你、你……怎麼也在這……陸……陸……”
花焰指了指旁邊:“他在那邊呢。”
明齊順著她手指看去,陸承殺四周依然仿佛抽成真空。
然而……他現在在幹嗎?
明齊瞪大了眼睛,見目光冰冷,神色無情的黑衣青年正……捧著瓜子在吃。
什麼鬼?
陸承殺被人奪舍了嗎!
花焰以為他也想吃,非常好心地攤開手掌,露出裡面的瓜子道:“想吃可以分你一點,快點給我說說!”
嚇得明齊又往邊上閃了一步。
倒是他旁邊的師兄揉著肩膀道:“這倆人怎麼又來了,胡攪蠻纏也得有個限度吧。診金也退了,也賠了他們錢,張師兄開的方子哪有問題……他相公本來就快不行了,身體撐不住,還非纏著要個說法。”
他這隨口一說,沒想到那哭嚎的農婦耳朵這麼尖,聞聲轉頭道:“胡說!我男人本來都有點好轉了,可突然人就不行了……肯定是你們的藥有問題!”她又抱著凌天嘯的大腿,哇哇哭起來,“鐵子啊,你死得好慘啊!隻要我活著,就一定為你討回個公道!”
她哭嚎的傷心,又有個黑臉的凌天嘯在,周圍無人敢接近。
人群中,一道月白身影走了過去,羽曳蹲下身,遞過去一張素白的手帕,道:“這位夫人,在下略通一點醫術,若有什麼疑問,不妨跟我說說。”
農婦看了一眼羽曳的衣衫,依舊哭道:“你和他們都是一伙的吧!”
羽曳搖搖頭道:“我並非慈心谷的人,與他們並不相識。”他聲音溫文,如潺潺流水,自有一股撫慰人心的力量,“夫人,您先放開凌掌門的腿,擦擦眼淚可好?”說著,他微微一笑,“哭花了臉,可就不好看了。”
花焰目瞪口呆。
那農婦臉上飽經風霜,哭嚎得五官扭曲,絕對稱不上好看,但羽曳的神色語氣認真,似乎發自真心。
他居然可以對每個女人都用同一種態度嗎?
花焰越想越細思恐極。
然而,確實有效。
剛才還毫無形象可言的農婦此時好像突然有了羞恥心,她不止放開了凌天嘯大腿,還伸手理了一下鬢發,才接過羽曳手裡的手帕,擦了一下眼淚道:“我瞧著你像個好人,那我跟你說說吧。”
她一放開,旁邊另一個農婦也跟著松了手。
凌天嘯終於得以解脫,雖然沒什麼表情,但誰都看得出來他松了一口氣。
農婦把她相公的病症快速說了一遍,然後從懷裡取出一張貼著裡衣放的藥方,小心展開給羽曳看,道:“這就是那慈心谷開的藥方……”她有些羞赧,“我不識字,看不懂……”
羽曳輕輕笑道:“無妨,我可以念給你聽。”
他把藥方念了一遍,周圍慈心谷弟子都是懂黃芪之術的,聽完後便道:“對啊,這方子有什麼問題嗎?”
“就是就是!”
羽曳略皺了一下眉,似乎在思忖。
然而此時,一隻纖瘦,潔淨蒼白到有些病態的手伸過來,將農婦手裡的藥方輕輕抽走。
那農婦見藥方被奪,當場就要發作,然而還沒開口就愣了。
周圍慈心谷弟子已經一疊聲地連道:“見過谷主!”
“見過谷主!”
花焰也看到了那個不知何時接近過來的人,他同樣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隻是和周圍慈心谷弟子的裝扮比起來,有些過於簡樸,長發散在肩頭,絲毫不顯凌亂,非常柔順,就像他的人,也顯得很柔順。他的年紀約莫三四十歲的樣子,五官很尋常,並不出挑,人瘦的有些過分,而且面色發灰,透著病容。
他凝視著手中的藥方,目光很淡,人也很淡。
花焰看得出來他一點武功也不會,但是很奇怪的,他身上有種很安寧的氣場,好像隻要在他身邊,那些火氣就都發不出來。
這一路下來,花焰也見過很多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感覺非常奇怪的人。
這就是慈心谷谷主念衣嗎?
花焰在羽曳口中多次聽到過他的名字,總以為是個很厲害很強勢的人,不然也不至於讓羽曳如此焦頭爛額,但眼前這個人似乎沒有一丁點的攻擊性。
不過想到這裡,花焰忽然在想,羽曳是真的追到這裡嗎?不是因為他有意要針對慈心谷?
如果慈心谷名譽受損,慈心谷藥店的生意必然會受影響,那相應的,他的羽風堂便能漁翁得利。
以前花焰不會這麼想,但現在卻不一定。
跟在念衣身後,還有個身材略胖一些的中年男子,他臉上露出很禮貌的笑容,對凌天嘯道:“凌掌門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實在抱歉。在下慈心谷的管事薛亭山,已經聽聞了凌掌門的來意,方才耽擱是因為在同谷主商量。諸位大俠想進谷搜查自然沒問題,在下也會為各位準備好住所,隻是慈心谷頗大,各位若是一直停留在谷中搜查,谷裡許多病人恐怕會受不了,所以……煩請各位務必在七日之內找出那位據說藏匿在慈心谷的魔教教主,可以嗎?”
話說得好聽,其實翻譯過來也就是:給你們七天,找不到就滾。
凌天嘯略思忖片刻,道:“好。”
須臾之間,爭執消弭。
那邊,念衣也已經看完了藥方。
他將藥方放回農婦手上,道:“是否有問題,我會再研究,你可以先住在谷裡。”念衣說話速度不疾不徐,聲線輕聲細語中透出一股令人信服的篤定。
農婦也不再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