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捧你當皇帝啊,兒子!你怎麼就看不清局勢,還要謀劃刺殺他!」
趙溪珩往後連退,笑得眼淚直流,再也停不下來。
有了趙衍親爹打頭陣,後面的人幾乎是爭先恐後。
這讓人想起了抽積木的遊戲。
誰都怕去晚了,倒楣的會是自己。
燕帝問:「值得嗎?這就是你維護的人?」
趙溪珩答:「我不是為自己,不是為某個人,就算你讓再多的人來,我也不過一 條命罷了。」
這場誅心的行刑,從正午持續到傍晚,天色也被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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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真的做到了。
趙溪珩隻是垂著頭,沒有反應,但仍沒有咽氣。
最後上去的是趙平燕。
她溫柔地撥開那人的亂髮。
昔日清俊的太子,已經認不出人樣了。
「皇兄,我好想你啊。」
這應是她來燕國,第一次喚他皇兄。
「皇兄,我不該和你打架的。」
她每喊一句皇兄,眼淚就被催出眼眶。
「皇兄,我從沒懷疑過你,我知道是你在安葬那些人。」
趙平燕從地上撿起浸滿鮮血的匕首。
她靠到那人耳邊說了一句話。
隻見趙溪珩身體抖動,猛地抬起頭來,將心口送進匕首。
最後一刀完成了。
我問趙平燕,最後說了什麼。
她望向遠方,一字一句道:「我一定會為他報仇。」
趙溪珩死了。
他的屍體被扔在了亂葬崗。
南朝皇室,燕北皇室,都沒人敢去給他收屍。
曾經與他交好的宇文渚,也是在家罵人,悔不當初。
反而讓宇文渲佔了上風。
我既不是南朝皇室,也不是燕北皇室。
夜裏偷偷去了亂葬崗。
提著燈籠,握著雙魚玉佩,在高低不平的屍體堆裏找他。
「太子哥哥,你會保佑我的,別讓鬼來嚇我。宋漁不會讓你變成孤魂野鬼的。」
我害怕地碎碎念,眼淚沒停下來過。
但我沒找到趙溪珩,反而被人抓了。
亂葬崗被數十宮燈照得通亮。
「你和太子是什麼關係?」
「隻是朋友。」我被人踩在腳底。
燕帝大為感動,說我們情深義重,要將我和他成陰婚,以免南朝太子在地下孤單
我見到了趙溪珩的屍體。
就躺在我身邊。
月光斜照進土坑,照亮我的臉,卻將他隱在暗處。
這樣剛剛好。
是不是他在天有靈,也不想嚇到我呢?
不過趙溪珩,我記得你很好看。
塵土紛紛而下。
我要被活埋於此了。
若說有何遺憾,就是我還沒哄好宇文沉。
突然宮燈一陣晃動,我隻聽見五什麼的。
緊接著有人縱身跳進坑裏,用雙手把我從土裏挖了出來。
「父皇,她是我的人,已經有了我的孩子!」
13
「我沒懷孕。」
床側的人,坐在那裏,聲音很冷。
「我知道。」
他騙了他的父皇。
我們又不說話了。
不知過去多久,宇文沉突然問我。
「宋漁,你愛我嗎?」他的聲音陡然沉痛,「連趙平燕都沒去,你為什麼要去給 他收屍!」
他的話像針密密紮進我的心口。
我愛他啊。
我還愛我的國家,愛隱忍的公主,愛剛烈的太子。
「我隻是不想看他暴屍荒野。」
「阿漁,如果是我,你也會如此不忍嗎?」
「我當然會。」
這回徹底安靜了。
直到我察覺黑暗裏,那人躬起身子,雙肩顫動不止。
他正死死咬住胳膊,讓自己不發出聲音,實則哭得悲慟不已。
我用力扒開他時,他把自己咬得血肉外翻,滿額生出冷汗。
他用力抱住我,哭出了聲。
「宋漁,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才過了幾天好日子,你死了我怎麼辦啊?」
自這天起,宇文沉和我開始了冷戰。
宇文渲和趙平燕也不太好了。
太子殿下的慘烈赴死,換來了燕北和南朝的關係決裂,再也回不到當初。
西南也收到風聲。
西南王打出救駕的番號,召集報國義士,要北上伐燕。
所謂救駕,救的是狗皇帝趙衍。
燕帝將趙衍關入牢獄,但也陷入了困境。
他不敢在史書上,背負弑君的罪名,又決不能放過趙衍。
這時趙平燕站出來了。
她來殺。
她妝容極豔,白袍及地,出現在昏暗的牢房。
將匕首抵上趙衍的喉嚨。
「父皇,還能認得出嗎?這是我送走皇兄的那把利刃。」
趙衍嚇得腿都軟了,滿口叫著弑君弑父的話。
趙平燕毫不膽怯,單手拽著他的衣襟,大聲逼問他。
「父皇當日為何不回答皇兄的問題?他都要死了啊!」
趙衍倉皇不已,隻說什麼問題,他不記得了。
「他問你!為何要害他,為何要他送死?」
趙平燕面色冷沉,疾言厲色,將趙衍嚇得跪在她面前。
「我不知道啊!你要給他報仇?」他睜大眼睛,佯裝惶恐至極,「是他們逼我的 !我都是被逼無奈!」
趙平燕慢慢鬆開了他,笑得極其諷刺。
「你真當我要問你啊,父皇。我太瞭解你了,你非要鎮壓西南叛亂,而縱容燕北 外侵,不就是因為你隻要當皇帝,至於是大國小國,強國弱國,你無所謂。」
趙衍早已癱軟在地。
「後來你自己被抓了,沒皇帝可做了,太子卻堂兵在外,你恐怕是氣得葉血。哪 甘心讓他撿個皇位坐?所以把這太子也拉進火坑,你就還是名義上的皇帝,我說 得對嗎?」
趙衍臉色驟然慘白。
趙平燕步步緊逼,他連滾帶爬,直到被堵在牢房角落。
「皇兄悟不透的事,我卻早早悟透了。父皇,我是不是很聰明?」
那天,趙衍死在了趙平燕手裏。
她在殺,史官在記。
但她毫不在意。
她從裏面出來時,白袍染紅,神色飛揚。
她張開雙手,問我好不好看。
我說不出話來,嚇得臉都白了。
我做不到把目光從她手上的東西移開。
趙平燕一襲紅衣,走進大殿,拿他的人頭,去換了燕帝的封賞。
燕帝明知故問:「你的名字是什麼意思?」
趙平燕笑道:「願做太平燕,不做亂世人。」
從此燕國有了趙貴妃。
我和趙平燕同行,久久無言。
我很驚訝:「我沒想到你會走這條路。」
實話說,有點偏激。
給仇人當妾,比親手弑父還要偏激。
趙平燕盯著我,眼神怪異。
我趕緊改口:「沒事,我相信,你有你的節奏。」 她隻是捏著下巴,輕輕搖頭。
「不是,我也沒想到啊。為什麼皇兄,他就捧他當皇帝,到我這裏,就成貴妃了 ?」
我以為要徹底黑化了,合著是她玩脫了。
給我整無語了。
「廢話,你哥是男的,你是女的啊。」 男人討好男人,是換取登上高位的梯子。 女人討好男人,下場就不好說了啊。
趙平燕倒是淡定。
「問題不大,就從貴妃幹起。」
宇文渲成最大受害人。
他白天像是沒事人,神情一如往常。
隻是到了夜裏,我常聽見有人吹笛,吹得極其難聽。
嘟——嘟———
我被吵得睡不著,獨自坐在廊下,聽宇文渲吹笛子。
他每晚吹一個時辰,聽得我磨刀霍霍。
不是他先學會吹笛子,就是我先殺了他。
他還讓我不要和宇文沉冷戰了。
「管好你自己。七天了,你就學個嘟,狗都吹得比你好。」
人睡得不好,脾氣就差。
宇文渲被我罵哭了,蹲在地上,號啕大哭。
宇文沉就來找我了。
他雙指揉著眉心:「你就讓著哥哥唄。人家都不要他了,他就想學個吹笛子。」
「他是失去了愛情,可我失去了睡眠啊。都怪你,連自己的宮殿都沒有。」
「有的人隻有個坑,你還不是住得很好?」
他還在和我冷戰,氣得轉身就走。
我趕緊扯住他的衣袖,往下鉤住他的尾指。
「阿沉,我對天發誓,不是你想的那樣,隻是..我是南朝人。」
他定在原地半晌,終是歎了一口氣,轉身將我攬進懷裏。
「我知道你的顧慮。宋漁,總有一天,你會離開燕國。」
他低頭看我,目光真誠。
「到那時,你帶我走。我為父兄做得夠多了。往後餘生,我隻為你。」
我真的確定,這個人愛慘了我。
「宇文沉,我們真的要個孩子吧。」
14
趙平燕憑著冷豔的皮相和超出常人的膽識。
以及拿捏男人的本事。
很快壓倒了燕帝身邊的所有女人。
如今她一枝獨秀,連南朝皇女的境遇都好多了。
她將枕頭風吹到了極致。
燕國勢力不知不覺被吹到了宇文渲手裏。
宇文渚諷刺他靠女人上位。
宇文渲頗為無奈。
這和他真沒什麼關係。
而是趙平燕已經帶飛了。
她查出當初洩密太子刺殺事件的一幹人等,共七十餘人,羅列名目,陸續處死。
當初提出舉辦「狩獵集」的人,也被她弄死了。
而這不過是一個月內發生的事。
西南正式和燕北宣戰。
燕帝帶著貴妃,還有三位皇子與其他重臣,在前線住營紮帳。
白黃交加的營帳,綿延數十裏。
燕帝坐鎮指揮,宇文渲為主,宇文渚為輔。
宇文沉和我屬於跟團遊。
這場仗打得很不容易。
燕帝也坐不住了。
他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燕國人高馬大,兵強馬壯,訓練有素。
西南人矮小瘦弱,缺兵少馬,都是沿路徵兵來的烏合之眾。
燕軍卻佔不到任何便宜。
但我看得很清楚。
西南軍是人心所向,師出有名。
哥哥死了弟弟上,丈夫死了妻子上,前赴後繼,不死不休。
燕帝看不透這點,百思不得其解,最後把疑心放到了宇文渲身上。
這主要是宇文渚的手段。
他一天十二封軍報,向燕帝告宇文渲的狀。
今天說二弟陽奉陰違,不聽爹的話。
明天說二弟偷偷讓下麵人稱王。
後天說二弟醉酒喊貴妃的名字。
最後這個,可能是真的。
總而言之,燕帝深深忌憚起宇文渲。
但宇文渲在一線打仗,也不能把他叫回來。
帝王怒火發洩到別人身上。
宇文沉走進營帳時,額頭被硯臺砸出了血。
一滴鮮血自額角往下,沿著臉側流淌,下巴還在滴血。
他三天已經挨了五回打。
「阿漁,最近少出門吧,父皇看我們不順眼。」
「這日子過得還不如你在南朝當人質呢。」我給他上藥。
他沉默半晌,按著額頭,握住我的手。
「等哥哥當上皇帝就好了。」
這話一說出來,更顯境遇悲涼了。
燕帝是年過花甲,但身體很康健。
宇文沉再這麼被打下去,指不定誰走在誰前面呢。
而且事情躲是躲不了的。
燕帝要召見我。
是趙平燕來傳旨的。
宇文沉被刻意調走了。
我去之前,還要往小腹上纏紗布。
因為按照時間來講,我該有四個月的身孕了。
「去了,是不是就回不來了?」
正是黃昏,狂風大作。
營帳拉到地面的四角,吹得往上翻飛,像是要掀過天去。
隨處可見的燕旗,被刮得獵獵作響。
趙平燕牽起我的手。
「我會在你身邊。」
15
進燕帝營帳前,要先檢查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