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努力沒有白費。
在她使勁渾身解數,將所有榮譽都署上太子名字後,太子的聲譽不僅逐漸恢復,還大有超越從前之勢,甚至還被陛下欽點協理批示奏摺。
太子不再對她避之不及,她也如願復寵,變回了曾經那個驕傲的太子妃。
13
就在宋靜安剛松了一口氣之時,太子卻忽然病倒了。
這一病,病得格外蹊蹺,整個太醫院的太醫們竟是全都診不出個所以然來。
直至驚動了隱居已久的天下第一神醫華雲青。
而傳聞華神醫曾與前皇後是青梅竹馬,早在前皇後嫁予陛下時,他就立過誓,此生再不醫治皇家之人。
然而為了太子,陛下不得不親自前去請求華神醫出山,且親自入宮為陛下診治。
可神醫卻要陛下在眾目睽睽下立下一份字據,若要他出山醫治陛下,便要太子迎娶他的養女為妃,日後太子若是登基稱帝,便要立其為後,為後宮之首。
唯有如此,他才願意破除誓言,出山救治。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滿京城的人都不由得再次關注起了宋靜安。
她與太子成婚不過一年有餘,太子妃之位也方才坐穩,現如今,竟是忽然又冒出來一位神醫養女與之相爭。
宋靜安自然不願,但看著床榻之上日日昏睡,消瘦不已的太子,她卻是一句反駁之話也說不出口,最後竟是一時急火攻心,小病了數日。
這一病倒是被宮中太醫診出身體有恙,此生都無法生養。
帝王之家,無法生養意味著什麼,宋靜安心裏自然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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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間,宋靜安受到重重打擊,加之陛下幾番勸說,許諾不撤她的妃位,隻讓華神醫之女與她平起平坐,以擔為皇家傳宗之責即可,她到底還是含淚點頭應允了。
時隔一載,太子再次大婚,京中萬戶門庭再次點綴紅綢,熱鬧萬分,白馬上的少年郎依舊是春風滿面,喜轎裏的美嬌娘儀態端莊。
我和拓跋靈兒坐在街邊的茶樓裏,看著太子府的人沿街發放喜點,個個喜氣洋洋。
拓跋靈兒不由得有些唏噓,
「宋靜安那般驕傲的人,如何能接受得了這番景象,想當初,太子可是為她許諾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我輕抿了一口茶,「這世間,多得是變幻莫測之事,就連與你朝夕相處之人,也有可能忽然性情大變,更何況是萬般不容己心的帝王家,她既然執意要嫁入皇家,就應當知曉,不管曾經立下過何等的山盟海誓,在君王面前,都將如雲霧般易逝。」
拓跋靈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然後喃喃道:「如今我算是懂了,為何當初陛下要選玉錦姐姐你當太子妃。」
我微微垂了垂眸,這一世,許是我處處搶佔先機的原因,很多事情發展得都比前世更快,而宋靜安也比前世更加急迫了。
這般急迫,倒是讓她亂了章法分寸,過得比上一世糊塗了。
「太子妃之位確實並非人人都擔得,但我亦是慶幸坐上那個位子的人並非是我。」
聽了我的話,拓跋靈兒疑惑得眨了眨眼道:「為何?」
我輕嘆一口氣,看著鋪滿長街的迎親隊伍,輕聲道:
「這世間最難揣測的,便是人心,更何況是帝王之心呢?」
14
新人入府,太子陪伴宋靜安的時間少了許多。
起初宋靜安還心有不甘,日日以淚洗面,甚至用盡了各種手段花招,隻為將太子從華盈芷的屋中騙走。
太子對她亦是心中有愧,所以明知她是在耍小性子,也會立刻拋下華盈芷前來陪她,甚至還會帶上她喜歡的吃食首飾,貼心地陪她用膳,與她相擁而眠,討她歡心。
可這樣的日子並沒能持續太久。
華盈芷嫁入太子府不到半年,便被太醫診出了喜脈。
太子是陛下的嫡長子,而這個孩子,無論男女,都將是皇家的嫡長孫。
陛下聞之大喜,無數賞賜如流水般被抬進了太子府,太子陪伴華盈芷的時日也越來越長,也再顧不得宋靜安耍的那些小性子了。
日復一日,宋靜安肉眼可見的憔悴了不少,身段也愈發輕薄消瘦。
太醫前來為她診治,隻道她是鬱結於心,需要靜心調養。
太子知曉後,倒是又時常去看望她了,宮中賞下的珍貴補品,大多也都進了宋靜安的院子裏。
盡管如此,宋靜安的情況也依舊不見好轉,甚至一日比一日嚴重,太醫更是直接斷言,她積鬱成疾,時日無多了。
直至華盈芷懷孕滿七個月時,我收到了宋靜安派人遞來的帖子。
她說她想見我。
如前世一般,到了最後,宋靜安想見的人,還是我。
收下帖子,我命青蔓做了一份桂花糕,這是從前的宋靜安最愛的點心,也算是我給她的最後一份禮物了。
15
我剛一踏進太子府,便遠遠望見了一抹湖藍色的娉婷身影。
華盈芷挺著孕肚,一臉淡然嫻靜的站在院子裏的桂花樹下,餘光瞥見我,她緩緩回過身,沖我莞爾一笑,明艷不可方物。
她的一舉一動,端莊大方,全然不像一個養在山野的採藥女,倒像是個自幼被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
看著她嫻靜溫婉的模樣,我心底了然,到底是皇家,找到的人要遠比我所想的出色不少。
隻不過,要找一個除我之外真正擔得太子妃之位,卻又能順理成章嫁給太子,而不受宋靜安阻止的人,應當也是費了陛下不少心思。
到了宋靜安的屋裏,我看見了她無力的倚在床榻上,臉色蒼白消瘦,整間屋子都繚繞著一股腥苦的藥味兒。
見到我,宋靜安的晦澀無光的眼眸亮了亮,隨即便是一陣急促的咳嗽,似要將魂都給咳散了。
「妹妹找我來,所為何事。」我挑了張離她不遠的椅子落座。
她咳了片刻,才平緩下來,滿是探究地盯著我:
「宋玉錦,你曾說過我是縷異世幽魂,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些什麼?!」
我望著她,輕輕勾了勾唇角,「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以你如今的模樣,又能做些什麼呢?」
聽了我的話,宋靜安瞳孔猛地一縮,眼底快速劃過一絲驚慌,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穿越來時,在原主的記憶中,你從未有過未卜先知的能力!你不是宋玉錦!我就說為何我鬥不過你,明明我才是天選之人,明明一切都該如我所預料的那般發展才對!是你!一切都是你在搞鬼對不對!!」
她伸手指著我,面目逐漸猙獰瘋狂,看起來似受了巨大的打擊。
若不是她此刻已經病入膏肓,我毫不懷疑她會撲上來將我撕碎。
我站起身,高高在上的俯視著她,神情冰冷,
「從始至終,我都是宋玉錦,而你鬥不過的也並不是我,而是你口中這個封建社會。你瞧不起這個所謂的封建社會,仗著自己會些旁人不會的東西,便敢招搖過市,盲目出頭。」
「但你可曾想過,這裏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都是因為那些你所不屑的封建法度,才能得以發展延續,而你,自以為能無視世間法度規矩,能讓一切如你想所的一樣發展改變,但你忘了,你妄圖操縱的,不是沒有思想的提線木偶,而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所以從一開始,你的結局就早已註定。」
我話剛說完,她便猛地抱住自己的頭,瘋狂搖頭,滿眼不甘:
「你胡說!你胡說!!我被選定穿越到這裏,我就是這裏的主角,主角是不會輸的!!你等著,等我好了,我一定會讓太子以妖女的罪名處置你!」
事已至此,我忽然有些可憐她了,活到現在,她竟是依舊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落到這般田地。
輕嘆一口氣,我輕聲道:
「宋靜安,最是無情帝王家,或許太子對你曾經有過真心,但你太過離經叛道,言行舉止皆是出頭太過,卻又心機不足,他們自然是留你不得。」
從頭至尾,若說我是否算計過宋靜安,那自然是有的,但我也不過算是推波助瀾之人罷了。
真正將她推入死局的人,是太子,是陛下,是皇權,是她自以為太子對她堅不可摧的愛,也是她自己。
若非她太過急於出頭,以至功高蓋主,她也理應能在多活幾年,直到太子真的厭倦了她,才備受冷落,鬱鬱而終。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被自己最愛的人,一點一點喂下致命毒藥,直至無力回天。
我的話,應是點醒了宋靜安,她忽然安靜下來,怔怔地望著我,滿眼皆是蒼涼。
片刻後,她才雙唇顫抖地囁喏道:「你是說,雲珩哥哥他……不,不會的,他是愛我的!愛我的……」
如何不會呢?
宋靜安當初落水後,亦是有太醫替她診治過的,那時的她尚還康健,也能生養。
如今不過短短一年,她便突然不能生養了,陛下更是以此為柄,撮合了太子和華盈芷。
現在華盈芷有孕在身,地位更加穩固,她卻久臥病榻,病入膏肓,連太醫都無法救治,這一切,都太巧了不是嗎?
加之宋靜安自生病後,所有吃食,都是宮中送來的,她會落到這般田地,其實早就已經有跡可循了。
見她逐漸絕望下去,我也無須再多言,將特意帶來的桂花糕放在一旁的茶桌上,轉而離開了房間。
16
三日後,我便聽說宋靜安死了,死在了太子的床榻上,太醫趕到的時候,隻看到滿榻鮮血。
太子和宋靜安雙雙倒在床榻上,宋靜安的手中還握著一把匕首,臨死前,她用這把匕首,削斷了太子繁育子嗣的根本,也削斷了他登基稱帝的可能。
太子妃華盈芷聞訊暈厥,以致早產,誕下了一名女嬰。
我甚為震驚,盡管我一早便知,以她的如今的性子,在知道真相後定會做點什麼,但卻沒想到她竟能如此毒辣狠絕。
不過她這一出,倒是差點牽連了宋家。
雖然楚雲珩傷了根本,再無繼位可能,但他到底是皇子,而宋靜安又是宋家庶女。
傷害皇子的罪名,陛下無法同一個死人追究,便將怒火轉到了宋家頭上。
所幸宋家世代忠良,又有功績傍身,為一個廢太子與宋家鬧翻實在是不夠聰明。
況且宋靜安病故之事,皇家亦是理虧,最終,一場風波以宋家上交了一半兵權而得以平息。
對此,父親倒是松了口氣。
宋家身居高位多年,一直是陛下的心病,如今兵權雖削,但卻解了陛下的心結,也換來了宋家更加長久的平安。
京城忽然就平靜了下來,楚雲珩獲封雲王,封地劃在了慕南一帶,不久便要啟程離京。
陛下也立了新儲,正忙著給新太子擇妃,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正軌。
楚雲珩離京那日,忽然到訪宋家,與我見了一面。
再次見到他,隻覺得他變了不少,當初的翩翩公子,如今看起來病態頹然,沒了傲氣的他竟是有些陰鬱壓抑。
他望了我許久,才問我,若是當初他選擇了我,是否一切都會不同。
我搖了搖頭。
不論是這一世,還是上一世,他選擇的人,都不是我,隻不過上一世,他雖沒落到這般淒涼,卻也因宋靜安無知拖累,開罪陛下,最終在奪嫡之爭中敗下陣來。
所以,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從始至終,他的結局都早已定下。
見我決絕如此,楚雲珩沉默片刻,直到眼眶微紅,才喃喃道:「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說罷,他踉蹌著離開了。
半月後,我收拾好行囊,坐上出城的馬車,終是離開了這座困住我兩世的城池。
「玉錦姐姐,你真的不後悔嗎?那可是太子妃,未來可是要當皇後的。」馬車裏,拓跋靈兒惋惜道。
我挑挑眉:「那你又為何要走,當太子側妃,將來做貴妃,與我攜手後宮不好嗎?」
「呸呸呸!」我話音一落,拓跋靈兒連忙啐道:「以我的性子,若是入了宮,隻怕死得比那宋靜安更快!我還是乖乖滾回北汗,當我尊貴的公主好了!至於和親之事,還是讓我父皇另派高明吧!」
新儲擇妃,我依舊是最佳的人選,陛下也有意讓我繼續當那看似尊貴無比的太子妃,除了我,一直還未婚配的拓跋靈兒也成了側妃人選。
但這一次,我與拓跋靈兒都婉拒了。
這段時日,皇家種種,我早已看得透徹,而也如我當初所言,我一生所求,不過就是平安順遂罷了。
我掀起簾布,隨著馬車逐漸前行,原本龐大的京城在視線中逐漸變小。
既然上天又給予了我一次機會,那這一世,我總得有片刻是為自己而活,而非如前世一般,永遠困在京城之內,躊躇執念一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