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太子和三王爺都乃人中龍鳳,老夫甚是欣慰。」
……
我和周焰就看著尹世堂和鄭容霜互相搭話灌酒,一杯接著一杯。
甚至將方才從我這邊拿走的那壺酒也喝完了!
我看著尹世堂和鄭容霜暢飲不止的模樣,心裏很是疑惑。
但很快,我的疑惑便解除了。
尹世堂很快就喝高了,飯菜一口未動就拉著周焰去書房看他珍藏的字畫。
我正準備離席,才站起身,一個人影便撞入懷中,直接將我撞落回座。
反應過來時,痛楚從小腹上蔓延開來,衣裙上滿是油漬。
定睛一看,原是鄭容霜那頑劣的麼兒尹添瑔,他滿臉油光,手裏拿著一根骨頭往嘴裏塞,嘴裏還嘟囔著:「娘親我要吃,我要吃……」
鄭容霜滿臉歉意地看著我,「太子妃可有事?添瑔還小,沒規矩,你別同他一般見識好嗎?」
說著,鄭容霜狠狠地刮了奶娘一眼,「還不將少爺帶下去?是活得不耐煩了?」
尹添瑔似是不明白為何,哭鬧著不肯走,最後是奶娘連同丫鬟一起將他抱了出去。
鄭容霜小心翼翼地看著我,語氣裏皆是懇求:「我生下阿貞後身子受損,好不容易才有了添瑔這個孩子,是慣壞了他。我日後定會嚴加看管,還請太子妃別怪罪他,他還這麼小……」
昔日囂張跋扈的鄭容霜如今竟在我面前這般卑微哀求,真是風水輪流轉。
「娘親說的哪裡的話,添瑔是我親弟弟,我又怎會怪罪他?」我垂下眼眸嘆氣道,「母親與我到底是生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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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說完,隻見鄭容霜「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
身旁的丫鬟也都統統撤了出去,我朝婢女夕錦和青璃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們也退下。
我倒想看看這鄭容霜究竟還要玩什麼把戲。
我驚呼道:「母親這是為何?萬萬不可啊!」說著,我俯身去扶她。
鄭容霜避開我的雙手,緊緊地抱住我的雙腳,「阿落,從前千般萬般都是我不好,我該死,求求你,求求你幫幫阿貞!」
「母親這是說的什麼話?如今姐姐嫁給三王爺,何須我幫?」我假裝糊塗應她。
「三王爺篤定尹府有心幫太子,故意下計害他,如今阿貞在王府的日子苦不堪言,甚至性命堪憂啊!」鄭容霜淚水不停地從眼裏湧出,身子顫抖著。
「那我……該如何幫呢?」我猶猶豫豫地開口。
鄭容霜聽到這話立刻鬆手並迅速擦幹臉上的淚水,「你隻需潛伏在太子府,將太子的一舉一動告訴三王爺即可。如此一來,可證尹府對三王爺的忠心,阿貞便能重得王爺的信任;二來,太子被廢之後,三王爺必定會網開一面保你性命。」
我目光移到別處,咬唇不語。
鄭容霜和尹世堂當真打得一手好算盤,用苦肉計讓我做他們的棋子,還想利用我讓尹貞復寵。
隻是他們並不知道我與周焰讓周臨被侮辱的事,就算我真做了周臨的眼線,日後他也不會留我一命。
但如今先答應下來也未嘗不可,指不定日後還能給周焰送個順水人情。
「阿落!太子失勢是遲早的事,尹府才是你的母家啊!你當真願意看著你的親姐姐,你爹,你弟弟一起死嗎?」鄭容霜見我猶豫,激動地勸說著。
「此事不必母親說,我也是懂的。」我緩緩開口,「隻是,太子疑心重,我怕我幫不上忙……」
「阿落,你別這麼說,你答應便是讓阿貞有了希望。」鄭容霜露出喜色,忙站起來拉我到桌前。
「今日的菜都是我親自做的,你嘗嘗娘親的手藝啊……」說著,鄭容霜不停地往我碗裏夾菜。
我仔細地觀察著她的神色,試圖從中找出破綻。
鄭容霜許是察覺出了異樣,身子一滯,有些失落地說:「阿落,你怎麼不吃?還是怕我下了毒嗎?」
說著,她夾起菜往自己嘴裏送。
我當即一愣,當真是自己想多了?
我搖了搖頭,夾起菜往自己嘴裏送去。
鄭容霜真誠地看著我,像是用盡全身力氣一般:「阿落,娘親謝謝你。」
「娘親醉了,還是盡早回屋休息罷。」我喚來外頭的丫鬟將鄭容霜帶走。
鄭容霜朝我點點頭,臨走前有吩咐我多用些。
等她一走,尹添瑔便悄悄溜了進來。
他不滿地拉住我的手,「你留些給我啊,可別盡吃完了!」
還不等我開口,他就將我推開,站在凳上將菜往自己嘴裏塞,邊塞邊含糊道:「娘親真壞,連偷吃都不讓,還騙我說不好吃,明明這麼好吃……唔……」
我這才恍然大悟,尹世堂和鄭容霜一向慣得尹添瑔無法無天,又怎會連這飯菜都不讓偷吃?
分明就是這飯菜不能吃!
但為何方才鄭容霜還親自吃了一口?
我胃部一陣絞痛,頭腦昏脹,眼前的酒壺化成好幾個影子晃動著……
對了!是酒!
尹世堂和鄭容霜故意讓我生疑不喝酒,其實,酒反倒是解藥!
我急忙拿起方才鄭容霜給我滿上的酒灌入喉嚨,整個人被抽去了所有力氣一般趴在桌上。
尹世堂同鄭容霜之所以這麼辛苦做這一出苦肉計,並非是讓我真的做他們的棋子,而是要消除我的疑慮讓我心甘情願地吃下有毒的飯菜。
他們根本就不指望我會幫他們,相反,他們要借機除去我,進而向周臨表明自己與我、與太子府毫無幹係,重新獲得周臨的信任。
我側過頭看著仍在狼吞虎嚥的尹添瑔無聲地冷笑著,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將遠處的飯菜搬到他面前。
不知道到時候他們看到死的是自己最寶貝的兒子,又會是怎樣一種心情?
6.
我後背沁出一層薄汗,渾身仿佛被針紮一般。
整個人無力地滾落到地上,眼皮漸漸沉重。
青璃和夕錦連忙從門外進來扶我,而一旁的尹添瑔含著滿口的飯菜,雙手在喉嚨上猛撓著,滿臉痛苦。
我冷笑了一聲,腥甜湧上喉嚨,一口黑血從嘴裏吐了出來。
接著便是眼前一黑,隻餘耳旁青璃和夕錦喚我的聲音。
再睜眼時,嘴裏漫著一陣苦味。
喉嚨就像被刀刮過一般,火辣辣地疼。
「怎孤每次離開之後你都給自己惹來一身的禍?」周焰目光掃過我,轉身接過青璃手中的藥碗,「快些把藥喝了,不然,這戲可就沒法唱了。」
想必周焰早就看穿了尹世堂和鄭容霜的計謀,而他選擇隔岸觀火。
也是,我這樣的太子妃,出身低微,與他不過是累贅。
但我也從未將他當成能交付真心的夫君,他於我隻是一把刀。
借刀殺人的刀。
我避開了周焰遞來的盛滿藥的勺子,徑直奪過藥碗,一飲而盡。
「下毒的人可抓到了?那日特意選在今日的午膳下毒,隻怕是想殺害太子,萬萬不得輕易作罷!」我將碗遞給青璃,掀被起身下床,不料雙腿竟軟難支撐,撞進了周焰的懷中。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溫涼的指尖觸及嘴角,將藥汁拭凈。「既然太子妃如今關心案情,那便即刻隨孤同去看看那犯人。」
說著,周焰的手移直我的腰部,扣緊。
我不知所措地抬頭看他時,周焰卻將輪椅一轉,摟著我往外面走去。
「殿下!」我叫住他,「這樣……於禮不合……」
周焰眸中閃過一絲笑意,腰後的手扣得更緊了些,「孤才成婚就險些喪妻,自然是該急切些,顧不得什麼禮數了。」
我心中暗暗將周焰罵百十回,這人分明是上趕著湊熱鬧。也罷,那便早些送鄭容霜下地獄好了。
周焰同我來到正廳時,鄭容霜正對著即將入棺的尹添瑔痛哭,這眼淚比起方才求我時要真心太多。
而尹世堂則站在一旁緊握拳頭,眼眶微紅,極力忍耐著情緒。
「太子,太子妃。」尹世堂極不情願地開口。
鄭容霜聞聲抬頭,雙目通紅地盯著我,顴骨緊繃,恨不得立刻沖上前殺了我一般。
此情此景,我自當是要再演上一回好姐姐。
我趁機掰開周焰的手從他腿上撲上去,雙膝重重落在地上。
我忍痛哭道:「添瑔,添瑔這是怎麼了?添瑔你快起來……都是我……」我捂著胸口喊著,「都是姐姐害了你……」
鄭容霜和尹世堂一副敢怒不敢言地看著我,恨意早已讓他們面目扭曲,而我借趴在尹添瑔身上痛哭遮掩自己的難以抑制的笑意。
「人死不能復生,事已至此,早日查清真相才能讓他安心離去。」周焰撫著我因偷笑而顫抖不止地後背,言外之意便是讓我別在拖延時間。
「可有抓到下毒的人,速速帶上來!」我抬頭擦淚,好戲就要開始了。
侍衛帶上來了尹府的廚娘蘇紅。
她跪在地上,一句一頓地說著自己下毒的是因為先前她兒子因尹世堂和鄭容霜不肯借錢醫治而去世,繼而對尹家懷恨在心。
今日我要回門,於是打算借機毒死尹世堂、鄭容霜、我和周焰,因著周焰和我身份尊貴,此事定會鬧大,屆時天下人都會知道尹家無情無義自食惡果。
真是可笑,沒想到鄭容霜和尹世堂竟想了這個理由來搪塞我,想必是沒想過自己會失手進而被追究。
畢竟要是我真死了,也沒人認真追究,誰會管一個即將被廢太子的妻子呢?屆時若真能重獲周臨的信任,周臨自會替尹府善後。
「你若真想害死尹家人,為何不在我出嫁前動手?那時姐姐也還未嫁去王府,豈不是更容易一網打盡?為何偏偏要等太子陪我歸寧時動手?你分明是想毒害太子再順手解決尹家人!」
我句句緊逼,「隻是你未曾想到竹葉青竟然能解毒,更沒想到,太子並未用膳!」
蘇紅身子縮了縮,眼神閃避,「不是……我不是……」
周焰朝我看過來,「太子妃餘毒未清,切勿動怒。此事交由孤來便好。」他握住我的手,一副愛妻如命的神色。
「孤認為太子妃說得有理,既然不肯說真話,那便去牢裏說罷,八十一道酷刑,總歸是能逼問些真話的。」周焰眸光漸冷,蘇紅嚇得急忙看向鄭容霜。
鄭容霜對上蘇紅的目光時立刻錯開,避之不及。
周焰順著蘇紅的目光看向鄭容霜,「此事可與尹夫人有關?」
「無關!」
「怎麼可能與我有幹係!」
蘇紅和鄭容霜同時開口,語氣十分果斷堅決。
「此事絕無可能是夫人啊,虎毒尚且不食子。夫人怎麼可能會下毒害死幼子?」尹世堂也開口解釋。
周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如此這般,隻能將這人押去天牢用刑嚴審。與她相熟之人,也一併帶去,此事關乎孤與太子妃的性命,寧願錯殺也不能放過一人!」
眾人聽後皆是一驚,原本還算鎮定的蘇紅臉色一變,「此事都是我人策劃,與旁人毫無幹……」
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被拖了出去。
尹世堂和鄭容霜欲言又止,但直到我們離開尹府前也沒再說過半句與下毒一案相關的話。
蘇紅面對酷刑也未曾鬆口,連自己女兒因受刑暈倒數次也未曾動容。
但不知為何,一日深夜,蘇紅將真相全盤託出。
她原是郎中的女兒,因夫家欠債而入尹府做廚娘。因著每月的月俸難以維持家中的開銷。於是她向林容霜透露自己會醫術並表示願意幫林容霜做事,比如下藥讓尹世堂的小妾不孕以給尹世堂下絕子藥,還有這次下藥毒害我的事。
周焰派太醫去給尹世堂和他的小妾診治,的確如蘇紅所言,都不能再生育。
聽聞尹世堂當場就寫了休書,表明鄭容霜與尹府再無幹系並將人送到東宮。
鄭容霜被綁來時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臉上清晰可見好幾個掌印。
「尹落,你個賤人!是你害死了添瑔,害得我落得今日這般田地!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鄭容霜惡狠狠地罵著。
她身上的血腥味讓我不忍掩鼻,「娘親這是說的什麼話?我不過是告訴蘇紅您當年利用她兒子劉成借種之後還殺人滅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