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嫡姐讓我嫁入東宮,嫁給那個廢了雙腿的太子。
而她,在太子周焰墜馬那日同三皇子周臨在樹後合歡。
「身為庶女能做太子妃,是妹妹的福氣。」尹貞的手不自覺地覆上小腹,眸光移向一旁的大紅嫁衣,嘴角上揚。
「這嫁衣原是為我所制,妹妹身子骨瘦弱,出嫁前需養圓潤些才好撐起這嫁衣。」
我對上她的目光,笑而不語。
出嫁那日,我跨進東宮門檻時,腳一崴,趁機將一旁站著的尹貞拉倒。
兩個人順勢滾到一處,四周的賓客宮人亂成一團。
我趴在尹貞身上,看見她裙尾染上點點殷紅。
「你當真是糊塗了,怎連自己的日子都忘了。」嫡母鄭容霜急忙上前推開我,將尹貞擋在身後。
越過鄭容霜的背影,我看見尹貞的唇色蒼白,細白的粉更襯她臉色如鬼魅。
我偏過頭看了看不遠處的三皇子周臨,面色十分難看。
如此大的混亂甚至驚動了正廳內的皇上和皇後,眾人紛紛為他們讓路。
「速喚太醫為太子妃診治,今日大喜,身子不得有礙。」皇上面上波瀾不驚,語氣裏卻透著急切。
「回皇上,我身子並無大礙。隻是方才我摔倒時,將姐姐壓在身下,還望皇上請太醫為姐姐診治。」
話音一落,尹貞等人眸色大變。
「臣女無礙,今日太子大婚,萬萬不能因為臣女耽誤了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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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如此,讓我如何心安?」我眼角沁出幾滴淚水,聲音也帶著哭腔。
「太子妃有心了,我這女兒身子強健,自是無礙的。」鄭容霜急忙插話拒絕。
「太子妃這般關心嫡姐,待太醫來了一同診脈便是。」皇後向我投來欣慰的目光,結束了這場推拉。
太醫診出尹貞小產,因著有孕不足三月,胎象不穩,孩子是保不住了。
尹貞尚未出閣,卻已有身孕。
今日婚宴賓客眾多,耐不住言語壓力,她終究是說了孩子的父親。
三皇子周臨勾引閨中女子,聖上震怒。
而我那擅長人前剛正不阿的爹更是被氣得不清,當著皇上皇後的面賞了尹貞一掌。
尹貞的名聲算是徹底毀了,她本可以風光加入王府,甚至能誕下嫡子。
可如今沒有十裏紅妝,甚至沒有盛大的嫁娶儀式,她當夜便以妾的身份住進了王府。
我爹視她為家門恥辱,周臨厭她被皇上訓罵、被敵黨抓住了汙點,今夜之後,她不再是尹府嫡女,而是三王府內連姓名都不被提及的妾罷了。
一步算錯,滿盤皆輸。
如此大鬧一場,我與周焰的婚事潦草收場。
我倚在柱旁,自斟自飲,看著不遠處的鬧劇,喜不自勝。
「喝這麼多?」
身後忽地飄來冷冷地話音,我嚇得手一抖,酒灑了滿地。
我轉過身,發現周焰正坐在椅上滿眼興味地看著我,眸光泛寒。
「大仇得報,心裏高興。」我舉起酒壺,滿上一杯遞給他。
「這場戲,殿下難道不喜歡嗎?」酒杯遞到他唇邊,白皙的臉龐因婚服染上緋色。
我對著壺嘴繼續暢飲,卻見周焰奪過酒杯一飲而盡。
那酒杯我用過,再說,不過是想調戲他一番罷了。
周焰的行為讓我始料未及,烈酒嗆在喉嚨,燒得我猛烈地咳著。
我捂著胸口悄悄地挪動著步子,腰帶卻被人扯住,再一用力。
酒壺落地,酒香四溢。
二人的鼻尖相觸,周焰的手掌扣住我的後腦,截斷退路。
「喜歡。」薄唇啟合,逸出的酒氣醉人。
「嗯?」酒勁湧上來,周焰的眉眼逐漸變得模糊。
「毀了孤的大婚,還想逃?」
2.
翌日醒來,諾大的床隻餘我一人。
頭隱隱作痛,掀開簾帳,紅燭燃盡,留下一灘緋蠟。
周焰去了上朝,婢女推門而入替我速速梳妝打扮,今日我需進宮拜見皇後。
周焰乃先皇後所生,而如今這位皇後佟意蕙入宮四年,比皇上年輕不少。
一路坐轎子到佟皇後的意歡殿,帶來的婢女被佟皇後的掌事宮女攔在了外頭。
說是皇後要同太子、太子妃說體己話,外人不得入內。
直至殿門打開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其中竟如此精彩。
佟意蕙的頭靠在周焰的肩上,眼波流轉,蔥蔥玉指撫上周焰胸前的繡文。
許是聽到聲響,二人朝我看過來。
周焰不緊不慢地抬起手將佟意蕙推開,「母後體虛腿軟,需讓太醫好好調理才是。」
「兒臣給母後請安。」隨著身後的門被闔上,我跪下行禮。
佟意蕙連餘光都未曾留給我,雙眸滿是周焰。
她極慢地朝上方的座位走去,「那藥苦得很。」話裏帶著幾分嗔意。
算起來,佟意蕙與周焰同歲。
宮闈穢亂,不足為奇。
這也恰好解釋了,為何那日佟意蕙會開口幫我。
「起來罷。」
話音剛落,周焰的手掌出現在眼前。
抬眼正對上佟意蕙的目光,宛若利刃,卻讓人可憐。
周焰的手掌溫熱而有力,我一個沒站穩,穩穩地落入他懷中。
耳旁傳來周焰的輕笑,「在母後面前,怎能如此無禮?」
明明是笑著,偏能說出訓斥的話。
我學著佟意蕙那般嬌柔地應他:「明明是殿下昨夜不知節制,今日下床時還險些摔著了。」
周焰眉尾微揚,放在我腰上的手漸漸收緊。
「如此說來,是孤的不是。還請母後勿要怪罪孤的太子妃。」
佟意蕙的臉色一瞬幾變,似是咬著後槽牙說:「無妨,本宮又豈是那般頑固的人?」
還未說上幾句,皇上便來人傳周焰去禦書房。
「太子腿疾未愈,還要替皇上分擔。即便是新婚之夜,太子妃也該勸太子愛惜身體,切莫為了一時情欲而毀了太子根基。」
茶盞被重重地放到桌上,話音冰冷至極點。
我裝作一臉無辜,掩面故作羞澀,「兒臣也知,隻是殿下他執意,兒臣又怎……」
看著佟意蕙面色青黑,長袖遮擋下的我險些忍不住笑出聲。
方才她靠在周焰身上時,周焰雙手垂在兩側,連要去虛虛扶住的意思都沒有。
加上方才周焰順著我演戲,我心裏便更篤定佟意蕙是故意演這一出讓我誤會她與周焰之間有私情。
如此一來,我還要感謝她特意調開了宮人,讓我的謊話沒有被拆穿的可能性,還能讓我有多誇張編多誇張。
「太子妃才嫁入東宮,不了解太子。太子墜馬重傷,太醫說了需調細細調養好幾年才有恢復的可能,即便是新婚,有些事還是節制為好。」
「是,」我起身朝她福了福身子,「兒臣初為人婦,有些事確實知之甚少。不過,」
我話音一轉,「幸好母後您經驗豐富,提點一二。」
我故意加重了前半句,提醒她就算與周焰舊日情分再如何,如今都身為繼後,早已再無可能。
佟意蕙雙手緊緊絞著袖口,面上仍舊偽裝鎮定:「我身為皇後,照顧太子與你是應當的。」
我掩嘴佯裝打哈欠,「昨日四更才闔眼,兒臣需回去補眠,下次再進宮同母後請教。」
3.
出了殿門卻不見隨我同來的婢女青璃的身影,「那婢女去尚宮局取皇後娘娘讓人做給太子妃的衣裳了……」
「那我去尚宮局尋她便是,有勞姑姑告知。」我淺淺一笑,故意支開青璃,這佟意蕙究竟還想玩什麼把戲?
我離開意歡殿後並未去上尚宮局,畢竟我對宮中情況毫不瞭解,如今之計隻能去找周焰。
但卻未曾想到我路過御花園時,被人拽住手臂拉近了假山之間的縫隙之中。
熟悉的檀香氣味鉆入鼻尖,熾熱的鼻息撲面而來,讓人心驚。
「小蠻,你為何要這般絕情?」曾經無數次入夢的五官如今正在眼前無限放大,池驚墨的雙眼描滿紅絲,像是極力控制著情緒。
「世子與我不過數面之緣,喚我小字於禮不合。」我拂開他的手,內心平靜如水。
「你為何不願等等我?我娶林心眉不過是無奈之舉,爹娘也答應讓我娶你過門,你為何作踐自己嫁給一個廢人?」
池驚墨朝我逼近,高大的人影擋住了光線,我急忙後退,後背重重地撞上假山。
痛楚讓怒火燃得更甚,我冷冷地看著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池驚墨,太子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和你林家的妾,孰貴孰賤,我還是分得清的。」
池驚墨滿臉錯愕,許是萬萬沒想到曾經我在他面前溫順柔情不過都是假像。
我看著他踉蹌地後退幾步,繼續說著:「那日我被林心眉羞辱,而你卻袖手旁觀。我便當我曾經愛過的池驚墨死了。」
池驚墨緊抿著唇,良久才說出半句:「當時若不如此,她定不肯鬆口讓我娶你……」
「娶我?」我揚眉冷笑,「讓我進了你們池家日後繼續受人臉色、供人羞辱?」
「小蠻……」池驚墨眼神透露著哀求,伸來的手被我數次避開之後無奈地垂到一旁。
「世子,如今我嫁入東宮為太子妃,太子愛我惜我,敬我為妻空置東宮,日子幸福美滿,就不勞世子掛心了。」
說完我疾步走出假山,身子才出假山一半就被一道猛力扯了回來,手臂撞上假山的凸起,失去知覺。
「可他是個廢人!滿朝皆知皇上絕無可能讓一個廢人做太子,如今他還是太子、還能娶妻不過是皇上對他的一時憐憫……」
「世子,」我打斷她,「太子與我同床而眠,太子廢不廢昨夜我已經有答案了。」
我一腳踢在池驚墨的小腿上,他吃痛松開我。
我趁機迅速轉身,直直撞入林心眉怨毒的目光。
才走出假山,掌風貼面襲來。
我一手扣住林心眉的手腕,一手將她左耳的白玉耳墜扯了下來。
「啊——」隨著一聲痛呼,滴滴殷紅落地。
林心眉捂住左耳向後倒去,幸得婢女扶著才沒癱坐在地上,鮮血從她的指縫滲出。
她滿眼驚恐地看著我,牙關顫抖著:「你……你竟敢!」
我攤開手心,將那枚白玉耳墜丟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