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破人亡的那天,我哥帶我去太子府借錢。
太子道:「外界皆傳,宋侍郎『不可深交』?」
哥哥紅了臉:「遇良人,可深交……」
太子手裡把玩著金核桃:「晚上來取此物,愛卿能夾多少,本宮便借多少。」
夜晚。
我興沖沖地提著麻袋和核桃夾。哥哥卻攔住了我,空手去了太子府。一夜未歸。
次日哥哥一瘸一拐,捧回十顆金核桃。
我大怒:「隻有十顆就算了,你怎麼還被太子打了?」哥哥再度漲紅了臉:「我已經很努力了……」
1
我家破產後,哥哥帶著我去太子府借錢。「今日攜妹妹登門,是有求於太子殿下。」哥哥聲音溫順,跪在我身前半步,身姿瘦弱卻端正。
他的粗布衣裳有些短,露出一截白皙手腕,猶如月色下的新雪。
「何事?」
太子聲音沉沉,從頭頂傳來,猶如寺廟中古樸渾厚的鐘聲。
我悄悄抬頭,入目是蜀錦做的皂靴,再往上是杏黃色的蟒袍,金絲繩邊,繡著四爪蛟龍的圖案。這身打扮,恨不得將「天潢貴胄」四個字刻在身上。
跪在身前的哥哥,被他高大偉岸的身影遮住,更顯得瘦弱單薄。
哥哥先開口,打出一張感情牌:「小時候,我們兄妹曾做過太子殿下的玩伴……太子沒有出聲,不置可否。哥哥俊美的臉微微漲紅。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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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看太子的神色,他是小雞吃了螢火蟲——肚子裡亮堂著呢。
見哥哥神色羞恥,我咳了咳嗓子,主動開口,夾著嗓子哭訴了一番家中蒙難的情景。
我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掉臉上的淚水,以免弄花了我精心化的白蓮花妝容。
我自認哭得楚楚可憐,不信太子不心軟。可哭了好一會兒,太子興致缺缺,並無什麼表示。
呵,這臭男人。一點也不懂憐香惜玉。我果斷收住眼淚。
這人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到底怎麼才能借到錢啊!這時,太子冷笑一聲。
「要想借錢,那便好好想想,拿什麼東西抵押。」「我這兒可不是積德行善的義莊。」我愣住。得。
家裡但凡能揭開鍋,我們也不至於低聲下氣地來借錢。想了一會兒,我一咬牙,豁出去了。
我偷偷扒拉了一下領口,似有若無地露出纖細精致的鎖骨。
再往下,隱約可見雪白春色。我看向太子,拋去一個媚眼。
自小追求我的男人不少,雖然我對男人無感,但吸引力
絕對是有的。
果然,我剛一動作,太子的視線便投了過來。
視線火熱,帶著赤裸裸的打量,眼底有些滿意。
我心中一喜。
太子開口了,視線卻落在哥哥身上。
「本宮若借錢於你……外界皆傳,宋侍郎不可深交?」
我火冒三丈,怎又扯到我哥哥身上去了?
「哪個老畢登胡說,我哥哥名聲最是清白,必定有借有還!」
我急忙為哥哥辯解。
父母去後,我們的心願就是光復家中產業。哥哥才不是那借錢不還的小人!太子卻不搭理我,視線落在哥哥身上。
我實在忍無可忍,哼了一聲站起來,伸手去拉哥哥。「太子殿下不願意借就算了,不必處處為難!」
哥哥很瘦,我這一拉卻沒拉動他。
哥哥聲音細若蚊吟:「遇良人,可深交……他看向太子,溫潤的眸帶些我看不懂的赧然。
我哥拍他的馬屁幹什麼!
但沒想到,太子低沉的笑聲響起:「起來吧,我允了。」竟然真的有用?
我瞪著太子,要不要這麼雙標啊!哥哥誇就有用,我誇他就面無表情裝死。算了算了,他給錢就行。
太子寬大的手掌中,把玩著一對七巧玲瓏金核桃。青筋凸起的手一動,指縫間的金核桃便落了地。「咚」的一聲響,跳動著,滴溜溜地滾到哥哥面前。哥哥趕緊撿了起來。
太子唇邊含笑:「這核桃大小如何?」
我嗤了一聲,這太子當我們沒見過世面不成。我爹以前淘古玩,盤的有比這大的。於是我說道:
「有點小了。起碼得橘子大小,才好玩。」
太子依舊不理我。
「宋侍郎覺得如何?可還滿意?」
哥哥的臉更紅了,仿佛手中握的不是金核桃,而是個炙手的鐵球一般。
他聲線有些抖:「很大,很大了……太子唇邊笑意越發濃厚,走到哥哥身前。哥哥身量高,此時卻被太子壓了一頭。此刻,我竟然覺得哥哥有些詭異的……嬌小。
太子執起哥哥的手,兩人手掌相貼,他將那枚金核桃放到哥哥手中,含笑道:
「今晚來取,能夾多少,便給你多少。」
2
帶著那兩枚金核桃,我與哥哥回了家。
我十分歡喜。
哥哥卻似乎有心事,煮飯的時候心不在焉。
我坐在小凳上,看著灶中偶爾迸出的火星子,撐著下巴與哥哥搭話:
「今天見到太子,他倒是和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樣。」
哥哥眼都沒抬:「有什麼不一樣?」
我回想著太子蟒袍下緊實突出的肌肉線條,一陣感嘆:「太子身材是真不錯,不過太壯了些,我還是更喜歡哥哥這樣的。」
「女子大多喜愛清瘦些的,像太子這樣的,或許男人更能欣賞些?」
我看向哥哥,他正悶頭往灶裡塞著柴。
我扯著他的袖子,好奇問:「哥,你說你喜不喜歡太子這樣的啊。」
哥哥不知是不是被煙嗆到了,捂著嘴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咳得整張臉都紅了。
火光一照,更顯出一種近乎艷色的俊美。哥哥緩過來,神色復雜地看著我。「這是可以說的嗎?」
我:???
我隻是問問他喜不喜歡太子的身材,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啊?
晚飯後,我在院子中散步消食,驚覺天色已經黑了。太子說,天黑後就可去他府中取金核桃。
能夾多少,他就借多少!
回想著我白天心中罵他的那些話,我滿心愧疚,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我真是該死啊,太子他明明是一個助人為樂的好人。帶著對太子的愧疚,我掏出了家中最大的麻袋,又順手拿了核桃夾子。
一切準備妥當,我將麻袋背在肩上,興沖沖地就要出
門,卻撞上了推門而出的哥哥。
四目相對,哥哥看著我這身詭異的行頭,發出靈魂質
問:「你幹嗎去?」「去太子府整點核桃。」
「不是,我說你半夜三更,背著麻袋,到底要幹嗎去?」我沉思了下,回道:「去太子府整點核桃。」
哥哥一向溫和的眉皺起:「你不能去,男女有別,像什麼話。」
「哥,太子他才不是那樣好色的人!」我想起白天,太子對我的色誘無動於衷。
「今天在太子府,太子說要以物相抵,我本來想著以身相許來著,可沒想到太子根本沒想佔我便宜。」
太子他人還怪好的嘞。
我還想反駁,可一向寵我的哥哥,今晚態度尤其強硬。
我在身後苦苦哀求:「哥,我不去了,你倒是把麻袋和鉗子帶上啊!」
哥哥身形頓了一下,轉過身來:
「差點忘了。你東西收了,別背著那玩意兒亂跑。」我從我哥平靜的語氣中品出一絲不加掩飾的嫌棄。
3
回房間後。
我輾轉反側,坐立難安。
哥哥的嫌棄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他嫌棄我可以,為什麼要嫌棄麻袋啊!沒有麻袋,他拿什麼裝金核桃?
越想越難過,我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小桌上點著盞松油燈,發出幽微的光亮。
家裡落魄後,連同屋裡那些名貴家具一起典當出去了。母親自我出生時,就為我準備好的上百抬嫁妝,也不得不當了出去。
想到父母,我把頭埋在膝蓋上,吸了吸鼻子。
父母在世時,夫妻恩愛和鳴,又極擅經營,家中產業遍布江南,誰人不知富商宋氏的名頭。可巨變說來就來。
父母被誣陷下獄,僅憑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說是走私貨物。
可我卻分明記得,當年老管家與我說,那貨物是一批藥材。
那是整個王朝,都從沒有過的一種全新藥材。
連京城都沒有,隻有我們宋氏獨一份,哪裡談得上走私?
這罪名何其荒謬,可皇帝說要殺,那便殺了。
旁人像哥哥這般年歲時,早就成家立業,三年抱倆了。
哥哥卻一直未娶。
以哥哥的條件,想要招他入贅的人家數不勝數。
甚至,不要彩禮,自願帶著嫁妝倒貼的也不在少數。
哥哥全都拒絕了。
犟得像一頭清澈愚蠢的倔驢。
操心著哥哥的終身大事,我腦殼一陣疼。
三更的梆子敲過,院子靜悄悄的,沒有半點動靜。
哥哥一直沒回來。我有點擔心。
我躡手躡腳出了門,繞過宵禁。
一路有驚無險地來到太子府門前,然後動作嫻熟地翻了
進去。
輕巧落地,沒發出一點聲音。
所幸太子與其他王爺府邸都在宮外,不然我還真進不來。
我摸黑前進,太子府太大,我一不小心迷了路。拐了個彎,經過一處燃著燭火的房間。我突然聽到一聲驚呼。
「嗯……不,殿下,這太多了!」「不要了,夠了,真的夠了……」這聲音十分熟悉。
溫潤的聲線,帶著一些顫抖。是哥哥的聲音。
「真的夠了?」
一個低沉醇厚的聲音問道。說話的人是太子。「嗯,多謝殿下。」
太子低聲笑了一陣,帶著饜足的意味:「你很好,本宮會記住你。」我靠在門上,一聽便知太子這狗男人在畫大餅。
呵,誰稀罕你畫的臭餅,我隻想要金核桃!
我哥說不要,那是他臉皮薄,心善。
他說不要,你就真的不給了???
聽著裡面密塞窣窣的動靜,我一陣心急。
剛想沖進去,就聽到一陣侍衛的談話聲遠遠傳來:
我的滿腔熱血立刻熄滅。
被當成刺客抓起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輕手輕腳離開,一路返回家中。
哥哥一夜未歸。
第二日清晨,才坐著一抬青布轎子回來。哥哥將一個布袋子遞給我。
打開袋子,一片金光燦燦,晃暈了我的眼。
袋子裡裝著十枚金核桃。
核桃雕刻精美,紋路縱橫,凹凸有致。
我數了又數,問他:「就這些,沒了?」
哥哥點頭。
我不信,將他上下左右打量一遍。
金核桃沒找到,倒是發覺他走路的姿勢有些怪異。
像是股間受傷了似的。
我一時間火冒三丈。
「隻給十顆就算了,太子他還找人打你了?」「拿到這些,已是很難得了,要記恩,不要埋怨。」哥哥微微漲紅了臉。
4
靠著從太子府借來的錢,我們新開了兩間鋪子。
或許是時來運轉,這次的財運意外地不錯,幾個月來漸漸有些盈利。
哥哥將一部分錢用來還債,一部分錢補貼家用。
再過一段時間就過年了,哥哥給我置辦了幾身新衣,又僱了幾名家僕。
日子一天天地好起來,哥哥臉上的笑越來越多了。某日我路過家中祠堂,看到哥哥跪在蒲團上。
他姿態虔誠地給父母上香,又輕聲說著他新一年的打算。
隻是現在的這些莊子店鋪,比起從前家中的產業來,差得遠。
哥哥苦心孤詣,壓力很大。母親教過我看賬本,自小耳濡目染,我也懂一些行商門
道。
找哥哥要了賬本,我細細琢磨。支出平穩,盈利逐步上升,風險極低。如果擴大店面規模,能賺更多。
隻是這樣一來,需要在前期投入更多本金。我興沖沖拿著賬本,找到哥哥。哥哥嘆了口氣:「沒那麼多錢。」
「太子有啊。」我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