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沉默了一瞬,語氣軟了下來,是我意料之外的溫柔:「看見了,所以著急要找你啊,你沒事吧?」
我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視線一片模糊。
沒有預想中的指責與質問,我媽隻在乎我有沒有事。
「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也不給我們發個信息。」
「你和你那個明星朋友,真的在一起了嗎?」
她像是怕我難堪,緊接著又解釋道:「媽沒有反對你們的意思,就是這個事情現在鬧得沸沸揚揚的,我們也隻想知道個準話,別人問起來,我們也好答復。」
我壓抑住抽泣,張大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用力把眼裡含著的淚擠幹。
我爸媽向來不愛關注娛樂新聞,也不會微博沖浪。
一定是有人故意把消息傳給他們,向他們求證。
我可以想象那些人八卦的嘴臉。
他們倆本本分分半輩子,卻因為兒子的性取向,成為了親戚朋友們口中議論指點的對象。
我愧疚不已,她卻沒給我道歉的機會,連一句生氣的話都沒有。
「我跟他在一起過,已經分開了,以後也不會再有聯系。媽,對不起……」
我媽嘆了口氣,又像是松了口氣,我有些缺氧,出現了耳鳴的癥狀。
「說什麼對不起,你好好的就行,網上那些人最喜歡胡說八道,聽話,少看。」
「你最近忙不忙,要不,我跟你爸去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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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說:「不用來,忙,工作忙,過段時間,我回家。」
匆匆掛了電話,我靠著墻,難以抑制地號啕大哭。
如今我居無定所,父母來,我甚至不知道該讓他們住在哪兒。
此時此刻,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荒唐。
我早該和安故裡做個了斷。
對方鍥而不舍地發了條信息。
【我是劉雅詩。】
安故裡的未婚妻找我有什麼事?
電話再響,我選擇了接通。
「顧先生,方便見一面嗎?」
給蔣頌發了條信息,我來到劉雅詩約定的咖啡店見面。
劉雅詩開門見山:「顧先生,我想和你談個合作,畢竟,你我都是受害者。」
「什麼合作?」
劉雅詩微笑:「我想讓安故裡身敗名裂,有興趣加入嗎?」
12
「坦誠說,你們的照片,是我發出去的。」
我大腦宕機了一秒,怒意燃燒。
「你有什麼目的!」
按照安故裡的話說,他和劉雅詩之間,是所謂的合約婚姻,隻是為了炒作,或者為了達成某種利益。
可劉雅詩卻說,她被安故裡耍了。
「他從半年前開始追求我,我雖然不喜歡他,但以他的成績和商業價值,是一個可以結婚的對象。」
「我知道他有他的目的,但我不介意給他角色和資源,最新的電影,是我幫他拿到的男一。」
「直到和你通話,我才知道,我居然被一個 gay 給騙了。」
劉雅詩說得很灑脫,紅唇嫣然,完全看不出沮喪或難過。
「我和他的關系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基礎上,但他明顯是把我當成了傻子,想從我身上白撈一票。」
我被震撼到啞口無言。
安故裡,他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的人。
半年前……
我竟然對自己戀人的越軌行為一無所知。
「誤傷你並非我本意,要怪就怪他吧,如果他有膽量及時澄清,或者像個男人一樣擔當責任擋在前面,火也不會燒到你身上。」
劉雅詩甚至還有心情安慰我:「我知道他也騙了你,你就當,認清了一個人,及時止損。」
消化了劉雅詩話語的信息量後,我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想讓我做什麼。」
劉雅詩輕笑了一下。
「不要原諒他。」
我愣住。
劉雅詩精致的美甲敲打著桌面。
「他很在乎你,隻是他自己已經忘了。」
「像他這種沒有根基卻被流量選中的演員,很容易忘記自己是誰。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以為自己可以操控一切。」
見我沒有回應,劉雅詩微微蹙眉。
「你該不會,心疼了吧?」
我毅然搖頭:「就算你不來找我,我也不會原諒他。他的事情已經和我沒有關系了,我不想知道,也不願意了解。」
13
我敲響蔣頌家的門,他圍著圍裙來開的門。
門口擺著幾個鼓鼓囊囊的購物袋,裡面裝著衣服。
「給你買了幾件換洗衣服。」
見我愣神,他自顧自地說:「你去幹嗎了啊,最近盡量少出門吧,午飯馬上好。」
我看著那兩袋衣服,愣了半天神。
他怎麼知道我穿多大碼的衣服,有這麼明顯嗎?
桌上擺了四菜一湯,我沒什麼胃口,蔣頌卻熱情依舊地讓我嘗嘗他的手藝。
「清蒸魚可是我的拿手菜,你就吃點吧,你可是第一個讓我下廚做飯的人。」
蔣頌像是一個永遠滿電的小太陽,活力無限,明媚得讓人難以忽視。
我勉強地勾了勾嘴角,拿起筷子,往嘴裡扒飯。
「很好吃。」
不是恭維,蔣頌手藝真的出乎意料的好。
關於我和安故裡的事,蔣頌隻字不提。
雖然蔣頌年紀小,但和他相處其實很舒服,他總是有能量讓氣氛活躍,也總是能體貼別人的情緒。
我放下碗筷,把醞釀了半天的話說出口。
「蔣頌,謝謝你,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答謝你。」
蔣頌咂了咂嘴,笑容收斂起來。
「繁哥,沒人告訴過你,吃飯的時候不可以講喪氣話嗎。」
「你應該利用我走出情傷,哪怕是玩弄我呢,我可是心甘情願送上門的。」
我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你很好,也很優秀,我……」
「既然我有那麼多優點,那為什麼不和我試一試呢?」
蔣頌幫我盛了碗湯,飯桌上一時氣氛沉默。
就在我準備道歉的時候,蔣頌突然起身,撩開衣擺。
「其實,我還有很多不方便展示的優點。」
14
我嘴裡的湯噴了出來。
「你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
我狼狽地撈過紙巾擦嘴,害羞得不知道眼神該往哪兒放。
蔣頌假裝無辜:「我是說我身材很好,你在想什麼?」
看著我吃癟的樣子,蔣頌撲哧笑出了聲:「繁哥,你好純情。」
「胡鬧。」
我居然被一個比我小五歲的男孩調戲了。
經過蔣頌這麼一鬧,我的心情終於放松下來。
蔣頌打開電視機,拍了拍身邊的地毯,示意我過去坐下,我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你今天不用上班?」
這是什麼邏輯?
「曠工會影響轉正評價。」
蔣頌倚在沙發邊緣,慵懶得像隻貓。
「繁哥,你是擔心我不能留下,還是害怕見不到我?」
我自動屏蔽了他言語裡的曖昧。
「你對法條的理解很透徹,是個難得的人才。咱們律所對新人律師很友好,環境也寬松,適合你發展。」
蔣頌眼睛一亮:「真的嗎?繁哥,你真的覺得我表現不錯?你總是對我愛答不理,我以為,你也質疑我的能力。」
「有人質疑你?」
蔣頌無所謂地聳了下肩:「你難道不知道,我是『關系戶』?我進公司沒參加面試,我爸和老板是朋友。」
他找了部喜劇電影,起初我以為自己會看不下去,結果電影結束的時候,我才恍惚從劇情中脫離。
一轉頭,蔣頌正一錯不錯地注視著我。
我倆之間的距離不過半臂,這樣的距離,足以讓我清楚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蔣頌是天生出眾的長相,律所裡不少女律師對他很上頭。
反觀我,我隻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
我不由得好奇。
「蔣頌,你喜歡我什麼?」
「繁哥,你知不知道,你有種令人想要靠近的氣質。」
這算什麼形容?
蔣頌握住了我撐在地毯上的手,我下意識想要抽離,他卻俯身壓了過來。
「你好像不明白,自己有多麼引人注意。第一眼見你,我的視線就不能從你身上移開了。」
「或許你不記得我,但是,我一直在努力走向你。」
久違的悸動來臨,我屏住呼吸,沒有制止他突破安全距離的靠近。
就在蔣頌的唇即將落下的瞬間,手機鈴響喚回我的理智,我連忙掙開他的手。
蔣頌不高興地摸起手機,上面顯示,「老頭」。
應該是他爸。
「真是破壞氣氛。」
我倉皇逃回了客房。
我在蔣頌家裡躲了幾天,蔣頌白天去上班,中午晚上都回來陪我吃飯。
我叫他不要浪費午休時間,他卻說,隻要見到我,他就能立刻滿電。
直球青年,真是叫人難以招架。
我刻意不去看網上的紛亂,看也是徒增煩惱,畢竟我什麼都做不了。
然而,沒能等到律所通知我上班的消息,卻等來了我媽的求救電話。
「小繁,家門口被潑油漆,還有人寫恐嚇信!」
「我們要不要報警?」
15
我果斷報了警。
蔣頌堅持要陪我回去,機場裡,他小心注意著周圍,像一個盡職的保鏢。
短短幾天,蔣頌成了關鍵時候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我很感激他,卻因憤怒和無措,連句道謝的話都不知該如何說起。
落地之後,我第一時間接了父母,去派出所跟民警做調查筆錄。
潑油漆的人已經抓到了,是幾個高中生。
我們堅決不同意和解,對方被警局拘留了。
民警好心提醒:「你最好利用社交平臺,公布自己報案的信息,以震懾後續還想繼續騷擾你們的人。」
為了保護父母,我點開了幾天都沒打開的微博。
程序打開用了一分多鐘,我的後臺已經被各種私信擠爆了。
我把報案登記表以及家門口的慘狀照片發了出去,嚴正警告那些行為激進的腦殘粉。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我隻想按部就班地生活,我沒有做錯任何事,請不要傷害我的家人,已報案,望喪心病狂的施暴者好自為之。】
點擊發送之後,評論數肉眼可見在狂飆。
許多人隻是看熱鬧的路人,抱著吃瓜心態關注進程。
依舊有一些「反同」人士在無腦噴。
也有很多理智的人在替我打抱不平。
【騷擾家人是不是有病?法盲嗎!】
【同意樓上,小哥又不是娛樂圈的人,搞不好他也被渣男騙了。】
安故裡的粉絲隱身了,像是怕引火上身,在網友的批判下沒再冒泡。
回家路上,蔣頌提醒我看手機。
安故裡的工作室終於發了律師函,起訴最初爆料的賬號侵權。
安故裡在他的個人賬號裡發了一篇小作文。
最終他否認了我們的關系,以「親密好友」的稱呼定義了我們的故事。
他真情實感地講述了我是如何幫助他度過了沒有收入的低谷期,把我描述成了他生活中最重要的朋友。
事情都是真的,隻不過,替換了我的身份角色而已。
劉雅詩適時轉發了這條微博,配文稱:
【清者自清,好聚好散,及時止損,祝安老師前途似錦。】
評論區置頂,她放了一張安故裡和某位女明星姿勢親密的照片。
16
蔣頌驚嘆:「我去,她這是直接官宣和安故裡拆伙,還不忘踩他一腳?」
我不知道劉雅詩究竟想幹什麼,但我知道,那張照片是真的。
當初因為這件事,我還和安故裡吵過一架。
劉雅詩是一個冷靜到連自己的婚姻都能估算價值的人,這才是他們這個圈子的生存模式。
無論如何,安故裡已經是我的過去式。
我沒有必要操心前男友的前途好壞。
不管安故裡的聲明有多不值得推敲,不管網友信與不信,大家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了安故裡的人品問題上來。
我淡出了公眾視線。
不等我們到家,安故裡的電話打了過來。
我沒有接的想法,摁掉之後,他又鍥而不舍地重新打過來。
【顧繁,我們見一面。】
【我已經知道錯了,我們好好談談。】
手指在聊天框停滯兩秒,我刪掉了安故裡的好友,拉黑了他以及他團隊所有人員的電話。
我跟父母說,蔣頌是我同事,由於最近的風波,我一直借住在他家。
爸媽對他百般感謝,熱情地邀請他在家留宿。
「家裡不方便,我還是陪他去酒店吧。」
聽到我的話,蔣頌的臉上閃過意外,眼神明亮地看著我。
途經便利店,我腳步停住。
「喝兩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