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撐著桌子,一字一句說道:「塵埃落定前,我勸各位夾著尾巴做人。否則,我不介意把你們像垃圾一樣,丟出去。」
12
安撫好雙方的員工,兩家公司便開始推進各項合作。
這天,李聞京大喇喇進了我的辦公室。
幾個老古董氣得怒罵:「你真當這裡是你家?」
李聞京往沙發上一坐,一副正宮做派。
一言不發就把幾人氣得跳腳。
我笑了笑,「好了,你們先出去,我跟李先生有話要說。」
幾人離開後,室內安靜下來。
我放下筆,問他:「有事?」
李聞京提了個蛋糕放在我桌子上,「給你過生日。」
我一愣,有些失神。
二十多年,從未過過生日。
今天竟然被李聞京記著了。
我仔細端詳著蛋糕上的圖案。
歪歪扭扭的壽桃鐵定是李聞京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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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這樣老掉牙的款式,已經不流行了。
我揭開了盒子,指著那個壽桃,「這款式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李聞京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小時候……看人家過生日都這樣,怎麼?不好看?」
「現在很少用這個了。」
李聞京輕咳一聲,「沒事,不喜歡就算了。」
過了會兒,他像是有點委屈,多了句嘴,「我真覺得壽桃是最好看的。」
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聞京也沒過過生日。
年少時,櫥窗裡買不起的壽桃蛋糕,就是他心裡的白月光。
他理所當然認為這樣的就是最好的。
我默默插上蠟燭,說:「沒說不喜歡,明年記得再添幾個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李聞京唇畔漾起溫柔的笑意。
「行。」
李聞京不愛甜食,坐在對面幫我切蛋糕。
他切一口,我吃一口。
間歇裡,我還收到了他訂的珠寶。
李聞京見我吃飯,遞過來紙,「明日,我要出差。」
「這麼急?」
「嗯。」
我心神一動,「不會是你特意拖到今天,給我過生日吧?」
李聞京避開目光,「沒有的事。」
此刻我才真的信了,李聞京沒談過戀愛,連騙人都不會。
我隔著桌子,探過身去,「李聞京。」
「嗯?」
他眼神落在我臉上,目光專注。
我陡然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早點回來。」
李聞京的耳根都紅透了,一句話沒說,轉身離開。
13
李聞京去了一周,堂哥就領著人鬧了一周。
連綿幾日的雨下得人心頭煩悶。
這會兒,聽說堂哥又在大堂跟人吵起來了。
我開完會,保安沒攔住,還是讓人給闖了進來。
他臉上帶著一絲興奮,「羅漾,你好日子到頭了。」
他把一部破手機甩到我面前。
一則最新的新聞彈出來。
某市盤山公路突遇山體滑坡,幾十輛過路車輛被掩埋。
堂哥喜不自勝,「我找人打聽過了,李聞京的車就在裡頭。羅漾,你是不是克夫啊?」
我盯著屏幕上滾動的評論,沉默了會兒,說:「召集相關人手,組織捐款救災,聯系媒體跟進報道。」
堂哥一愣,臉色瞬間變得難看:「羅漾你有沒有心?你老公生死不明,你隻想著出風頭?」
我一頓,面無表情地指著攝像頭,「把剛才的視頻拷一份給我。」
「天災人禍,你還在嬉皮笑臉,不想我曝光出去,就閉嘴。」
這場意外迅速上了熱搜。
相關部門組織了搶救隊趕赴災難現場。
我忙活到深夜,人都散了。
才抱起外套,從會議室走出來。
走廊裡的燈滅了一半。
隻剩下我的腳步聲,篤篤的回響。
我走到一處拐角,突然扶住墻,慢慢蹲下來,給李聞京打了出事以來第一通電話。
打不通。
壓抑很久的情緒才在此刻,突然破潰出了一個口子。
窗外又在下雨。
霧蒙蒙的水汽透過半開的窗戶,散進來。
秘書恰好打來電話:「羅總,記者採訪三個小時後開始,稿子發您了。」
我靠著墻,閉上眼,緩了好一會兒。
才撐著墻壁,重新站起。
「好,我馬上下樓。」
……
李聞京失聯的第三天,我在兩個公司之間來回奔波了三天。
一車車救援物資運往了事發地。
兩家公司市值大漲。
不少人看著我的採訪,議論紛紛:「不是說羅漾和李聞京是夫妻嗎?她怎麼這麼淡定,還有心情作秀。」
「你管人家呢,至少人家真的捐了物資和錢,不像你,在網絡上指點江山。」
「嘖嘖,這女人薄情啊。」
不光他們這麼想,我父母也這麼想。
他們看著堂哥在辦公室撒潑的視頻,臉黑成了鍋底。
「羅漾,你敢把這事抖出去,我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
我面無表情地開口:「那就拿錢買啊,我說的很清楚了,你們手裡的股權,給我。」
公司目前風頭正盛,他們無奈,最終還是松了口。
走出家門的時候,姜木等在門外。
他臉色有點不好看,「羅漾,你對李聞京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此時,我已經兩天兩夜沒合過眼了。
我把包遞給他,「等我一會兒。」
說完我走向遠處等候的心腹,簡單交代幾句後,扭頭拉開了姜木的車門。
「送我去機場。」
「去機場幹什麼?」
我壓抑很久的情緒終於在此刻崩潰,「閉嘴!現在!立刻!送我去機場!」
秘書在電話裡跟姜木絮叨了很多。
他不放心我,陪著我去了事發地。
公司支援的人力和物資早在幾天前就到達了這裡。
救援在緊鑼密鼓的進行。
下了車,我直奔救援隊去。
雨天路滑還摔了幾跤。
膝蓋都磕破了皮。
姜木在後面拉著我,「羅漾,你冷靜點,我剛才接到消息了,老大可能還活著。」
我陡然停住腳步,回過頭,推了他一把,「你為什麼不早說?」
姜木第一次見我發脾氣,縮了縮脖子,「事發地有好幾段,老大可能沒被壓在下面,而是被堵在某一段路中了。這不是泥石流沖垮了電線桿,沒信號嗎……」
我惡狠狠地瞪著他,好一會兒,紅著眼朝他吼:「等李聞京出來,我讓他開了你!」
我走到物資隊旁,套上馬甲,幫他們給救助隊發放物資。
姜木將我都上了,也跟著開始幹活。
連綿陰雨天,冷意如跗骨之蛆,凍得人難受。
我累了就去帳篷裡歇一會兒。
醒來,就繼續幹。
反正大後方的事,我早就安排好了,不怕生出事端。
眨眼又三天。
我最後一件幹凈的衣服,也裹滿了泥濘。
遠處的搜救隊突然喊:「出來一波人,喊醫生過來。」
我下意識抬頭望去。
綿綿細雨中,有個高挑的人影掙脫人群,攀上了一處高坡。
醫生很快湧了上去。
李聞京望著這邊,幾乎瞬間,就鎖定了我的身影。
他劈開人群,一瘸一拐地朝這邊走來。
翻過了一個小土堆,還被絆了一跤,可憐又滑稽。
李聞京最終走到了我眼前,剛想說話。
姜木湊過去,「老大!」
李聞京扶著物資車,用那條好腿踹過去,「你他媽敢把她折騰過來?想死?」
說完,李聞京看著我紅腫的膝蓋,又兇巴巴訓我:「這是什麼地方!好日子過夠了——」
我把手裡的礦泉水瓶往李聞京手裡一塞,扭頭就走。
「漾漾……」
李聞京聲音裡都帶了顫音,態度一秒軟下來,跟在後面,「別往前走了,都是泥水,臟。」
我一邊掉眼淚,一邊泄憤般,狠狠踩進泥塘裡,濺得李聞京滿身泥點子。
他終於追上了我,將我縛在懷裡,「別跑了,你腿疼不疼啊?」
他的掌心過於溫暖。
貼在我臉頰上,蓋過了陰雨帶來的濡濕。
我眼眶一熱,淚就滾下來,帶著哭腔說:「我羅漾從小到大要什麼沒有?憑什麼要為你吃這麼多苦啊?」
這些天的寢食難安,擔驚受怕,終於在此刻找到了宣泄口。
李聞京垂下頭,小心翼翼地蹭著我,「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我發誓,不讓你吃苦了。」
我悶得胸口發疼,很快眼淚把李聞京的胸口洇濕了一片。
李聞京的心臟跳得飛快。
一下下撞擊著肋骨。
溫熱的呼吸撲在我的頭頂,李聞京聲音低頭挨近我,「漾漾,該睡覺了,去休息,好不好?」
李聞京把我推進了帳篷,拾掇出一方幹凈的小床。
他幹活細致。
不到幾分鐘,小床就變得柔軟又舒適。
李聞京就蹲在床邊,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看。
我不住地推他,「去看醫生,斷了腿的不要。」
「好。」
李聞京吻了吻我的額頭,待我睡著,才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去。
14
我這一覺睡得沉。
醒來時,四周黑漆漆的,帳篷外的雨聲已經停了。
我動了動身體,發現自己被人裹在懷裡。
粗糙的發茬不住地蹭著我的後頸,幾乎是我醒的瞬間,李聞京就醒了。
他下意識地抱緊了我,聲音低啞,「怎麼了?」
我連他什麼時候上來的都不知道。
下意識問:「你的腿?」
「皮外傷,養幾天就好。」
我翻了個身,抱住他。
李聞京一僵,有些意外,「漾漾,你想幹什麼?」
我摁住了他的手,手順著他的下擺,鉆進衣服裡。
李聞京不敢動了,攬著我的腰,低沉的呼吸在黑暗中越發清晰。
「不可以……別這樣……」
他性感撩人的喘息傳進耳朵。
就在他忍不住的那一刻,我停了手。
「好了。」
「好了?」
李聞京牙根都咬緊了。
我重新回到他懷裡,閉上眼,哼哼道:「確實沒別的傷口,我放心了。」
李聞京沒對我撒謊。
第二天腿就好了大半。
直到救援隊撤離,我和李聞京才坐上了返程的飛機。
想起上次回家,我和李聞京在機場鬧翻,出飛機場時,我特意拉著李聞京走了另一邊。
他跟在身後,似笑非笑,「還迷信這個?難道你有事瞞著我?」
我捂住他的嘴,上了車。
傍晚時分,快到家的時候,又下起了雨。
因躲閃不急,我和李聞京都淋濕了衣裳。
恰逢快遞小哥送來包裹,李聞京替我抱著,走進了家門。
我去衛生間擦頭發,李聞京便站在玄關,替我拆包裹。
等我拿著毛巾出來,就見他背對著我,一動不動站在門口。
「什麼東西?」
我走過去,視角變動,李聞京手裡的東西映入眼簾。
心瞬間提溜起來。
那塊熱辣柔軟的料子,服帖地繞過李聞京骨節分明的手,耷拉下來。
李聞京側頭看著我,久久不語。
我轉頭就走,不料被他攔腰勾回去,坐進沙發裡。
李聞京低笑出聲,「大小姐,你還真瞞了我個大的……」
我心跳慢了一拍,被李聞京捉住手,摁在自己身上,「隻不過,我沒想到這次是獎勵。穿給我看,好不好?」
指腹下,是李聞京熾熱的溫度。
我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驟然拉住他的領帶,翻身將他摁在身下。
「你乖乖的,才有獎勵。」
李聞京喉結一滾,「好。」
「你想怎麼對我,都可以。」
夜幕降臨,室內暗沉下來。
我遮住了他的眼睛,主動親吻。
李聞京已經出了汗,呼吸灼熱,「漾漾……讓我看看你……」
我摁住了他的手,「回答問題,你喜歡我多久了?」
「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
「記不清了,也許是第一次見面,也許是……第一次被你罵野狗……」
「還有,為什麼不讓我見你的家人?」
李聞京揚起脖子,深吸一口氣,「我的妹妹?她不行。」
「為什麼不行?」
李聞京沉默了會兒,「她喜歡女人。」
趁我愣神的功夫,李聞京掙脫了我的鉗制,一把扯掉眼前的遮擋。
他向來不按套路出牌。
等我反應過來,人已經被他抱進了臥室。
「漾漾,你穿這身,好美……」
我氣急,「你個不擇手段的——」
「野狗。」
李聞京替我補全,目光灼灼地帶著我的手,放在自己耳後,容我胡亂抓著他刺手的黑發。
隨後俯下身來親我,「乖,再罵幾句,摸摸我。」
「野狗……」
李聞京湊在我耳邊,說了幾句話。
我便被鬧得面紅耳赤,斥道:「你,你住口……不要臉……」
無力地叱責換來李聞京低聲的笑。
在濃鬱的夜色中,撩得人腿軟。
窗外明月倒懸。
風吹進來,刮走了窗臺上一頁頁紙張。
那時我從保險櫃裡,翻出的李聞京的遺書。
自結婚那日,我便成了他遺產的指定繼承人。
我依稀記起當年初見李聞京的那天。
那日機場風大,我的手帕隨著風,鉆進了李聞京的懷裡。
李聞京摘下,疊成一塊方帕,朝我遞來。
我看都不看,與他擦身而過。
那是我第一次,對李聞京表態。
我討厭他。
我原以為,他已經扔了。
此刻,皎潔的月色灑在床頭,那方小小的手帕躺在床邊櫃的玻璃板下。
玻璃板一塵不染。
李聞京看清了我眼底的驚訝,低笑一聲,含住我的唇。
清朗的風聲,攜著他的呢喃低語。
慢慢劃過無邊長夜。
「乖,我永遠忠誠於你。」
就像難訓的野狗,忠誠於溫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