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恐怕才是陸二郎的夢最大的秘密。
……
陸二郎低低笑。
陸昀瞥向他。
看陸顯放松了肩膀,笑嘆:“好吧,一切聽你的。你來安排一切……你若需要我做什麼,也可直接吩咐。我雖不如你格局廣大而深遠,看到的不如你多。但起碼你若希望我做什麼事相助你,我不會掉鏈子。三弟可信我?”
陸昀目中便揚起了笑:“當然信。二哥忘了我說的麼?你是上天眷顧之人……上天選出的幸運兒我都不信,我還能信誰?”
陸二郎笑罵他一句:“去!”
恰時有小廝趨步而來,低聲說起陳王殿下的車在宮門外相候。陸昀一頓,陸二郎迫不及待的想參與其中:“日後陳王與我陸家也是一家人,何以陳王殿下說什麼,隻相信你一人呢?三郎,有空你邀請陳王來家中喝茶吧。怎麼說,我也算他……”
陸二郎紅了下臉,鎮定地咳嗽一聲,聲音微微弱一分:“妹夫。”
陸昀:“……”
他嗤笑一聲,懶洋洋地應了:“好。”
與自己的二哥揮了揮手,陸昀負手跟上小廝,向臺階下鋪著的大路走去。
陸二郎仍立在原處,滿懷感慨地望著三郎的背影。他模模糊糊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等到三郎出了宮門,陸顯終於想起——“糟了,我又將衡陽王忘了。”
他心懷愧疚,因始終,他見證劉慕的生死,但他眼睛盯著的一直是三弟。劉慕隻是順帶的。連昨夜的夢,初時他尚為劉慕鳴不平,後期發現陸昀謀反後,陸顯的目光便又時刻謹慎地跟隨著三弟。醒來後也牽掛三弟……將劉慕的死忘得一幹二淨。
劉慕也是他朋友,他對朋友卻這樣不上心。
陸顯心中甚難過,想他兩次見證那個少年的死。皆是國難的犧牲品……陸昀所走的路是自找的,劉慕卻總是倒霉的、被牽連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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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慕在夢中死前,心中是堅定地願意一心為國,還是也會憤懑不平,意識到朝廷也許在算計自己?
陸二郎喃聲:“我不光要幫三弟,我也應該救劉慕……他不是惡人,他不該死。”
誰都不是惡人,誰都不該死。
陸二郎沉下眼,目中神色慢慢堅定了下來——他一定要劉慕回來,讓劉慕赴約!
對了,還有那個死去的少年……陸顯急匆匆追趕陸昀,說起那個蹊蹺的少年郎,派人去北國邊境,查看那位少年郎在哪裡。一定要看住那個少年。
……
不管是陸昀還是陸顯,都沒有想到,那個少年名叫越子寒。他根本不在邊關,他始終在建業,在陸家的眼皮下。他還與陸昀的小姨子羅雲婳,算是朋友,會經常幫羅雲婳一些忙。
陸昀說話算數,陳王與陸昀的下一次相約,約到了陸家。陸昀的妻子羅令妤那樣能幹,主動幫忙招待客人。在夫君給了眼神暗示後,羅令妤還讓人去請了二哥來。
陸顯忐忑的、興奮的,第一次參與了陸昀和劉俶的會談。
會談中,他隱晦地暗示陳王被幾位皇子緊盯著,可能有牢獄之災。陳王面容秀美溫和、神色卻極冷。陸顯絞盡腦汁想用現實中存在的證據,將夢中事委婉地提醒陳王時,劉俶隻是平靜坐著,沉斂聆聽,未置一詞。
陸顯說的口幹舌燥:“……”
他皺著眉:“你和三弟攪了上一次南陽之戰中,趙王發財的可能性。還因為聖旨之事,得罪了陛下。若有可能,他們未必不尋借口陷害你……公子,你要提防啊。”
劉俶與陸昀交換了一個眼色,若有所思:“……唔。”
陸顯:“……”
這個陳王怎麼回事?以為他不愛說話、為人冷淡隻是面對外人,怎麼私下裡說話,劉俶仍然不怎麼開口的樣子?
陸顯自暴自棄:“不知你們兩個對當下局勢有何想法?”
劉俶似在思索,睫毛濃長似女郎那般秾麗。偏他不開口,隻陸三郎盯著陸二郎越來越僵的眼神,微微一笑,指節叩案說了幾句話:“建業流民之禍不可不妨。之前陳王派人走訪民間各大寺院、道觀,登記那些流民的信息。發現其中果然有些人信息對不上。其中,陳府中陳娘子救的那批流民,問題最多。之前隻是秘密查探,現在有了幾個不對勁的地方,直接從陳娘子那邊查起最好。”
陸昀扶了下額:“唯一的問題,是陳家人都不在建業,建業陳家的主人,隻有陳娘子一人。軍隊貿然包圍陳府,難免有欺凌弱小的疑點,惹人不齒。其他世家思及己身,也會幹涉。”
陸顯一開始沒聽懂陸昀在頭疼什麼,在陸昀那含糊的語句說完,他猛然想起:“……你說的陳娘子,莫非是那個追了你許多年的陳大儒的女兒陳繡?”
陸昀不置可否。
陸顯“啊”一聲,頓時明白陸昀的為難了。對人家女子,陸昀是一貫的嚴詞厲色。到底對方是一個傾慕陸昀多年的女郎,陳繡傾慕陸昀的事,滿建業名門,沒有一人不知。陳繡為陸昀連自己的親事都耽誤多年,陸昀卻不聲不響地娶了羅令妤。在建業眾人看來,陸昀寧可娶一個出身落魄的表妹,也不願意給陳繡一個機會。那對陳繡是何等羞辱。
陸昀瞥一眼二哥,道:“你想多了。”
陸昀:“我不願與她打交道,不過是她太煩。她自覺對我動手動腳,與我關系親密,實則我最煩人這樣對我。若與她交涉,她再是以前那樣子,我定還是忍不住掃她面子……建業名門圈,不知又要因此生多少闲話。”
陸顯和劉俶皆莞爾,均知道以陸三郎的名氣,他前一日做了什麼,第二日就會傳遍滿建業。陳娘子帶來的這種困擾,陸昀顯然很煩。世人盯著名士的一舉一動,陸三郎斥陳繡一句,天下就會傳成他二人如何情深卻不能在一起……況且羅令妤出身不好,世人不會覺得陸昀真愛那位表妹,隻會覺得那位表妹手段卑劣,才讓陸昀不得不娶她。惡名對於出身不好的女郎,影響比對名門女郎要糟糕許多。
世人眼中的惡毒表妹。
陸顯含笑:“三弟對表妹真的不錯,這樣在意表妹的名聲……”
陸昀:“我隻是怕她又哭哭啼啼,要我哄她。”
羅令妤那般小心眼,怎麼能忍受自己被潑髒水?不知會生出多少事來。
幾人針對此事討論幾句,之後說起了如何對那些北國細作下手。他們能查出一部分人,卻也查不出一些藏得深的。搜陳府,便是為了打草驚蛇,讓那些北國細作看出時機不對,盡快行動。計劃提前,陸昀和陳王卻早在等著他們。
那麼,何時選這個下手時間呢?
定要足夠盛大的機會,全民同樂,讓細作看出這是鬧事的好機會。
劉俶終於纡尊降貴地開了口:“近來最近的節慶日,有哪個?”
五月的端午節已過,六月無節日,七月的乞巧、中元、盂蘭盆節又相隔了整整兩月時間。變數未免太多。
陸顯喃聲:“最近的……當是下月初,我和寧平公主的婚事。”
劉俶一頓。
陸昀當即否道:“不可,豈能拿二哥的婚事行此方便……”
誰會願意拿自己的婚事當誘餌?一生一次的盛大婚事,事後想起卻是戰亂。何人願意?
陸顯突然想到了劉慕,猛開口:“不,我願意。”
陸昀難得皺眉:“……?!”
陸顯心髒疾跳,他一下子想到劉慕死,是在他的婚事過去了一段時間才發生。若他提前讓劉慕回來,讓劉慕一定趕來建業……衡陽王便不會死了!
陸顯站起來,看向劉俶:“我與公主商量去……若是公主無意見,就拿我們的婚事當這個誘餌吧。殿下,我非是不珍重公主,隻是機會難得。我一定會補償公主的,這場婚事,一定會是建業最為盛大的一場婚事。隻是、隻是會在外面,出一些意外……但不會波及陸家,波及到公主身上。我……”
劉俶:“你,不必解釋。棠兒若,願意,孤也不反對。”
……
寧平公主劉棠,是位非常溫柔害羞的公主。
當陸二郎溫和而詳細地與她說為什麼要這麼做,當陸二郎蹲在她面前、殷切地仰目看她,小公主紅著臉點頭,結巴道;“沒、沒、沒關系啊!我不介意的。你、你都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她細聲:“我也願意幫我哥哥,和……夫君的。”
她的手被陸二郎握住,二人的手均是輕顫了一下。靜謐著,兩人一時都無話。良久,聽陸顯溫柔低聲:“殿下……除了婚事,我都會對你很好的……”
……
對陳府的搜索,陸昀因實在不願和陳繡打交道,不得不求助到了羅令妤這裡。陸昀振振有詞:“你出面也好,你和她不是一直是宿敵麼?每次見面都要吵。”
羅令妤狠剜了他一眼。他覺得陳繡麻煩,難道她就不覺得陳繡麻煩了?
但夫君在婚後第一次求她,羅令妤仍是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