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定坤可以看到,福寶的眼睛都比之前亮了。
他笑了下,起來結賬,之後再次幫她提起那牡丹床單的包裹,帶著他們過去學校。
從這裡到學校是坐公交車的,公交車晃蕩了十幾站地,總算到了京師大學門口。
門口這裡已經有舉著大牌子迎新的,福寶他們過去一問,這才知道,原來學校還派了人去車站接的,不知怎麼他們錯過了點,沒趕上而已。
顧勝天把行李分了分,重新捆綁好了,就把福寶交託給了蕭定坤:“定坤哥哥,我先去航空大學報道,你看看先照顧下福寶,幫她辦了入學手續。”
他們都是同一天報道,他那裡也不能耽擱,不過好在兩所學校距離並不算太遠,他趕過來還來得及。
蕭定坤提起福寶的床單包裹:“好,你知道怎麼坐車過去吧?就坐剛才咱們看到的103路。”
顧勝天忙點頭:“知道,知道!”
這邊顧勝天趕去坐車了,蕭定坤帶著福寶進去學校,根據這裡老師的解說,他們開始排隊辦理入學手續,各種登記後,最後終於又要過去登記宿舍領鑰匙。
輪到福寶的時候,蕭定坤拿過來她的錄取通知書,掃了一眼:“顧丹陽?”
福寶一懵,之後才想起來,這是自己改過的名字,還沒和蕭定坤提過的呢。
於是趕緊說:“這是我大名,李書記幫我改的,正式場合用。”
蕭定坤:“哦?你信裡沒說過。”
福寶:“……那可能我忘記提了吧。”
其實改名字後,除了正式場合,一般熟悉的還是叫她福寶,她也沒太當回事,就沒和蕭定坤說。
不過現在他這麼一問,福寶才覺得,好像是沒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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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輪到她填表了,她一邊填表,一邊腦子裡胡思亂想。
剛才蕭定坤說沒提過,她想起來自己沒提這件事,好像是她的疏漏一樣,在通信之中,他們是很熟的,熟到她什麼事都愛和他說說,簡直是無話不談,許多不願意對爹娘哥哥甚至陳翠兒說的,她都願意和定坤哥哥說。
可是現在,見了面,他就在自己面前,熟悉又陌生,她卻頓時沒了信裡那種熟稔和依賴感了。
信裡的蕭定坤,現實世界中的蕭定坤好像剝離開了,讓福寶無所適從,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距離和態度面對蕭定坤了。
蕭定坤當然看出來了。
所以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信裡兩個人之間的熟悉,免得她會不自在。
現在聽到她原來改名了,也隻是輕輕“哦”了聲,便不再提了。
登記完了後,蕭定坤一手拎著行李,一手提著福寶的那些零散家當,帶著她直奔女生宿舍樓。
他走得挺快,福寶趕緊跟上。
跟上的福寶,忍不住看了一眼蕭定坤,試圖從那沉穩的劍眉朗目中尋找當年一絲熟悉的痕跡。
誰知道蕭定坤正好也看過來,倒是把她的目光逮個正著。
福寶一怔,臉上微紅了下:“那個……定坤哥哥,要不我自己過去吧?”
這是女生宿舍诶,也不知道男生可以進去嗎?
蕭定坤好像完全沒看到福寶的不自在,看著她臉上透出的紅潤:“是不是太熱了?我給你買根冰棍吃?”
他看到旁邊學校商店裡有個白色泡沫箱子,那顯然是賣冰棍。
福寶趕緊搖頭又擺手:“不要不要。”
初來乍到,也不知道這裡冰棍貴不,她不想再讓定坤哥哥破費了。
再說,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吃什麼冰棍!
蕭定坤看著她搖頭擺手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
他眼前浮現出一個軟糯白淨的小娃娃,一邊吞著口水一邊眼巴巴地說我不吃我不吃的樣子。
福寶聽他一笑,頓住了:“定坤哥哥,你笑什麼啊?”
蕭定坤依然笑:“沒什麼,你真不吃呀?那我去買一根自己吃?”
福寶臉上紅紅的:“好像吃一根也行……”
他自己買一根吃,不讓她吃,那她眼睜睜看著多難受啊。
蕭定坤看她這個樣子,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當下放了行李,過去要了兩根冰棍,全都遞給福寶:“先幫我拿著。”
福寶:“嗯嗯。”
於是蕭定坤左手提著床單包成的大包袱,右手提著搪瓷缸子臉盆暖壺等零碎,而福寶在前面舉著兩根冰棍,邊走邊吃。
京師大學是百年名校了,宿舍樓也是有些年代,還保留著解放前的建築風格,青磚綠瓦,還有爬滿半堵牆的爬山虎。
走進宿舍樓,舍管阿姨讓登記了下,蕭定坤才得以進去。
到了宿舍裡,已經有一個女生在收拾東西了,福寶忙和人家打了聲招呼。
那個女生穿著碎花襯衫,衣著幹淨利索,扎著兩個辮子,戴著眼鏡,見到福寶後,眼中有一絲驚訝,不過很快,她就看到了福寶身上的衣裳。
福寶的衣裳是她們縣城裡很好的了,但是那種樣式在首都依然看著落後,還有腳上那雙鞋,更是透著土氣。
城市裡都穿方口鞋,或者現在流行的軍綠色解放鞋,但是福寶的鞋還是兩邊棒子的老式手納布鞋。
在看清楚這個後,女生淡淡地和福寶打了一聲招呼,便繼續低頭收拾自己的。
這個時候蕭定坤也進屋了,把那堆行李放在地上,看了看宿舍的情況。
宿舍很簡單,一共有三張木頭上下鋪床,最先進來的那位女同學已經佔據了靠窗戶的下鋪位置,那應該是最好的位置了。
他問福寶:“你用這個床吧?”
這是那個女同學對面的床鋪,也靠窗,也是下鋪。
上鋪的話,上下總是不方便。
福寶這個時候也沒什麼想法,點頭:“嗯。”
這時候她手裡的兩根冰棍,一根已經吃差不多了,她趕緊把另一根遞給蕭定坤:“定坤哥哥,你先吃吧,別化了。”
蕭定坤接過來,三下五除二吃了,然後開始幫著福寶拆行李,收拾東西,雪花膏,暖壺,被褥,統統拿出來,衣服則放在床頭處的櫃子裡,還有帶來的茶葉蛋,放在窗臺通風的地方,回頭慢慢吃了。
這邊蕭定坤忙前忙後地搬東西拆東西,旁邊那個女生收拾好了,看過來。
她看到蕭定坤後,倒是有些意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個年代的衣裳其實並沒有太多花樣,但是她依然能看出來這個男人不像那個舍友一樣是農村來的,這個男人穿的是現在流行的軍綠解放鞋,白襯衫很白,領子很挺,袖子半挽後露出小麥色的胳膊,手腕上戴著的表一看就是很稀罕的手表——至少她沒見過。
再望向福寶,她的目光中就有了幾分打量。
福寶倒是沒多想,依然埋頭收拾著,收拾差不多了,她對蕭定坤說:“定坤哥哥,你先回去吧,我這裡沒多少事了。”
蕭定坤:“我陪你先去吃點東西,再看看買點日用品。”
學校附近沒什麼商店,但是對面的家屬區有個小賣店,有日用品可以買到。
福寶帶的東西並不多,還需要再買一些。
福寶:“不用,我現在帶的也都夠用,不用買。”
蕭定坤見此,也不勉強:“那我先回去了,給你寫下過去我那裡的路線,萬一有事,去找我。”
說著,他從襯衫兜裡掏出來一支筆,龍飛鳳舞地寫下自己的地址,又告訴福寶乘坐哪路公交車過去,都囑咐好了,這才離開。
送走了蕭定坤,福寶心裡有些空落落的,好像頓時沒了依靠,不過又覺得松了口氣。
這是一種很復雜的感覺。
她對蕭定坤既依賴,又覺得陌生。
蕭定坤走了後,她和現在唯一的舍友說了會話。
這位舍友的衣著一看就不是農村來的,問了問才知道,叫李娟兒,和福寶是一個省過來的,隻不過是人家是省會的,父母都是高中老師。
因為一省的緣故,兩個人再看向彼此都有了幾分親切,李娟兒想起來什麼:“你叫顧福寶?”
福寶趕緊搖頭:“不是,我小名叫福寶,大名其實叫顧丹陽。”
顧丹陽?
在聽到這個名字後,李娟兒是意外的,之後頓了頓,才笑著說:“原來是你啊?”
福寶:“啊?你認識我?”
李娟兒點頭:“你考得特別好,好像是咱們省裡最高分,我聽我父母提起過。”
說起這段來,李娟兒顯然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她家裡條件好,學習有環境,父母也能幫自己,從小也是特聰明的,沒想到竟然敗在一個鄉下姑娘手裡。
還是一個看起來有點傻乎乎的鄉下姑娘。
福寶倒是沒多想,她覺得難得是老鄉,又是舍友,兩個人可以互相照顧了。
李娟兒看了福寶一眼:“對了,剛才陪你過來的那個人是誰啊?你親戚啊?”
福寶:“他啊,以前在我們鄉下當知青,我小時候認識他,不過現在也十幾年沒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