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沒打過人,但是走慣山路的孩子,幹起這種事來輕而易舉,不算啥。
生銀都沒反應過來,沾了滿臉的泥巴和雪在那裡傻眼了。
她一直覺得福寶像一條不會叫不會咬人的狗,傻愣愣的,自己當初差點把她推到井眼裡去,她後來不是也沒說啥嗎,她就是那個性子,欺負欺負也不算什麼。
但是沒想到,福寶這次這麼狠。
幾個人剛將生銀踢倒在地上,正打算給她補一腳,就聽到後面有人打聲喊;“別跑,不許動!”
你讓我不動我就不動啊,福寶幾個當然不聽。
三個人對視一眼,拔腿飛一樣地往前衝。
後面的人上去直接把生銀逮住了,逮住生銀後有人來抓他們幾個。
顧勝天小聲說:“往巷子裡跑,咱分開跑!”
於是幾個人各選了一個巷子拐角鑽進去。
福寶是往右拐的,她拼命地跑,跑得氣喘籲籲,跑得嗓子冒煙,跑得她覺得自己的腿不是自己的腿了。
她鑽進小胡同裡,她跑進小巷子裡,東拐西彎,下了幾天雪後的小巷子裡不是雪就是泥,一腳一腳踩上去又黏又湿。
不過好在,這裡本來就有不少腳印,不至於被人看出來,而且這箱子七拐八繞的,並不好找。
黑市交易之所以選擇這樣的地方,不外乎是這裡容易躲藏,容易跑掉。
跑了不知道多久,終於後面沒有動靜了,她放心了。
蹲在地上大口地喘氣,她累得呼哧呼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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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了摸兜兜裡的糧票,還好,糧票還在,足夠他們吃好幾天的糧票。
她攥著糧票,想著被人抓住的生銀,不由地想,這可真是活該。
給別人下絆子,活該被抓的是你。
她好不容易平息了呼吸,把頭上幫著的棉手套和圍巾摘下來,鑽著小巷子準備回學校。
誰知道才從那個巷子鑽出來,就見幾個民警在那裡。
她一愣,腦子迅速轉著。
幾個民警發現了她,打量了一番,顯然是懷疑的:“你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剛才在幹什麼?”
福寶很乖很乖地說:“我叫顧丹陽,是第一中學高一一班的學生,我剛剛去我同學家玩兒,現在正打算回學校。”
說著,她還眨著眼睛,一臉天真地問:“民警哥哥,你們這是做什麼?抓壞人嗎?”
幾個民警審視著她,看上去這是一個單純的中學生,不過——
他們對視了一眼,剛才他們就抓到一個黑市買糧票的,好像也是第一中學的學生。
所以學生也是會做錯事的?
福寶看到他們的神情,頓時明白了,這是生銀被抓了,所以連累了自己作為第一中學高中生的信譽?
她無奈地咬牙,腦袋裡快速地轉著,心想反正你們沒有抓到現成的,就算我兜裡有糧票又能怎麼著,你們又沒有證據那是我從黑市買來的。
至於我為什麼在這裡……她很快想到了住在這附近的一個同學,可以說是去那個同學家。
反正他們找不到證據的,自己就死死咬住就行了。
隻不過……如果真查起來,自己一個高中生卷入這種事,肯定不太好看,影響也不好。
正想著,就聽到一個聲音說:“孫叔,你怎麼在這裡?”
福寶抬頭看過去,就看到了李健柏。
李健柏輕松地和那個年長的民警說話,兩個人說了幾句,李健柏的目光掃向了福寶。
福寶心裡發窘。
她一直記得第一次見到李健柏的時候,李健柏那種很冷淡高傲的神情,所以即使他給自己送吃的時候,自己態度也說不上多軟。
可是沒想到,現在自己最狼狽的一面被他看到了。
她別過臉去,抿唇,沒說話。
李健柏仿佛才看到福寶,有些意外地說:“福寶,你怎麼在這裡?”
孫民警一聽:“怎麼,你們認識?”
李健柏點頭:“嗯,這是我爸以前在公社裡上班的時候就認識的。”
孫民警看看福寶,笑了:“原來是熟人啊。”
李健柏:“孫叔叔,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孫民警趕緊搖頭;“沒啥,就是查查,這邊一直不太平,亂,沒什麼事,你們走吧。”
他說的你們,自然說的福寶和李健柏。
福寶點了點頭,跟著李健柏匆忙離開。
兩個人一前一後,一直沒開口說話。
等終於脫離了那幾個民警的視線,李健柏突然停下來,回過頭。
“你知道如果私下販賣糧票,被抓住了會怎麼樣嗎?”李健柏平靜地問。
“我知道。”福寶開始有些發窘,不過想想,也沒什麼。
人需要吃飽肚子。
沒有其他路子可以走,她隻能這樣。
為了吃飽肚子而做的你情我願的交易,有什麼丟人的?
賣給她飯票的一看就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公家人呢。
所以她淡定地說:“被抓住了,可能會罰錢,可能會寫檢查,還可能會——”
接下來的,她說不下去了。
萬一真有證據,這個事情還挺嚴重的。
李健柏盯著福寶看。
福寶隨便他看,反正看看也不至於掉一塊肉。
李健柏突然笑了:“我娘天天誇你聰明,說你學習好,讓我向你學習。我看——”
他輕聲說:“你好像比誰都笨。”
福寶望過去,隻見他眼裡的笑中有一絲絲嘲諷的意味。
福寶仰起臉來,臉不紅氣不喘地道:“李公子,你知道什麼叫何不食肉糜嗎?吃飽喝足的人,有什麼資格評判別人的作為。
說完之後,她誠懇地道:“今天的事,多虧了你,我非常感謝你。”
話鋒一轉後,她道:“但是幫了我,並不意味著你可以這麼評判我,我隻是做了處在我這個位置不得不做的事情而已。”
李健柏不笑了。
他側首,凝視著她。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太過激動的原因,在這冬雪之後的陰冷天裡,她的臉頰卻泛著粉玉一般的紅潤,眼睛裡透著湿潤的光澤。
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像是盛開在雪夜裡的晨花,朝氣蓬勃卻又精致動人。
“現在大家的日子都困難,我家倒是不困難,但是——”李健柏停頓了下,話語含糊起來:“現在非常時期,我爹我娘也不好隨便怎麼樣。”
到底是幫過自己的,福寶盡管不喜歡眼前的李健柏,但是也不願意太給他難堪,況且他看起來並沒有惡意,當下解釋說:“你別多想,上次你給我來送吃的,我已經非常感激,幫了我很大的忙,如果不是你那些糧食,我們也許早就铤而走險了。”
李健柏望著福寶,默了一會,低頭,又抬起頭來,終於說:“我父母的事,有些我也不知道,也不好問……但是你熬一熬,應該快了。”
說完,他突然轉身,匆忙離開了。
第111章 黑市糧票
李健柏說的話, 在福寶腦子裡過了一遍又一遍。
她想, 她大概能猜到他的意思。
她用圍巾圍著半張臉, 低著頭, 手在衣服兜裡輕輕攥著得之不易的糧票, 腳步沉重地往學校走去。
地上的雪結冰後又滑開, 混合著枯葉和泥巴, 讓這個道路上泥濘不堪。
一腳踩下去, 不是泥就是雪, 鞋子因為之前在小巷子的亂跑也已經髒了。
天依然是陰著, 一望無垠的灰蒙蒙一片壓在人的頭頂。
周圍有行人走過, 也都是小心翼翼, 整個縣城透著一股消沉灰敗的氣息。
福寶咬唇,腦中浮現出李健柏清爽俊逸的面容。
之前或許對他有點小小的不喜,覺得這個人應該不好相處,直觀上不喜歡這個人,但是現在, 在這陰冷蕭索的冬日裡,她才發現其實這一切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