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得跟著公社裡派下來的思想教育小組進行學習,還要當著大家的面在開會的時候站在那裡大聲地表示自己做錯了什麼事,各種懺悔。
這丟人都不是一星半點地丟人。
苗秀菊看著連連搖頭:“哎……我都不想說那是我兒媳婦,咋這麼丟人現眼!”
——
進了九月,天慢慢地變涼了,最近劉桂枝忙得要死要活的。
顧衛東這裡雖然能下炕走了,但是依然不能幹重活,他自己心急,說是要準備下地,說是要準備收棉絮的事,趕緊把這個買賣做起來,但是劉桂枝心疼,不讓他幹。
依她的意思,幹活是要幹一輩子的,現在你受了傷,哪能貪圖這一時的工分,總是得好好養了身體,身體是革明的本錢,必須得養好了,不能落下一輩子的毛病。
顧衛東到了這個時候有些心急了,他現在手裡有了丈母娘賣的金戒子和她娘賣的老銀元,算是有本了,他著急趕緊把這些本錢換成棉絮,然後拿到城裡去賣。
城裡頭人家不會到了大冷天的才購置棉絮,都是秋天就開始了,如果錯過這個秋天,他隻能等到來年秋天了,那又是一年,他又去哪裡找這麼個好買賣?
顧衛東急得額頭冒汗,自己拼命地在屋子裡練習來回走路,誰知道腿上總是疼,也使不上勁兒。
福寶看著她爹這個樣子,也是著急,但是又沒辦法,隻好從旁扶著她爹。
顧衛東看著福寶那麼稚弱的小胳膊使著吃奶的勁扶持自己,差點被自己的力道給拽得摔倒,更加心疼了。
這是一個好閨女,惹人疼愛,體貼懂事,自己有了這麼個好閨女是自己這輩子的福分。
可自己怎麼才能讓這個好閨女吃上肉,吃上白饅頭,怎麼才能讓她享福呢?
他知道一旦自己日子過不好了,別人說不定就拿福寶說事,說福寶是掃把星。
為了福寶,他也得把這日子過好,得把這腿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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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衛東艱難地抬起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福寶,你坐炕上歇一會,爹自己再走走。”
福寶看著她爹這樣,實在心疼得要命。
平時爹多壯實的一個人,現在腿受傷了,就渾身使不上力氣了,關鍵這腿傷還是因為自己。
福寶愧疚地咬著嘴唇,蹙著小眉頭細想,想了一會兒,她突然說:“爹,我突然想到了。”
顧衛東深吸一口氣,正要使勁起來再再走,突然聽到福寶這話,沒太在意:“想到什麼了?”
福寶仰臉望著她爹:“也許很快爹就能遇到一位好大夫,會幫爹把這腿看好。”
顧衛東:“啥?”
福寶認真地說:“大夫會幫爹把病看好。”
顧衛東愣了下,之後嘆了口氣:“哎,瞎說什麼呢。”
在這年月,看大夫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生產大隊的社員看病是全額報銷的,但是現在各方面物資都緊張,社員有個頭疼腦熱,一般都是走腳醫生先幫著看看,確定是有問題後,才給你批個指標去區裡醫院正式看病。
走腳醫生的這個看病指標可不好拿到,那真得是有了大毛病才行。
顧衛東這個腿,說嚴重也不嚴重,沒大事,就慢慢養著就行了,隻是顧衛東自己心急而已。這種慢慢養著的病,是不可能拿到區裡醫院的看病指標的,也就不可能有什麼好辦法,走腳醫生人家就給用藥草敷一敷,包扎起來,然後讓你養著。
但是福寶非常固執地說:“會有大夫給爹看病的。”
她心疼爹,她感覺有個大夫會給爹看病。
而這種感覺她覺得是真實的,很快就能發生的。
因為福寶的語氣實在是太篤定了,以至於顧衛東下意識看了一眼福寶,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通透,好像剛剛她說的話是她真實看到的一樣。
顧衛東愣了下,之後便搖了搖頭:“咱這裡哪有啥好醫生,福寶別瞎說。”
福寶見顧衛東不信自己,也沒再辯解。
很多時候她會有一些感覺,比如當時娘要去除雪,她就知道不能去,比如下雨天她非要上山,因為她的感覺告訴她必須上山,結果她就在山上尼姑庵倒塌的時候撿到了那封信。
總之很多時候都是對的。
她堅信這一次應該也是對的,爹不信沒關系,等人家能看病的好醫生來了,他就信了。
於是接下來的一天,福寶心神恍惚,剁菜差點剁到手指頭,吃飯的時候差點燙到嘴,顧勝天看到了,皺眉說:“福寶你幹嘛呢,想啥呢?”
福寶眨眨眼睛,認真地說:“我在想咱爹的大夫到底怎麼回事。”
顧勝天愣了下,之後盯著她看,看了一會兒,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沒發燒啊,說啥胡話?”
”
福寶無奈搖頭:“我沒病,有病的是爹……”
顧勝天還是不信:“福寶,你到底咋啦,爹腿上有病不是一天兩天了啊!”
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他們便聽到外面有人喊:“老四家的,有親戚來找!”
劉桂枝正忙著,聽到有人來找,也是納悶,趕緊過去看,結果一看,大門口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看著是兩口子,都是約莫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男的相貌樸實,手裡提著一個尼龍兜,兜裡裝著幾樣點心,女的模樣俊俏,都很眼生。
劉桂枝才剛學會說話,說話還有些不太對味,不過還是納悶地問:“親七?”
該不會是找錯了吧,沒記得有這一號親戚。
那女的梳著溜滑發亮的一個腦後髻,戴著一個黑尼龍網兜兜住那發髻,整個人看著利索開朗,她看到了劉桂枝,便笑著問:“這是顧家嗎?顧衛東家?”
劉桂枝一聽顧衛東,這是找自己男人了,忙點頭。
女的頓時笑開了:“我們就是找的顧衛東家,顧衛東家收養了一個孩子,叫福寶,是在這裡吧?”
福寶?
大家都納悶了,福寶又沒親戚,哪裡來的找她的人?
劉桂枝和顧勝天都驚訝地看向福寶。
福寶這個時候正打量著那女人,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撲過去:“慧如姐姐!”
慧如和慧心在她三歲的時候還曾經來看過她。
慧如乍聽到這脆生生的小奶音,也是意外,等到看清楚小姑娘扎著兩隻小羊角辮,眉清目秀白白淨淨地衝著自己跑過來,她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福寶!
比小時候更瘦了一些,不過白淨了,漂亮了,褪去了原本的嬰兒肥更有小姑娘的秀氣了。
慧如眼淚都差點落下來,這是她曾經看顧過的小娃娃啊!
慧如一把抱住了福寶:“福寶,都長這麼大了,長這麼大了啊!”
福寶撲到慧如懷裡摟著慧如:“慧如姐姐,好幾年沒見你了,我好想你啊!”
慧如感動得要死,捧著福寶的臉:“讓姐姐看看,長得可真好看,越來越好看了,福寶真聰明,竟然還記得姐姐……”
慧如上一次來平溪生產大隊還是三年半前,那個時候福寶才三歲,是個小團子,現在時隔這麼久再相見,當年那麼小的福寶
寶還能記得她,實在是讓慧如感動不已。
一時這兩個人激動得抱著,各自都哭了,慧如更是哽咽地說著這幾年的情況。
原來現在情況不太好,她嫁的男人姓陳,原本是個醫生,結果卻被因為一些事被連累了,遭了一些罪,也就是最近才慢慢好起來。
她抹著眼淚說:“之前就是想來看你,也不敢,怕連累你,因為這個,我和慧心她們也都沒敢聯系了。現在好不容易過去了,恰好我們生產大隊來了個人,說是你如今被換了人家,我聽著納悶,便緊趕著要過來看俺。”
福寶聽得小眼淚又落下來了:“慧如姐姐……”
這邊兩個人哭了一番,總算平靜下來,被劉桂枝叫著進了屋,端了涼白開喝著,彼此說著最近的情況。
慧如先是氣憤地罵了聶家:“當初看你的時候,你穿得也不錯,我以為她待你挺好,就沒多想,如今知道了,恨死他們了!遭瘟的聶家,收了咱們的東西,卻沒好好待你,佛祖有靈,一定得給他們一個教訓!”
這是當尼姑留下的後遺症,啥事兒都能扯上佛祖。
說著間,慧如審視地看了看顧家這房子,又打量了一番劉桂枝和顧衛東。
她怕顧家和聶家一樣,不善待福寶。
福寶見了,趕緊說:“這是我爹,這是我娘,還有我哥哥,他們對我都可好了!我現在日子過得舒心。”
慧如看福寶笑得滿眼幸福,總算是松了口氣,有些尷尬地對劉桂枝解釋:“我也是氣得不輕,福寶多好一孩子,當時我們庵子裡還特意和政府說了,得給人家點好處,也好讓人家善待福寶,誰知道竟然遇到這種事……”
顧衛東忙道:“我們明白你的意思,沒啥,沒啥,福寶在我們這裡挺好的。”
慧如忙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
這麼說著間,慧如的男人看向顧衛東:“你這腿怎麼了?”
顧衛東苦笑:“摔了,正慢慢養著。”
慧如一見,忙說:“哎呀,我男人他是大夫,你讓他給你看看,他祖上專門治跌打損傷治骨頭的。”
她這一說,福寶眼前一亮,心裡明白,應驗了。
劉桂枝喜出望外:“真,真的?”
顧衛東卻是愣住了。
愣住的他,想起來福寶前兩天說的話。
這……這麼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