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勝天得意地聳動著小眉頭:“我們自己去弄點火,烤螞蚱吃好不好?還可以再來點烤紅薯。”
福寶納悶了:“你帶紅薯了嗎?”
在農村,紅薯倒不是什麼稀罕的,這玩意兒產量高,家家戶戶都不少,一般都是用來曬幹了磨成粉然後做糧食,做糧食不好吃。
當然了家裡也會留一些生紅薯,放在屋後頭的地窖裡,可以保存好久。
顧勝天嘿嘿笑了,笑得特賊,然後慢騰騰地從自己的背筐裡掏出來一個紅薯:“看!”
福寶這下子可樂開了花,拉著顧勝天的手笑:“哥哥太厲害了!”
她愛吃烤紅薯,也愛吃烤螞蚱,紅薯烤出來外脆裡嫩,螞蚱烤出來外面是焦的,剝開後裡面金黃金黃的,在火炭和糊味中翻出來的一點點美味,仿佛格外地香美,比起家裡正兒八經吃飯要好吃。
顧勝天被福寶贊得樂開了花,當下說幹就幹,兩個小家伙,一個拾柴,一個搭架子,等萬事俱備,就開始燒火烤了。
而不遠處的蕭定坤看著這一幕,隻見在那嫋嫋煙火之中,兩個小孩子不亦樂乎地燒火烤螞蚱,食物如此匱乏的落後山村裡,螞蚱身上那沒一絲絲肉也是珍貴的蛋白質,當這種蛋白質被火燒烤得黑乎乎的被拿出來後,兩個小孩美滋滋地剝開吃起來,吃得小臉嘴巴上都帶著黑灰,但依然滿臉開心。
他難得嘆了口氣,突然想再去看看,那棵樹上的其它幾隻桃子,什麼時候能熟啊?
第42章 戰天鬥地修河堤1
一九二九不出手, 三九四九凌上走,五九半凌茬散,七九楊花開, 八九燕子來,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谷雨前後種瓜種豆, 這是一首流傳在平溪生產大隊多少年的諺語。
一年之計在於春, 春耕開始了,大家伙都要忙碌起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陳有福作為生產大隊的大隊長, 他必須帶領著手底下幾個幹部籌謀規劃下接下來一年的生產計劃和任務,分配好每個社員的工作,和每個社員做好溝通,並能讓社員保證積極按時上工。
偏偏這個時候, 公社裡又下達了一個任務, 說是人家國家氣象局那邊對今年的洪涝情況進行了預測, 並重新對大鼓公社所處區域的河流水量情況作了規劃,上面認為今年夏天可能降水量比較大,到時候將面臨很大的排洪壓力。在這種情況下,上面做出指示, 區裡要重新修建河堤, 區裡下了指示, 把這個任務分配到了公社裡, 公社又給分配到各生產大隊。
平溪生產大隊的任務自然是修建生產大隊外頭臨近著山的那段河堤, 這是個並不小的工作量,因為社員們又要春耕,又要投入到修河堤的建設中,一時之間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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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各種口號聽起來,戰天鬥地改造河山喊得響亮,街道上被歲月侵蝕得斑駁陸離的土坯房子被刷上了一塊長條白石灰,石灰上面刷上了紅色醒目的大字:“戰天鬥地修河堤,努力奮進為國貢獻”。
顧家人現在也都忙得不可開交,又得騰出人來去春耕完成生產大隊分配的任務賺工分,又得去應這個修河堤的卯,每家必須出幾個壯勞力,還得照顧自己家的自留地,畢竟自己家自留地裡產的那都是自己的。
在這種忙亂中,福寶和顧勝天幾個小孩子也隻能盡量幫著家裡多幹點活,掃地洗衣服什麼的,除此就是多割豬草,把豬草剁碎了伴著米糠麸子和淘米水來喂豬。
這一天福寶和顧勝天端著豬盆過去屋後頭的豬圈喂豬,誰知道剛走到後院,就看到豬圈那裡閃過一個人影,一轉眼就不見了。
福寶納悶:“勝天哥哥,剛好像跑過去一個人?”
顧勝天撓了撓頭:“好像是吧,沒看清啊!”
看著個子也不高,好像是個小孩。
福寶:“奇怪,誰過來這裡玩呀!”
這邊都是各家後院,有一大片各家的自留地連著,但是因為這個時候正是上工的時間,大家都去忙著生產大隊的工了,隻有等下工了才能忙自己自留地的事,所以反而沒什麼人。
若說有人,那就是小孩子過來玩了,可是自家養了這頭豬,就算福寶和顧勝天勤快地打掃豬圈,這豬圈到底是豬圈,味道也不好聞,哪家小孩子會過來這裡玩?
她蹙著小眉頭,納悶地看了看:“該不會是偷咱家豬吧?”
顧勝天想了想:“不至於吧,咱這裡從來沒人偷東西,再說這麼大一頭豬,偷了能藏哪兒去?”
福寶想一下覺得顧勝天說得有道理,生產大隊的豬圈裡的豬每個都是有記號的,除了生產大隊裡的豬,也就是社員們抓到的這九頭豬崽了。
誰家有豬誰家沒豬都是知根知底的,如果誰突然偷一頭豬去養肯定會被發現的,如果說是外村的來偷,一頭豬嗷嗷叫,肯定會被發現,賊不會這麼大膽。
福寶當下也就放心了,和顧勝天一起把豬食倒給豬吃,看著那頭豬搖著小尾巴哼唧哼唧地拱著鼻子來吃豬食,兩個人都笑了。
喂完了豬一進家門,就聽苗秀菊叫他們:“你們兩個去給地裡幹活的送飯去,現在春耕太忙,他們估計沒空回來了。”
福寶和顧勝天趕緊過去,就見苗秀菊準備了兩份,分別送去修河堤的顧衛東他們和地裡幹活的沈紅英他們。
福寶是提著送過去顧衛東那裡的那份糧食,是一個籠布裡面包著六個窩窩頭,外加三根腌鹹菜。
這次顧家在堤壩上幹活的有三個,是顧衛民顧衛軍顧衛東,福寶過去的時候,就見一群人正在忙。這個時候修堤壩其實並不是最好的時候,才剛剛入春,凍了一個冬天的土還比較硬實,有些地方土地堅硬就要抡著大镐刨凍土,農村裡條件也不好,沒有足夠的推車牛車和牲口,隻能靠人力,大家要挑著沉重的土筐來回運土。
這種活是非常消耗體力的,比普通莊稼活累很多,所以苗秀菊特意準備了一人兩個窩窩頭。
福寶走過去的時候,恰好遇到陳有根,老光棍陳有根光著膀子,汗水順著肩膀往下流,他看到福寶,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笑著說:“福寶,給你爹送飯哪,你爹在那邊幹呢!”
說著,指了指。
福寶翹頭看過去,果然看到自己爹,趕緊笑著謝過了陳有根,跑過去。
正跑著,她看到了旁邊一個少年正高高抡起沉重的大镐,大镐重重地磕在凍土上,凍土松動了,他抬起胳膊,再狠狠地一下。
福寶看到他,小聲喊道:“定坤哥哥。”
少年正是蕭定坤。
他聽到這聲喊後,將大镐穩穩地落在地上,之後回頭。
“福寶,你怎麼過來這裡?”他一邊擦著汗,一邊挑眉問道。
“我給我爹還有二伯三伯送飯。”福寶提起自己手裡的籠布包給他看,又忍不住問他:“定坤哥哥,你吃飯了嗎?”
蕭定坤見她這麼問,便拿起旁邊的背包來:“正要吃。福寶你過來。”
福寶走過去。
蕭定坤從背包裡拿出來一塊餅幹:“這個給你吃。”
福寶看那餅幹,是圓餅幹,像月亮,黃澄澄的,上面零星布著黑芝麻,聞起來甜香甜香的。
福寶搖頭:“我不吃。”
蕭定坤:“給你,這個很好吃。”
福寶還是搖頭,一邊搖頭一邊後退。
蕭定坤看到福寶在偷偷咽口水:“為什麼不吃?你不愛吃嗎?這個很好吃。”
最近他盯著那幾個桃子,陸續熟了,都摘給福寶吃了,她一個個吃得香。
福寶擺手:“你在幹活,太累了,你吃,我不吃。”
說完,轉身就跑。
蕭定坤要叫住她的,但是這時候正好有人提著土經過,他隻好算了。
福寶當然是不好意思吃蕭定坤的餅幹,他幹活體力消耗大,應該吃好的。
不過她一邊狂跑著去找她爹,一邊忍不住想起來那個餅幹,也不知道是什麼味道,一定很好吃吧。
找到顧衛東他們後,趕緊把糧食給他們,顧衛東幾個也是餓極了,都來不及洗手,就著鹹菜大口大口地吃起窩窩頭來。
福寶還等著把那個籠布拿回去洗,便在她爹身邊撿了一塊地坐著等他們吃完。
誰知道這邊正吃著,就聽到堤壩那邊傳來騷動聲,還有激烈的爭吵聲,看樣子要打起來。
顧衛東幾個人剛把窩窩頭咽下去,聽到這個聲音,猛地竄起來;“他們這是又來了?!”
福寶頓時納悶了。
誰來了?
顧衛民和顧衛軍已經一把抄起鐵锨榔頭等家什,顧衛東緊緊鎖著眉,沉聲對福寶吼:“福寶,你先回家,快點給我回去!”
說完,拎著家什也跟著顧衛民他們過去了。
顧衛東很少對福寶這麼吼,乍聽到那話,福寶也嚇了一跳,不過她看著除了伯伯和爹,其它生產大隊的漢子也都跑過去,心裡知道怕是要出事。
有心要跑,但實在又擔心自己爹,堤壩上有打架的,家裡娘和奶奶聽到消息,若是不知道究竟,還不是擔心死?
福寶想想,到底是沒跑,躲在小土坡後頭,探頭往那邊看。
隻見那邊已經推搡著要打起來了,兩邊吵吵嚷嚷的,雙方都是青筋畢露,梗著脖子吼,吵得很兇,彼此虎視眈眈的。
福寶聽了一會,終於明白大概是怎麼回事了。
原來這修堤壩的任務是很艱巨的,各生產大隊壓力都很大,這種修堤壩的活最需要的就是人力和土。
要壯勞力幹活,也需要從別處挖土來壘起堤壩,壯勞力各用各的,這個沒什麼毛病,但是土就是問題了,需要想辦法解決。
平時也許大家伙不把土當什麼好東西,但是到了蓋房子修堤壩的時候,每一方土都是能頂大用的。
平溪生產大隊隔壁是臺頭生產大隊,在兩個生產大隊接壤的地方就有那麼一個大土坡子,雙方都認為那是自己生產大隊的,都要挖那裡的土。
於是大家不樂意了,你說是你的,我說是我的,為此沒少鬧氣,前幾天就差點打起來。
而今天突然又鬧起來,是兩個社員都過去挖土,一個的鐵锨恰好磕到了另一個的土筐,還給磕壞了,這下子新仇舊恨,全都起來了,雙方就此打起來。
各方的社員自然不想讓自己人吃虧,更氣不過對方欺人太甚,一句趕一句的,就這麼吵嚷起來。
顧衛東他們趕過去的時候,雙方已經開始推搡了,直接一下子把平溪生產大隊一個社員給推地上了。
顧衛東一看,這社員恰好是顧家的本家,叫顧德才,論起輩分還是顧衛東的叔,顧衛東和他關系特好。
顧衛東來火了,拎著鐵锨說:“你們欺人太甚!”
其他人也都上火了:“揍,他媽的揍他!揍死他!”
雙方都是血性漢子,都是來幹活賣力氣的,都被這活逼得眼都紅了,大太陽又照著人心頭燥,一言不合就打起來。
福寶一看這情況,心裡知道不好,真麼多人,手裡又是要人命的家什,真打起架來,那怎麼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