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羨北手一頓,把杯子裡的紅酒一飲而盡,什麼都沒說。
蕭瀟盯著他看了許久,包間裡昏暗不定,液晶顯示屏的光忽明忽暗,各種色彩變幻,映在他凜冽的側臉。
她看不清他眼底到底什麼情緒。
那邊K歌的人唱的深情投入又歇斯底裡,他一直望著那邊。
蕭瀟咽了一口紅酒,從喉嚨到胃裡都隱隱刺燒著。
她說:“科技公司的並購,我輸給了任彥東,他現在是最大的股東,董事會半數都是他的人,以後不管什麼決策,估計也沒我什麼發言的份。”
紀羨北轉臉看著她:“該說的話上次在我們公司樓下,我都已經跟你說了。”
蕭瀟還是不死心:“沒有商量的餘地?”
紀羨北反問:“你說呢?”
蕭瀟平復了下呼吸:“那我隻能同意小叔的定向增發意見,稀釋你跟任彥東的股權。”就算最後公司由小叔掌權,那也好過蕭華易主。
她實在無能為力了,當初爺爺把公司交給她和爸爸,她不能辜負了爺爺的一番信任。
紀羨北又倒了半杯紅酒,沒再接話。
蕭瀟起身:“我先回了。”
紀羨北點點頭。
玩遊戲那邊,正嗨著。
“哥,要不要玩一把?”有人邀請紀羨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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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羨北在把玩打火機,著了熄滅,滅了再打著,心不在焉。
他們喊他他也沒聽到。
以為他又想夏沐了,他們就沒再打擾他。
紀羨北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他掃了一圈包間,沒看到任彥東,剛才任彥東出去接電話,一直就沒再進來,大概是覺得包間烏煙瘴氣。
他問服務員又要了兩杯紅酒,離開包間。
任彥東正在吸煙區抽煙,見他過來:“沒跟他們玩?”
“這幾天累,沒興致。”紀羨北把紅酒遞一杯給他,跟他的杯子碰了下:“今晚謝謝了。”其實任彥東的西班牙語比他說的好,他的法語略勝他一籌。
任彥東:“舉手之勞。”
兩人都把杯中的紅酒喝了,晚上吃飯時本來就喝了不少,這一杯下去,兩人都感覺酒精上了頭。
任彥東把煙跟打火機給他,紀羨北想拒絕的,他已經好多天不抽了,頓了下又臨時改變主意,接了過來。
兩個人臨窗而站,抽著煙,也沒什麼可聊的。
合作的事,晚上吃飯時聊過了。
感情的事?是禁忌。
小時候?
紀羨北想了下,小時候他跟任彥東見面除了打架就是打沈凌,反正沒好好玩過。
任彥東一直看著外面,跟紀羨北一樣,不知道說點什麼合適。
後來索性兩人就這樣沉默著,各自抽煙。
昏暗的走廊上,煙霧繚繞。
窗外涼風吹來,吹斷了半截煙灰,也吹散著酒氣。
紀羨北的手機振動了,現在看手機的動力遠不如以前。
慢慢吞吞的從口袋裡掏出,是外公家的電話。
任彥東把煙蒂摁在煙灰缸:“你先忙,我進去了。”
“好。”
任彥東拿上空的高腳杯離開。
紀羨北盯著屏幕看了幾秒,劃開接聽鍵:“外公。”
“忙不忙?”
“不忙,您說。”
電話裡有一瞬間的安靜,外公問他:“夏沐回國沒?”
紀羨北:“沒,學校剛放假。”
外公:“跟我說說,你跟夏沐到底怎麼打算的?”
紀羨北看著黑漆漆的夜色,沉默片刻才說:“沒什麼打算,您真要聽實話的話,肯定不想離,想離的話,當時那種情況我是不會領證的。”
外公沒吱聲。
紀羨北又低聲道:“不過我聽您跟爺爺的。”
外公嘆口氣,“夏沐最近怎麼樣?”
紀羨北:“不知道,沒聯系。”
外公驚訝了下,理智又瞬間回來:“行了,聯系了就是聯系了,你就不用擱我這裡演苦情戲了。”
紀羨北想抽煙,自己身上沒帶,他說:“這個我沒必要說謊,外公,我什麼脾氣您還不清楚嗎?您能做到給夏沐點時間適應,我就能做到不陰奉陽違,什麼都聽您的。”
外公心裡又被扎了下,突然警醒,他這個外孫是會演苦情戲的:“別蒙我了,我雖然老了,還沒糊塗到別人演戲了,我事後反應不過來,那天你跟你爸媽一唱一和的,演的跟真的一樣,你們就是欺負我們這些老年人反應慢,其實你心裡頭想什麼,你一清二楚。”
說著,還哼了聲。
紀羨北沒急著解釋,他單手抄兜,看著窗外。
外面又黑又靜,靜的壓抑。
他轉身不再看外面,背倚在窗臺上。
外公沒聽到動靜,問他:“不好意思說了?”
紀羨北:“在爺爺家那晚,我剛送走夏沐,心裡太亂了,腦子一團漿糊,就想著把您給糊弄過去,等之後靜下來發覺自己太小兒科,這樣低劣的手段怎麼能糊弄得了您跟爺爺?本來我還把夏沐寫的字讓我媽帶回家掛在客廳,還讓我爸找個借口請您去家裡吃飯,讓你看到那幅字。”
外公一頓,夏沐寫的字??
紀羨北接著道:“我還找了小姨幫忙,想讓小姨把夏沐的一些視頻給您看。”
外公:“……”
紀羨北:“後來等我冷靜下來,我就什麼都沒做,我那些點子在您跟爺爺那裡就是班門弄斧,外公,那件事都快過去兩個月了,您現在平靜了沒?如果平靜了,我想跟您說幾句心裡話,行嗎?”
外公:“說吧。”
紀羨北:“我想讓您跟爺爺都高興,可是…”
他停頓了下,“我冷靜了一個多月,我還是想跟夏沐在一起,外公,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又是靜默許久。
外公問他:“夏沐什麼時候回來?”
紀羨北:“我不知道,她可能直接去上海的金融峰會,她跟沈凌聯系時說要過去,別的也沒多說。”
外公:“開會你過不過去?”
紀羨北:“去啊。”
外公:“那等會議結束了,帶她跟我見見面,我要跟她聊聊。”
紀羨北:“外公,見面可以,您別…”
後面的話被外公打斷:“放心,我還沒有老糊塗當著女孩子家的面,說她不好。”
紀羨北:“謝謝外公。”
外公沒急著接話,電話裡陷入了沉默。
紀羨北也沒吱聲。
感覺有一個世紀那麼久,外公長嘆口氣:“羨北啊,你把你從小,我教你的那些兵法全用到我身上了。”
紀羨北:“……”
外公:“我現在冷靜著呢,你別以為半真半假真真假假的我就辨不出來,你沒去看夏沐應該是真的,是好讓我歉疚,你主動承認你在你爺爺家演苦情戲,把自己說的多小兒科是想贏得我這一次的信任,你使詐,勾起我好奇心讓我去你家看夏沐的字,還讓我主動找你小姨要視頻,這一招招,你用的還怪溜。”
紀羨北:“……”
無聲的笑了。
外公:“我怎麼教出來你這麼個玩意兒。”
紀羨北:“外公,您就是如來佛,我是孫悟空,逃不過你的手掌心。”
外公:“行了,別溜須拍馬了,等夏沐過了我這關再說好聽話。”
紀羨北:“謝謝外公。”
須臾片刻,外公如實道:“你這招緩兵之計還真用對了,不然以我的犟脾氣,你當時要跟我硬碰硬,我還真就直接找夏沐把這婚事說開了,不說對她家裡窮有偏見,就對她這樣人生信條看不慣,關鍵還理直氣壯。”
紀羨北順著外公的話,淡笑著說:“其實,我跟您一樣,我也看不慣她這樣,我這不是一直在感化她麼,您以前教過我,任何時候都要不拋棄不放棄,她性格偏執又有缺陷,我們不能放之任之,要及時挽救。”
外公:“…行,你年輕你有理,你說什麼都對。”
紀羨北:“……”
那晚,紀羨北和外公聊了很久,後來說起小時候的事,哄得外公眉開眼笑,外公也越說越起勁,之前那些不愉快不覺間早就煙消雲散。
六月的上海,中午時酷熱蒸人。
午休後,萬希約了夏沐喝咖啡,咖啡館選在夏沐下榻的那家酒店樓下。
她到了才給夏沐打電話,等了十多分鍾夏沐就匆匆下樓了。
“怎麼不提前給我電話?”夏沐在萬希對面坐下,她是被萬希電話吵醒的,洗把臉,妝都沒來得及化。
萬希:“看你最近累的夠嗆,讓你中午多睡一會兒。”
夏沐:“還好,我都習慣了,這些工作量跟我之前比差遠了。”她點了杯牛奶。
萬希看著她:“不喝咖啡?他們家咖啡味道不錯。”
夏沐搖頭,說最近要養養皮膚,喝多了對皮膚不好。
“約我什麼事?”她直接問萬希。
萬希把合同給她:“都替你辦好了。”
夏沐看了眼:“謝謝。”
萬希:“咱就別客氣了。”問她:“緊不緊張?”
夏沐:“還行,緊張肯定是沒法避免的。”
萬希說:“這兩天你就暫停錄入的工作,好好準備一下,再放松放松。”
“好,謝謝。”夏沐收起合同。
冰牛奶上來,夏沐喝了幾口,她和萬希不熟悉,上次見了一面就隻聊工作上的內容,現在幹坐著有點尷尬。
萬希無意間瞥見她手上的戒指,想到老顧之前還說起紀羨北,她順口問了句:“你跟紀羨北,事情都處理好了沒?”
夏沐:“應該差不多了吧。”
萬希點點頭:“還沒聯系呢?”
夏沐‘嗯’了聲。
萬希說:“我對紀羨北也不了解,上次聽老顧說了不少,他做事穩重,想的也周到,有時候分開一段時間不是壞事。”
她看著夏沐:“分開的時間裡,時間是煎熬,但也是良藥,能愈合很多傷口,也能讓你想明白很多事情。”
說著,她笑笑:“我是不是說多了?”
夏沐搖頭:“一針見血,謝謝你。”
萬希就多說了幾句:“你跟紀羨北之間,這段感情開始的就有瑕疵,領證時又出了這樣的事,換誰誰心裡都會有疙瘩,這些都是以後婚姻的導火索,其實你挺幸運的,遇到了紀羨北這樣豁達又能包容你的男人,他願意把一些矛盾解決在前頭。”
她抿了口咖啡:“不過你也好,值得他付出。”
夏沐淺笑:“謝謝。”
萬希也笑笑。
兩人闲聊著。
她盯著萬希看了幾秒,“你頭發好像長長不少,不剪了?”
上次見到她就覺得比去年在北京見到時,長了不少,不過也不熟,就沒多問。
萬希摸摸過肩的頭發:“老顧說我以前留長發還挺好看的,我就試著再留一次。”然後跟她說:“我覺得你留短發應該很驚豔,越是美的女人,留短發越好看。”
夏沐:“可以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