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羨北問夏沐:“他們這是幹嘛呢?”
“撲蜻蜓啊。”
“…也是要油炸了吃?”
“不是,玩兒,還可以放幾隻在蚊帳裡逮蚊子。”
“……”
夏沐把手裡的那個小籠子給紀羨北:“喏,他們粘了知了送給你的,翅膀好好地,你玩一會兒還可以放了它們。”
紀羨北拿過小草籠子,裡面有好幾隻黑色的知了。
他看看知了,再抬頭時,孩子們已經跑遠,他們拿著掃帚追著蜻蜓跑,尖叫聲嬉鬧聲一片。
路邊有乘涼的老年人,拿著蒲扇輕搖。
紀羨北把相機掛在夏沐脖子裡,一手提著盛放知了的粗糙的小草籠,一手牽著夏沐。
太陽漸漸落山,晚霞染紅了西半邊天,映著十指相扣的身影。
夏沐側眸看著紀羨北,她一定是用了上一世,這一生,和下輩子的所有運氣,才遇到了這麼溫暖的男人。
第六十一章
學校裡空無一人,隻有兩排教室,教室的門都敞著。
偌大的教室裡稀稀拉拉的十幾張課桌,課桌斑駁破舊,黑板上還留著粉筆字,黑板上面的牆上貼著醒目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教室裡多處牆壁的白灰都已脫落,教室右手邊就是操場,已經雜草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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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簡單的體育器材,單雙槓,籃球架,還有個鐵秋千。
“操場怎麼沒有塑膠跑道?”紀羨北問。
夏沐看著操場怔神許久,像是對自己說的一樣:“有操場就不錯了,我小時候那會兒,隻有一間房子,各年級的學生都在一起上課,連作業本都得省著用,想多寫字就得把寫過的用橡皮擦了再重新寫。”
紀羨北牽著她在泥土的跑道上慢慢走著,山風拂過,靜謐安逸。
他偏頭看著她:“現在學校老師多了嗎?”
夏沐搖頭:“都是代課老師,有點本事的誰想留在這裡?”隔了幾秒,她說:“我自己都不想留,別人肯定也一樣啊,拼了命出去的,誰還想再回來?”
唯一能做的,可能就是等有錢了,回來改善這裡的教育設施。
原本紀羨北有很多話要說的,這個時候他又一個字都說不出。
走著走著,夏沐忽然駐足,轉頭看著身後兩排已經破舊的教室。
紀羨北看著她:“怎麼了?”
半晌後,夏沐才說話:“我上小學時,還跟溫老先生說過,等我長大了,學到了本事,我就回來教書。”
她呼口氣:“我高中時還想著,等我考上大學,畢業有錢了,一定會改善這裡的條件,給孩子們蓋新的教室,買新的課桌,再給他們弄個閱覽室。”
紀羨北用力握著她的手,她說:“我一樣都沒做到,一分錢都沒捐,以前那些豪言壯志,等我到了北京,我全忘了,就隻想著我要怎麼能留在北京,怎麼能買好的房子,開好的車,我現在喝杯咖啡的錢都夠給他們一個班級買作業本了,我身上隨便一條裙子,就夠給他們蓋一間新教室了。”
不知道是曾經的理想太過無知幼稚,還是等人長大後就變得自私自利了。
紀羨北把她抱懷裡:“所以說舍己為人無私奉獻,是多麼難能可貴。不是隻有你這樣的,大多數人都這樣。誰都有兒時的夢想,誰都會遭遇現實的無奈,不是夢想無知,是生活讓你現實。”
他蹭著她的臉頰,寬慰她:“隻要你想,做好事從來都不會嫌晚。”
夏沐看著他:“以後每個月我都會按時寄一些錢過來。”
紀羨北:“我跟你一起,把這些教室翻新,再給他們弄個閱覽室,配幾臺電腦。”
她想了想:“到時候你讓樊秘書幫我們寄吧,要是被我媽知道我捐錢給學校,她還不得心疼死。”
紀羨北點頭:“嗯,這事讓樊秘書安排。”他原本想跟她說別自責了,他已經讓人弄在線教育平臺,還又捐贈了教育設備。
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他說了,隻會加重她的內疚。
夏沐勾著他的手指繼續朝前走,紀羨北快一天沒抽煙了,想著不能浪費今天她規定的數量。
松開她的手,示意她:“你到前面等我,我抽支煙。”
夏沐眼睛微眯,看了他半晌,做了個決定:“以後你要戒煙,一支都不許抽了。”
紀羨北臉色微變:“…不是一天能抽兩支嗎?”
“聽說抽煙多了,會影響孩子大腦發育。”
孩子這兩字碰觸了紀羨北內心那柔軟的一塊,他把煙收起來,攬著她的腰,“給我生個女兒,回去我們就生,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抽煙。”
夏沐:“…我才22呀。”
“可我都三十多了,你還真打算讓我等你到了三十歲再結婚?”紀羨北開始跟她算賬:“你之前的話我還都記得,你三十歲前不想生孩子是吧?”
夏沐:“…”
眨了眨眼,想起來了,有次她說宮寒不宮寒的,他問她是不是想要孩子了,她說:“那次我以為你是怕我用孩子纏住你,所以隻能瞎說讓你寬心。”
紀羨北擰擰她的耳朵:“你就對我一點信任都沒有。”
她嫌煩,使勁拍掉他的手。
“不說這些了。”紀羨北說起生孩子:“回北京就給我生一個。”
夏沐看著他:“…等你煙戒了再說,至少要戒半年。”
紀羨北保證:“從現在開始我就戒煙,以後也不會再抽。”
夏沐‘呵’了聲,明顯不信:“沈凌不是也說戒煙,現在學姐懷孕了,他就開始不要臉的私下偷偷抽。”
她上下打量著他:“你跟沈凌一丘之貉,嘴上說著戒,背地裡還不知道抽多少。”
“……”
夏沐想起任彥東:“你跟沈凌都要向任彥東學習。”
紀羨北淡淡道:“向他學什麼?”
“聽女人話唄,肯定他女朋友也叮囑過他,他想抽時想到那些話就自覺把煙給掐滅了。”
紀羨北一頓,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的臉,看著挺聰明,也有傻的時候。
任彥東不是聽女人話,也沒女朋友,是因為她在那裡,他就克制著自己不抽。
不想提掃興的人,紀羨北把她脖子裡的相機取下來,示意她:“找個你喜歡的地方,給你拍照。”
夏沐指指單槓:“就那裡。”
“你能爬上去?”
“能啊,我們這裡小孩子都會玩這個。”
紀羨北各角度取景,給夏沐拍了不少照片,一直到天色黑下來,周圍蚊子嗡嗡的,咬著人難受,他們才回家。
家裡的電視隻能收幾個臺,也沒網,信號還不咋地,時有時無。
“晚上做什麼?”紀羨北問她。
過了兩秒,夏沐說:“愛。”
紀羨北反應過來後:“…你正經點行嗎?”
夏沐笑:“我怎麼不正經了?”父母在自己那屋,堂屋隻有他們倆,她湊過去用舌尖輕添了下他的唇。
這裡是她家,紀羨北又不能收拾她,隻能忍著,用口型警告她,等回北京看怎麼治她。
簡單洗漱過,紀羨北就回到夏沐的房間。
一股刺鼻的味道。
紀羨北受不了:“這是什麼味?”
“我媽在房裡噴了殺蚊劑。”
“……點蚊香不就行了?還有蚊帳。”
“蚊子太厲害,不用殺蚊劑殺不死。”
紀羨北上床,夏沐把帳子放下來,跟他說:“看看有沒有蚊子,有的話趕出去。”
“對了,知了呢?”紀羨北忽然想起來。
“我已經放了。”
“沐啊,你來一下啊,你嬸子有個事讓我跟你打聽一下。”媽媽的聲音傳來。
“這就過去。”夏沐跟紀羨北說:“你要無聊就看看書。”從桌上抽了一本雜志,很久之前的。
夏沐真以為是嬸子要問什麼事,結果不是。
夏媽媽把那邊的房門關上,小聲跟她說:“你對象知道你以前在學校借了二十萬不?”
媽媽說的二十萬就是當時平息弟弟捅傷人的那二十萬,她沒跟家裡說是問男朋友借的,就說朝學校貸款的,父母也不懂,就信了。
夏沐淡淡的語氣:“不知道。”
夏媽媽睇了夏爸爸一眼,夏爸爸拿出一個黑色塑料袋:“這是十萬塊,你先把學校的錢還一部分,可不能讓你對象知道家裡這些事。”
夏媽媽接過話:“對啊,萬一人家知道後要不跟你處對象怎麼辦?”
夏沐看看那十萬塊錢,臉色平靜,心底是涼的,始終父母都不舍得拿出二十萬讓她把錢還清,估計這十萬也是給的不情不願。
他們給她十萬,不是關心她,是怕這個有錢的女婿知道家裡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後,飛了。
那以後他們就收不到一分錢…
“你這孩子,愣什麼,趕緊拿著。”夏媽媽一想,又不妥:“算了,你別帶在身上了,等我過幾天去小楠那裡,讓小楠給你匯過去。”
夏沐不想拿這十萬塊,現在拿了,以後父母還會想著法子從她手裡再摳回來,沒意思。
她說:“不用了。”
“啊?”夏媽媽一怔。
“錢我已經還了。”
“你哪來那麼多錢?”夏爸爸都不太信。
夏沐隨意扯了個理由:“我對象給我零花錢多,我這幾年還打工,攢著已經還的差不多了。”
夏媽媽和夏爸爸一下子松了口氣,趕緊又把錢收起來:“還了就好,還了就好。”
夏沐在心底‘呵’了聲,“沒事的話,我去睡覺了。”
“诶,沐啊,等等。”夏媽媽喊住她。
夏沐轉身:“做什麼?”
“你對象是個懂事的孩子,以後你好好跟人家處,性子別這麼犟,該低頭低頭,多順著他,知道吧?”
夏沐不耐煩:“知道!”開門出去了。
夏爸爸來了脾氣:“诶,你說你這孩子!還不能說了是吧!”
夏媽媽拿胳膊搗他一下:“你少說兩句能成啞巴呀,讓羨北聽到,人家怎麼想!”
夏沐走遠,那些聲音後來也聽不見。
她沒進自己屋,到院子裡站了幾分鍾。
夏媽媽正好出來到廚房拿東西,看到夏沐:“沐啊,黑燈瞎火的,你不去睡覺,你在這裡喂蚊子呢!”
夏沐回神,“這就睡,洗洗腳。”她走到水缸邊,舀了幾瓢水,直接衝在腳上,腳上大紅色的塑料拖鞋,異常鮮豔。
回到房間,紀羨北正盤腿坐在床上看手機,聞聲抬眸:“這麼快?”
“嗯,也沒什麼事。”她掀開帳子進去,又把帳子掖在涼席底下,偏頭看他的手機:“有信號?”
“有點,很慢,圖片打不開。”紀羨北把手機放一邊,拍拍他的腿,“坐上來。”
夏沐跨坐在他腿上,紀羨北伸手把燈關了。
房間瞬間黑黢黢的,伸手不見五指。
夏沐把臉埋在他脖子裡,“是不是很無聊?”
“還不錯。”紀羨北把她下巴抬起來,親著她的唇角,問她:“你們這邊是不是有很多菊花茶?”
夏沐點頭:“我家就有菊花茶,你要幹嘛?”
“那我們走的時候讓阿姨多給我們帶點。”
“帶那麼多做什麼?”
“分點給沈凌。”
“你是要感謝他教你怎麼偷偷抽煙?”
“…”
在家住了三天,夏沐和紀羨北準備回去。
走的時候,夏爸爸和夏媽媽一直把他們送到村頭,夏媽媽還抹了把眼淚,讓夏沐有空常回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母女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