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沉默片刻,還是說:“好不容易來一回,把票退了,多住兩天。”
夏航掃她一眼,言語諷刺:“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闲!我要回去上班。”
“呵,什麼時候洗心革面了?”夏沐的話裡也掩飾不住的嘲諷。
夏航沒說話,雙手抄兜,倚在酒店房間的窗邊,從這裡可以俯瞰北京最繁華的地方,他以前沒住過這麼好的酒店,連進都沒進過。
這麼繁華的城市,有天,他也要來這裡。
“問你話呢!”夏沐不耐煩。
夏航更不耐:“你幹什麼啊,一遍一遍的,你煩不煩?”
“什麼時候開始務正業了?”夏沐盯著他看。
“誰說我務正業了?混混也要上班啊。”
夏沐:“…”
氣的沒再吱聲。
這個弟弟從小就被家裡慣壞了,混世魔王,從來都不學好,初中就輟學,一直在社會上瞎混,出去打工也安穩不下來,不是打架就是跟領導吵,每份工作都幹不了幾天。
前兩年,他在鎮上跟一幫混混喝酒,喝醉了跟對方起了衝突,結果把對方捅成重傷,最後賠了人家幾十萬才把這事給平息。
那筆錢,還是她問紀羨北借的。
就是那次出事,她跟父母的關系徹底冷漠。
弟弟捅傷了人要賠錢,那個被捅傷的人還躺在醫院裡,可她們家裡已經拿不出醫藥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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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親戚都借遍了,都窮,誰家也沒多少錢。
對方家裡還獅子大開口,說再拿不出二十萬,他們就要去告了,告了後不僅要賠錢,還要坐牢。
在她們那個閉塞的地方,打傷人常有的事,都是私了,沒想過報警也更不會走司法程序。
那家大概抓住了她父母疼兒子的心裡,說她弟弟已經滿十四周歲,隻要去告了,弟弟肯定會被抓了送去少管所。
父母一聽要坐牢,慌了,就給她打電話,讓她回家嫁人,用彩禮錢先把醫藥費的錢給墊上去再說。
當時父母在電話裡說,現在家裡就指望她了,說這個弟弟來的不容易,要是弟弟坐牢了,他們兩口子日子也沒法過了,在村上都抬不起頭,以後弟弟連對象也不好找。
那晚,父母第一次低姿態的跟她說那麼多好話。
她那個年紀,怎麼可能把自己毀了退學回老家嫁人。
父母哭訴不成就罵她,父母在電話裡的氣急敗壞和歇斯底裡,她到現在都清楚記得,一輩子也忘不了。
那一通電話,把她跟父母之間本來就少的可憐的感情徹底斷了。
就算對弟弟沒多少感情,她也不願看他去坐牢,當時她隻有打工存下來的一萬五,杯水車薪,解決不了燃眉之急。
那一夜,她都沒合眼。
弟弟的事情沒法拖,第二天,她隻好硬著頭皮去問紀羨北借錢。
她不知道紀羨北聽到她一張口就要借那麼多錢是什麼感受,畢竟他們才剛剛確認戀愛關系沒幾天。
戀愛後,他經常送她禮物,鮮花,衣服,價格不菲,他送了,她就坦然收下,從來都不會矯情的假客氣。
可從來沒主動問他要過什麼。
他主動給她,和她問他借或是要,兩碼事。
當她跟紀羨北說出要借20萬時,那一瞬,她覺得自己矮了他半截,臉上都刺疼。
她雖然愛錢,愛到誰都沒法跟錢比,但她沒想過伸手問別人要錢,因為那滋味太難受了。
以前上高中時,每個月回家問父母要伙食費,每次都要被數落那麼久,甚至有時還會被罵兩句才能拿到錢。
那個時候她就發誓,這輩子都不會伸手問別人要錢,更不會看別人臉色花錢。
夏沐收回思緒,一直看著夏航,又問他一遍:“什麼時候醒悟的?”
夏航始終都沒回答,“你是不是闲得慌?”又說:“我要去車站了。”他把換下來的髒衣服塞進手提袋。
夏沐站起來:“我送你。”
去車站的路上,夏沐瞥他一眼:“現在在什麼地方打工?”
“飯店。”沉默幾秒,他又說:“端盤子的。”
夏沐沒再吱聲,用力握了握方向盤。
連初中都沒畢業,除了體力活,好像也沒什麼適合的工作。
許久之後,夏航冷不丁的說了一句:“要不是我,二姐夫就不會出車禍了。”他一直都看著窗外。
夏沐不知道他此時臉上的表情。
也許吧,要不是夏航,妹夫就不會出車禍,因為前段時間夏航在市裡打工時又跟人起了衝突,可能是上回捅傷人有了教訓,這回他沒打別人,是別人把他頭打破了。
第二天妹夫趕去市裡看他,後來就出了車禍。
到了火車站,夏航的那班車很快檢票,候車廳裡人山人海。
夏航進了檢票口後還不忘回頭找夏沐,人海裡,他一眼就看到了夏沐,跟她揮揮手,扭頭隨著人群遠去。
夏沐對著人群怔神,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回到病房,紀羨北在看電視,他把聲音調小:“怎麼回來了?準備六點鍾打你電話,帶你們出去吃飯。”
“不用了,夏航回去了。”
“這麼著急?”
“說要上班。”夏沐有些累,靠在紀羨北身邊坐下。
紀羨北什麼都沒多問,抬手把她擁在懷裡。
夏沐額頭抵著他的胸口:“以為你當時會生氣。”被夏航罵成那樣。
“跟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計較什麼,他也是護姐心切。”紀羨北摩挲著她的臉頰,“想吃什麼?”
“什麼都不想吃。”
“保姆阿姨給你煲了粥,還有你喜歡吃的菜,少吃點。”他低聲哄著她,親著她。
夏沐點點頭:“嗯。”
紀羨北起身把保溫壺打開,給她盛飯。
知道夏沐心情不好,洗過澡後紀羨北也沒再鬧騰,直接熄了燈睡覺。
夏沐睡覺時從來不黏著他,說被他抱著喘不過來氣,他們基本各睡各的。
房間裡漆黑安靜,隻有邊上他的呼吸聲,夏沐望著天花板的方向發呆,身心疲憊,可就是睡不著。
“還沒睡?”紀羨北突然出聲。
夏沐沒說話,把眼眯上。
“還裝。”
“你怎麼知道我沒睡?”
“你睡著時呼吸聲不是這樣的。”
夏沐側臉,黑暗裡,她盯著他的輪廓看了好一陣,到了嘴邊的話又變成:“你怎麼也沒睡?”
紀羨北沒回答,半起身朝她那邊挪動,枕在她枕頭上。
夏沐給他讓了些位置,紀羨北把手扣在她腰間:“不管工作上的還是家裡的事,都別想那麼多,明天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把今天的覺給睡好再說。”
“嗯。”夏沐主動緊貼著他,把臉埋在他懷裡,這幾天就跟做了一場夢一樣,夢裡夢外都是現實。
好在,這個懷抱一直都在。
翌日。
紀羨北和夏沐差不多時間醒來,她昨夜睡的挺老實,一直在他懷裡。
“今天還不去公司嗎?”夏沐問他。
“去,要去開個會。”紀羨北忽然想起:“夏航什麼時候到省城?打個電話問他一下。”說著把手機遞給她。
夏沐接過手機,沒打電話,發了條信息:【到哪了?】
夏航:【還在中國。】
夏沐:【…到了報平安。】
夏航沒回。
上午八點,夏沐那條新聞如期發布。
九點十五,任彥東看到了這條新聞。
他正在開高層會議,手機震動了下,他習慣性瞄了眼,是沈凌發來的:【夏沐出乎我的意料。】
他一怔。
本來開會時他很少看消息,偶爾有重要電話會接。
任彥東拿過手機點開,問沈凌:【什麼意思?】
沈凌:【夏沐比我都了解你。】
任彥東沒了耐心:【說人話!】
沈凌:【你自己看。】
把新聞鏈接給他。
任彥東打開,是夏沐編稿的新聞,沒有任何配圖。
標題:【沈凌:入股遠東房地產並非‘自願’,受任彥東‘威脅’】
新聞內容第一段,引用了那晚送她去醫院,沈凌開玩笑的一句話:
‘我不敢不入股,任彥東說他有我們沈氏好幾張信用卡,我要是不入股,任彥東就要把卡給消了,再也不用了。’
接下來夏沐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和對他們遠東集團的了解,分析了遠東集團應該是從前年十月份左右就開始計劃地產公司的上市。
遠東集團從金融發家,五成業務在歐美,近幾年才著重進軍國內市場。
在國內的核心業務除了互聯網金融和人工智能,就是地產,致力打造高端智能化住宅。
她預測遠東地產會選擇在深交所A股上市,今年底或明年初將會向證監會遞交IPO的材料。
遠東地產上市後,三年內有可能會成為A股地產一級藍籌股,有望超越現在的地產老大蕭華…
這些已經讓他心裡起了波瀾,他沒想到她把遠東的一些舉動研究的那麼透。
讓他震撼的是最後結尾的內容。
夏沐說:遠東集團的地產公司上市後,會對蕭華集團的房地產公司造成意想不到的衝擊,遠東此次舉動並不是簡單的想在地產界佔有一席之地,它的最終目標是整個蕭華集團。
任彥東把這條兩千多字的新聞看了兩遍,逐字逐句。
他心裡所想,她竟然分毫不差的全都分析出來了。
對著手機屏幕怔神片刻,他跟身邊的秘書交代了幾句,連會也沒開,拿著手機出去了。
給沈凌發了條信息:【把夏沐的手機號給我。】
第三十六章
任彥東等了五分鍾,沈凌也沒回復他。
他又發過去一條:【別裝死,就一個號碼,隻要我想要,辦法多的是,實在不行我可以直接問紀羨北要。】
沈凌終於喘氣了:【…你特麼的你要問人家紀羨北要夏沐號碼?】
任彥東反問:【有什麼不行?】
沈凌:“……”
沒忍住爆了句髒話。
冷靜了下,知道任彥東在激將,他偏就不上當。
隻要他不給任彥東夏沐的號碼,任彥東過了這個激動當口就會理智下來,不會再打擾夏沐。
任彥東受不了沈凌的磨嘰,直接打了電話,“你坐月子呢?慢慢吞吞的。”
沈凌:“……我給你看新聞,不是讓你給夏沐打電話的。”
就是不給他看,他自己也會看到,這條新聞成了各財經的通稿頭條。
頓了下,他問任彥東:“你找夏沐做什麼?”
任彥東點了支煙:“她把我的計劃都透露了,我不得找她算賬?”
沈凌忍不住拆穿他:“呵,你這是在誇她懂你心裡想什麼呢,知道你下一步的計劃!最重要一條,她沒把那天拍到的我們倆的合照放上去,沒去消費你,還又把你分析的那麼透徹,像你自己在剖析自己。”
他一字一頓:“任彥東,你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