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驚失色,“騰”一下站起身來,揪住她的領子雙眼瞪如銅鈴, 血絲都冒了出來, 先前的和氣勁兒一掃而光, 惡狠狠地質問她,“怎麼回事”
皇帝皇後一臉死灰,“人人都說陛下愛臣妾愛的是後脖子上的這塊圖騰,可惜臣妾不信,今個兒便把它抹了,想瞧瞧陛下愛的是臣妾,還是圖騰。”
皇帝被她氣得雙眼發花,怒視著她,“你這個瘋婦,你是瘋了”完了一把將她推搡在龍椅上,轉身便朝著王恩吩咐,“傳太醫,趕緊”
“沒用了,我拿著刀子一刀一刀的將那層皮刮了下來,神仙也救不了。”皇後悽然一笑,“陛下以後,再也瞧不見鳳凰了。”
皇帝咬著牙,氣急了,回頭拿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朕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如此作踐自己”
皇後被她掐得臉色通紅,唇角卻勾了一道笑意,啞著聲兒回應他,“陛下說得對,我已作踐了自己十年。”皇後似乎當真瘋了一般,看著皇帝,滿臉痛快之意,“你真相信裴大人不知道陛下當年對裴家做的那些事蕭家大公子早告訴陛下了,他什麼都知道,知道陛下是如何侮辱裴夫人,又是如何以天下百姓來威脅裴國公自盡,他忍辱負重多年,潛伏在陛下身邊,就為了報仇,如此深仇大恨,陛下莫還天真地以為,他能放過你不會,等裴安一到臨安,陛下將成為這天下人人討伐的昏君,臣妾的這隻鳳凰毀了,陛下便再沒有了庇佑,陛下要亡國了。”
這瘋婆子
皇帝被她那駭人的話,驚得一身冷汗,惱羞成怒,手一用力,險些就要將她給掐死了,看著她臉色漲得青紫,倒是閉著眼睛也不掙扎,臨了皇帝突然想起太子來,到底松了手。
“蠢婦”皇帝罵了一聲,將她搡在了地上,“朕出了事,你又能好過到哪兒去”
皇後揣著粗氣兒咳。
皇帝還陷在她那一句驚恐的話語裡,反應過來,又一把攥住她領口,“你是怎麼知道的”
皇後一臉詫異望著他,疑惑地道,“陛下不是一向多疑嗎,蕭大公子都告訴陛下了,陛下怎麼就不相信呢”
皇帝眉心一跳,可顧不得同她在這兒瘋,“王恩,立刻派人去尋,朕要鳳凰這天下一定還有其他人有,無論是誰,見著了都給朕帶回來”
裴安要來殺他了。
這節骨眼上,找什麼鳳凰。
穩住天下要緊啊,王恩跪在地上,“陛下,先見百官吧,裴安很快便會到臨安,陛下乃真龍天子,聖主明君,又何須鳳凰來配,裴安再囂張,他也隻是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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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還沒說完,喘過氣的皇後突然笑了起來,聲音毛骨悚然,皇帝額頭青筋兩跳,回頭怒目看著她,“你真瘋了嗎,給
朕閉嘴”
“臣妾笑陛下,一輩子疑心這個疑心那個,到頭來竟然沒有一個忠心於陛下之人,都這時候了,陛下難道就沒懷疑過,陛下身邊有內鬼”
皇帝眉頭一蹙。
內鬼
皇後緩緩地看向跪在地上的王恩,笑著道,“陛下不曾想過,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日這等人人背叛的局面陛下可還記得當初第一個說陛下是聖主明君,受上天庇佑,即便是輸了也能挽回損失,極力勸陛下派兵的是誰又是誰在陛下耳邊蠱惑,勸陛下殺百姓斬臣子,讓陛下失了民心,成為了人人口中的昏君”
皇帝本就是多疑的性子,心雷大作。
四萬兵馬到底是如何被裴安策反,他心頭早有了猜忌,裴安再有本事,人遠在襄州不可能同朝廷的人密謀,定有一人在牽線
一日之內,連遭了無數背叛,皇帝隻覺一股涼意掃上後背,四面八方都藏著暗刀子在對著他,哪兒都不安全。
皇後說話時一直看著王恩,什麼意思,很明白了。
是王恩
不可能,他是跟著自己多年的親信,可正因為是親信,皇後說得那些話,除了他,便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做到。
勸他派兵,蠱惑他殺百姓,讓他失了民心,回憶起之前他替自己出的那些主意,如今一看,確實個個都是將他推下深淵的餿主意
皇帝眼色慢慢起了變化。
連他也背叛了自己
王恩怎麼也沒想到皇後會咬他一口,待反應過來,覺得簡直是荒謬,“娘娘這話是何意”轉頭又看向皇帝,“奴才對陛下赤膽忠肝,天地可鑑,陛下比任何人都清楚。”
皇帝眯著眼睛,卻不吭聲。
他這一遲疑,王恩一臉錯愕,陛下是不相信他不由痛聲喚道,“陛下”
皇帝稍微有些動搖。
皇後又一笑,“陛下要逃就盡快逃吧,晚一點渡口的船隻,說不定就沒了,想走也走不成了。”
王恩臉色終於變了,抬頭驚慌地道,“陛下,娘娘瘋了,萬不可聽信她的挑撥啊”
皇帝自來疑心重,做任何事情都喜歡前瞻後顧,會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早在北軍攻入襄州之時,便讓人做了兩手準備。
江陵是南國地勢最好的都城,可當年他為何沒有選在江陵定都,便是擔心有今日。
臨安身後靠海子,一出事,他還能逃。
這事他隻告訴了王恩,也隻有王恩知道,皇帝死死地盯著王恩,嘴角的一塊皮肉眼見地抽搐。
好啊,好得很。
“他裴安給了你們什麼要你們個個都對朕忘恩負義,謀逆背叛”皇帝氣得渾身發抖,完全聽不進王恩的求饒聲。
身後的架子上擺著一把劍,稱為欽天劍,是當年皇帝登基之時,自己令人打造的一把鐵劍。
當初他對著滿朝文武百官的面,將此劍懸掛在勤政殿,以此來警醒自己,勤政愛民,不再讓百姓飽受戰亂之苦,要同眾臣子攜手治理天下。
此時皇帝找不出東西泄憤,上前取了下來,走到王恩跟前,一劍刺進了他胸膛。
背叛他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都得死。
王恩疼得說不出話來,蜷縮著身子,到死都不瞑目,吃力地抓住胸口被血染紅的鐵劍,抬頭看著皇帝,滿眼悲痛,“陛下,奴才跟著陛下從天府到臨安,死裡逃生,這條命都是陛下的,奴才怎可能背叛您,當,當心皇後”
人死前,其言也真,那樣的神色,終究讓皇帝清醒了,
皇帝眼前一黑,怒聲吼道,“皇後”
皇後冷靜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沒有反駁,沒有辯解,衝皇帝一笑,“臣妾在。”
皇帝見不得她這副態度,太陽穴突突直跳,眼睛一閉,倒退幾步,手裡的劍也松開,一時竟氣得失了語,捂住心口,直呼,“來了,來人廢,廢後,將這瘋婆子,給朕押下去”
身邊的太監早就嚇軟了腿,半天都站不起來。
皇帝又大呼,“錢統領呢人呢”
皇後不慌不忙,走到王恩跟前,“十年前,是你王恩一劍殺了我奶娘,今日你也算是自食其果,一輩子伺候這麼個主子,到頭來,死在了他的疑心病下,你不冤。”
太監上前來擰她的胳膊,皇後也不掙扎,抬起頭突然對著門外大聲道,“看吧,這就是你們的陛下,一句挑撥,即便是身邊的親信,也能說殺就殺,今日是他王恩,明日就是你們。”
皇帝狐疑地看著她,心頭一跳,這才想起今兒自個兒宣召來的百官,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腳步緩緩地往門口走去。
剛走到門口,便聽到一聲,“天子失德斬忠臣,屠百姓,搶臣妻,霸民婦,德不配位臣請陛下退位”
“閉嘴,給朕閉嘴”皇帝一腳提開門,門外百官烏泱泱地跪了一片,齊聲道“天子失德,德不配位請陛下退位”
反了,都反了。
“來了,來人”皇帝抓住一個太監的衣襟,直推搡,“快,快去,叫錢統領,叫禁軍,護駕”
太監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底下的百官繼續道,“天子失德,德不配位請陛下退位”
皇帝怒不可恕,可沒東西再砸,當下脫了腳上的靴子,砸向人群,“一群烏合之眾,平日裡你們幹的缺德事還少了如今敢來指摘朕了,朕是真龍天子,你們有什麼資格讓朕退位”
“什麼真龍天子,當初若非裴國公將你趙濤接回臨安,哪有你今日,可你趙濤豬狗不如,竟然做出那般齷齪之事,侮辱裴夫人,謀害裴國公,此等罪孽,天理難容”
“天理難容”
“昏君退位”
從古至今,哪個朝代,會有百官求逼宮退位的陣勢。
皇帝到底是被這眾人推牆的氣勢震駭到,心底生了恐懼,回頭突然又抓了皇後過來,切齒問她,“你在幹什麼你告訴朕你在謀劃些什麼,你是不是已經投靠了裴安”皇帝痛聲問她,“你是想讓朕死啊,朕死了,你就能好了,你就能開心了他一個商戶,值得你如此惦記,你跟了他多少年,跟了朕多少年朕同你夫妻十年,連太子都拴不住你的心”
他生性多疑,自私自利,哪裡明白何為感情。
“陛下說得對,夫妻一體,榮辱與共,可陛下忘了,同我先拜堂成親的不是陛下,是我的夫君,張治要說榮辱與共,當也是我同我夫君,我被陛下囚禁十年,能撐到如今,便是為了今日,我從未忘記過我的夫君,也從未忘記過自己是如何進的宮。”
皇後看著他眼裡騰升出來的憤怒,目露憐憫,“像陛下這樣的人,這輩子就適合一個人過,別再想拉我入皇陵了,我會活得好好的,太子也會”皇後悽然一笑,“不,他不是太子,他是我和夫君的兒,名叫添兒。”
若說適才一波一波的意外為驚雷,如今這道,便是將皇帝當場轟得焦黑。
太子,不是他的
之前種種畫面,從皇帝腦子裡閃過,原來如此
不是王恩,是皇後。
不,她不配為皇後,她就是個毒婦皇帝耳
朵一陣轟鳴,轉頭掃去,底下臣子交頭接耳,亂哄哄一片,每一個人都在嘲笑他。
他踉跄幾步,掐住皇後脖子的手用了力氣,這回是真心要殺了她,“朕先送你走,違亂皇室血脈,到了陰曹地府,下十八層地獄。”
他手上的勁兒使了一半,救兵終於來了,錢統領和禁軍行色匆匆趕了過來。
“陛下,宮中混入了賊子,少夫人被帶走了。”
“陛下,眾多百姓圍堵在城門口,要陛下交出少夫人。”
“陛下,裴大人的人馬,已過了建康。”
完了,徹底完了。
來不及了。
恐懼一起來,也顧不上殺人了,皇帝手上猛然松了力,他姓趙,這天下是趙家的,留得青山在,總有一日他還會東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