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兩人乃朝廷欽犯,陛下已下令,取其人頭,就不勞各位操心了。”王恩轉頭同侍衛使了個眼色,身後十幾人衝向劫匪,從其手中奪人。
兩路人馬,廝殺在了一塊兒,將御史臺一堆子人晾在了一旁。
馮喜不知道該不該上,這劫匪,好像沒冒犯到他們頭上
馮喜轉身,正打算看裴安的臉色,隻見跟前那位劫匪的頭兒,突然拿刀指向芸娘所在的馬車,態度囂張地道,“聽說這馬車內,有一位天仙般的小娘子,正好,我差個媳婦兒,給我一並劫了唄。”
裴安抬頭,冷眼掃了過去。
馮喜眼皮子一跳,這回是冒犯到了,“頭兒,讓屬下去砍了他頭”
“保護好王大人。”裴安吩咐完,提步向前,手中長劍出鞘,沒有半點留情,直刺向跟前口出狂言的劫匪。
劍尖到了胸前,鍾清才反應過來,慌忙拿刀挑開,往後一退,用極低的聲音道,“我就是開開玩笑”
剛說完,鬢角一縷頭發被裴安削了下來,鍾清臉色遽變,“我這不是怕你被懷疑嗎我艹,你來真的,我錯了行不”
“救人。”裴安一腳踢上他胸膛,鍾清借勢翻了個跟頭。
李家公子已經被拉出了土匪窩裡,倒是範玄被王恩的人困住,半天沒逃出去。
鍾清爬起來,去底下找了一匹馬,翻身而上,飛快地朝著幾人衝了過去,大呼,“大爺我搶人,還從未失手過。”
說完,手中鞭子猛抽了一下馬屁股,馬匹一聲嘶叫,揚起前蹄,從跟前幾人的頭頂上越過,馬蹄落下的瞬間,鍾清彎下身,一把拎起了範玄的後領子,將人提到了馬背上。
王恩臉色頓時一變,“大膽逆賊,敢與朝廷作對,都給我追,務必要見人頭。”
一個朱家,陛下已經震怒,要是知道餘下的欽犯被一群山匪劫走,陛下的威嚴何存,又拿什麼去震懾朝中文武百官。
王恩跑了這一路,本就一身疲憊,又廝殺了這一陣,他是追不動了,看了一眼身旁剛翻身上馬的裴安,嚴肅地囑咐道,“裴大人,陛下務必要見到欽犯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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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總管放心。”裴安打馬緊追而上。
馬蹄飛揚,林中鳥雀驚飛,鍾清搶到人後,一路往林子裡鑽,身後侍衛緊追不放。
搶了這麼多回人,鍾清還未遇到這般難纏的,他松開範玄的胳膊,讓他抱住自己,“範大人,坐好了。”
手裡的鞭子揚起來,鍾清還未來得及抽下去,身後範玄卻突然松了手,同他道,“俠士,替我同裴公子道一聲謝,我範玄能得知今日真相,已死而無憾。”
今日他不死,難以交差。
他知道裴安定會有萬全之策,保他一命,但他不能讓裴安冒任何風險。
他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不能前功盡棄,天下的蒼生還在等著他,南國的命運也在等著他。
在江河面前,自己這一條命,太過於輕了。
不待鍾情反應,範玄突然翻身,跌下了馬背。
我艹
鍾情嘴角一抽。
他還沒見過自己上趕著送人頭的。
鍾情翻身下馬,立在那看著滾下山坡的範玄,一臉懵。
身後馬蹄聲靠近,鍾清回頭,見是裴安,“這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不想活”
裴安一言不發,翻身滾下了山坡。
範玄從馬背上摔下來,身上骨頭已經斷了幾處,躺在半人高的草叢堆裡,動也不動。
看到裴安過來,他艱難地抬起手。
裴安咬牙,“範大人何必如此。”
範玄一笑,“範某還記得,國公爺當年走時,裴公子才十來歲,轉眼過去,裴公子已長成了這般頂天立地的兒郎。”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裴大人替您取名為君生,便是寄託了自己的厚望,可他怎就想不開,那般走了”
“老夫知道,死遠比活著容易,老夫抱歉日後無能幫到公子,若公子來日平定了這天下,還望賞老夫一杯酒,知會我一聲。”
耳邊有腳步聲靠近,範玄突然一把抓住裴安手裡的劍,猛地插進了自己胸膛。
“老夫,對,對不起公子,最後還得請公子承受一次冤枉,割下我人頭,拿給那昏君,公子去,去果州,找夫,夫人的舅家,顧大人半年前來過信,他,他還活著,他有”,,
第57章 第 57 章
第五十七章
當年皇帝求和, 清剿各路兵權,頭一個召回的,便是駐守在邊疆的顧家軍。
顧家軍將領顧震, 班師回朝的當日, 自請辭官,主動將手中三萬大軍全數上交給了皇上。
皇上為了收攏兵權,革去原軍中所有的領頭人物, 副將, 少將, 百戶和千戶一個不留,均貶為庶人, 再重新注入了自己的勢力。
三萬軍隊也是精挑細選, 最後從中隻留下了一萬餘名士兵, 餘下的全部發配回了原籍。
而顧震在辭官, 回到果州的第二年,突然臥病在床。
不久之後“撒手人寰”,顧家也從此敗落,而曾經唯一能與北國抗衡一二的顧家軍, 一夜之間也徹底地消失在了朝野之內, 改名為皇軍。
他本以為是老天不開眼, 天要斷他南國的後路,直到半年前, 他收到了一封, 以商人“張治”的名義送來的信函。
信函中寫了一句話, 他人在江陵。
旁人不知道,他範玄同顧震打交道多年,非常清楚他的習慣, 每回信件的署名處,都會留下三個黑點。
他很快便明白了過來,寫信的人,不是什麼張治,而是顧震。
顧震還活著,且用意很明顯,是在託他將張治還活著的消息散布出去。
王家同顧家有姻親,皇上一直在防備,顧震沒有去找王家,必然也清楚這一點,是以,他找上了自己這個算得上是老友的昔日同僚。
他雖不知道顧震有何謀略,但他知道,隻要顧震還活著,曾經被貶去的那些將領,都能被重新召回來。
隻要將領在,不愁聚集不到兵馬。
在戰場上廝殺慣了的兒郎,早已練出了一身血性,又怎可能一輩子躲在角落裡,看著自己的山河被入侵,百姓被欺壓,從此忍氣吞聲地苟且活著。
軍中兒郎,心中的那份護國情懷,比誰都要重,若國家需要,我必馳騁疆場,以身報國
這是多少南國愛國子民的心身。
顧震既有今日的謀算,那當年在回朝之前,必定已經做好了準備。上交兵權之前,定給底下的將領們,留下了可以彼此聯絡的信物。
北國天狼橫行,昏君識人不清,濫殺武將忠臣,德不配位,天狼入侵,早晚之事。
他心中所願,便是望上天能賜給這天下一個明君,讓南國的子民能挺直腰杆做人,讓天狼不敢輕易來犯。
顧震有兵馬。
裴安有謀。
他死之前是至少是看到了希望而死的,足矣。
“餘下的路就,拜託裴公子了。”範玄說完最後一句話,閉目死在了裴安的劍下。
烈日在人頭上烤著,底下的沼澤蘆葦蒸出一股熱氣,又悶又燥,裴安額頭生了一層細汗,臉色有些發白。
身後王恩帶來的侍衛趕到,撥開蘆葦,見裴安從範玄的心口拔出配劍,松了一口氣,笑著巴結地道,“還是得要裴大人出手。”
裴安一句話沒說,手提著沾滿了鮮血的長劍,轉身從幾個侍衛身旁走過,腳步極為穩健地上了土坡。
“趕緊過來搭把手,利索點,頭砍下來,拿回去交差。”
身後頭顱落地的聲音傳來,裴安眼角猛然抽搐了一下,握住劍柄的手不覺顫了顫,溫熱的鮮血黏在掌心內,每一滴都沾著罪惡。
深淵凝視得太久,是魔是佛,誰能說的清。
自己也不見得就是他範玄口中的救國英雄,他有他的私心,有他的計劃,他隻是想拿回屬於他的東西罷了。
欽犯被就地正法,山匪自動退去。
侍衛將範玄和李家公子的人頭,交給了王恩,裝進了木箱內,林子內又恢復了安靜。
這回王恩終於放心地飲起了茶,揭開茶蓋兒,輕輕刮了刮面上浮起來的茶葉沫兒,心頭到底對今日的匪賊,懷了幾分忌憚,偏過頭同裴安道,“一群草莽流寇,竟然如此囂張妄為,家有家規,國有國法,章法綱紀擺在那,朝廷六部又不是擺設,輪得到他們一群賊子來對朝廷指手畫腳”
王恩輕蔑的一笑,“還什麼替天行道,真以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不自量力待此事了結,奴才便稟報陛下,到時由裴大人出面,也是時候該清剿這些個匪徒了。”
裴安神色平靜,點頭道,“王總管所慮極是。”
王恩笑了笑,飲完了半盞茶,又用了一些幹糧,皇上還在等著他回去復命,沒再多留,起身同裴安辭行道,“接下來,就有勞裴大人替陛下費心,奴才就先回了。”
裴安起身相送,突然道,“御史臺的人,怕是用不上了,還請王總管一道帶回臨安。”
王恩一愣,覺得不太妥,“裴大人這一路有多艱險,奴才可是看在了眼裡,沒幾個人在身邊可不行。”說完又湊近他,低聲道,“裴大人找到人之後,要是怕他們泄密,等到時機成熟,殺了便是。”
卸磨殺驢,不愧是同皇上一條心。
裴安沒再勉強,將人送上回京的馬背,轉身同衛銘吩咐,“清點人馬,出發。”
隊伍出發後,裴安沒回馬車,騎馬走在了前方。
日頭已經偏西,曬了幾個時辰的大地,如同一個烤爐子,熱氣從腳底竄到了天靈蓋。
走了幾十裡後,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馬蹄聲,他以為是衛銘,也沒回頭,直到馬匹到了他身旁,馬背上是一道纖細的人影,清脆地喚了他一聲,“郎君。”他才偏過頭,皺眉看著芸娘,“你怎麼出來了,不怕熱”
芸娘抓住韁繩,傾身將手裡的水袋遞了過去,“馬車坐久了,腿腳僵得很,想出來陪郎君走走,郎君先喝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