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去桌前瞧了一眼,見上面擱著一壺茶,拿手碰了一下,還是溫的,欣喜地道, “主子,要不揭了蓋頭,先喝杯水。”
橫豎姑爺已經發了話。
從早上她塗了口脂後,便滴水未進,芸娘也渴,但規矩不能亂,怕自個兒不小心掀翻了蓋頭,落個不吉利,應了一聲,“算了吧。”
青玉也沒再勉強,趁著無人之時,趕緊在屋子裡打量了一圈。
到了一個新壞境,一切都陌生,怕待會兒姑爺回來後,她一頭懵,先熟悉了一下房間和東西擺放的位置,“主子,你真不先瞧瞧嗎,這屋子好大,趕上咱們之前住的院子了。”
芸娘還沒應她,連穎也生了好奇,跟著一道轉了起來,一頭扎進了後面的淨室,立在門邊便驚呼了一聲,“主子,這浴桶真大,別說是您一人了,就算姑爺一道兒進去,也不會擠”說完,眸子又是一亮,“這兒還有幹花瓣呢,還是主子喜歡的梨花。”
“沒想到先前落了那麼久的雨,還能曬出這般成色的花瓣,奴婢待會兒給主子灑進下去,保準您出來,周身都香”
連穎還在滔滔不絕,蓋頭底下的芸娘,已面紅耳赤。
聽連穎說完,青玉突然想起了臨走前陳嬤嬤交代她的正事,躡手躡腳地走到婚床前,低聲問,“主子,您會不會”
芸娘臉上的熱潮還沒褪去,沒反應過來,“會什麼”
二夫人死時,身邊沒能給芸娘留下一個嬤嬤,隻有兩個年齡相仿,從小家養的小丫頭。
三個未經人事的黃花大姑娘,湊在一起,都是個半吊子,相比之下,青玉還算是開竅一點的,連穎估計比她更木。
嗫嚅了一陣,青玉豁出去了,“您會不會伺候姑爺”
芸娘坐在床榻上,脊梁眼見地繃了起來。
青玉看出了她的緊張,寬慰道,“不會也不用怕,昨晚奴婢原本拿了畫冊過去,見您睡著了沒忍心叫醒,今兒走之前奴婢特意給您捎上了,要不您臨時抱抱佛腳”
“不用。”芸娘慌忙一聲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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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她捂著被子瞧過了。
全是一幅幅圖畫,簡單易懂。
青玉還是不放心,“主子,奴婢聽嬤嬤說了,行了周公之禮才能算洞房花燭,頭一夜要是沒成,很不吉利,您,您要是實在不懂,待會兒就脫光了往床上一躺,一切都交給姑爺,姑爺肯定會。”
芸娘
裴安正在前院招待賓客。
今日國公府裡面幾個院子,席位滿座,上到朝廷官員,下到城中富商,隻要上府來掛了禮錢,裴安都沒讓人攔著。
官員的席位在裡側。
滿朝文武,無論有沒有同他發生過過節的臣子,幾乎都到了,即便是看不慣他裴安的行事作風,這種日子,也都將成見暫時擱到了一邊。
不來,不就是擺明了要同他過不去
這種時候,誰也不會讓自己先落了把柄,且知道蕭侯府也來了人後,心頭大多都覺安慰。
裴蕭兩家在朝中的地位,明顯已水火不相容了,即便蕭侯爺沒來,派了蕭夫人能到場,也足以說明,他蕭侯爺內心對裴安的忌憚。
蕭家都能來,他們這些人,有何不能來的。
俗話說得好,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官場的一套,今兒幾乎都搬到了酒席上,個個笑臉相賀,“恭喜裴大人,喜結連理,永結同心。”
裴安也很隨和,一一道了謝。
但下肚的酒,並沒幾杯。
有了裴家老二的慘痛經歷,眾人心中自有一杆秤,不敢出言相勸。
裴安這邊正聊著話,衛銘突然走過來,湊在他耳邊悄聲道,“主子,殿下來了。”
殿下。
南國除了明陽之外,最大的殿下才十歲,斷然跑不到他國公府來。裴安神色微愣了一下,同跟前的眾人說了一句失陪,起身便走去了外面的前廳。
明陽正站在堂內,仰頭看著牆上掛著的一副國公爺裴恆的畫像。
英俊神武,裴家的人長得都不賴。
聽到門口有腳步聲進來,明陽也沒回頭,笑著道,“恭喜裴大人新婚。”
裴安立在門檻處,看著她,沒再往裡走,躬身道,“殿下既然來了,怎不入內。”
“今兒府上太熱鬧,本宮要是進去了,不是給裴大人添麻煩嗎。”這話倒沒錯,她要去了,場子恐怕不好收拾。
裴安也沒否認,直接問道,“不知殿下今日造訪,有何緊要之事。”
“本宮不是來討一杯喜酒,能有什麼事”明陽說完這才回過身來,看向裴安,笑了笑,“說起來,裴大人今日能成親,還得感謝本宮呢。”
裴安不知她目的為何,沒答。
“寧拆十座廟 不毀一樁婚,本宮喪了天德,將原本好好的一對鴛鴦拆散,拿來送給了裴大人,可萬萬沒想到,竟然還能如此般配。”明陽緩緩走到了裴安跟前,笑容更明豔,“你們是美滿了,可惜本宮就沒那麼好的命。”
裴安一笑,“殿下是為了邢大人而來”
明陽搖頭,“殿下能得到我的人,得不到心。”自己說完,明陽都被這話逗樂了,“噗嗤”一聲笑出來,“這就是咱們那位硬骨頭,痴情種邢大人的原話。”
見裴安的神色明顯凝注,明陽眸色一轉,繼續道,“你以為他能因為什麼找死,他還愛著唄,當初本宮抓住那小娘子的身世,以她的安危威脅了他,他才得以就範,如今估計是惹火了,他跳腳不幹了,臨時反悔,讓本宮也落不到好。”明陽提起頭,看向裴安的笑容更勝,“你瞧,本宮這造的是什麼孽呢,來世肯定會遭報應”
明陽頓了頓,再次問道,“裴大人說說,是不是應該感謝本宮。”
說完,屋內安靜了一陣。
半晌,裴安開口,“殿下說得沒錯,裴某確實應該感謝殿下,殿下有何吩咐,盡管說,裴某盡力而為。”
明陽倒是有了一絲意外,突然生了好奇,“真愛上了”
見裴安臉色有些不耐煩了,明陽自知識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陛下要送本宮去北國和親,已經定下了日子,後日出發,南國通往北國的路,賊寇頻出,並不好走,本宮怕路上遭遇不測,看中了裴大人的本事,望裴大人能親自送本宮一程。”
說完又道,“對了,地牢裡的那些人也到流放的日子了吧陛下估計也會找上裴大人,到時,本宮不介意一起同路。”
送走明陽,天色已經擦黑。
裴安沒再返回酒席,徑直去了後院,剛到院前,便見圍了一堆人等著來鬧洞房。
國公府隻剩他一根獨苗,沒有兄弟,敢親近他瞎鬧的人,除了此時被王府關起來的趙炎之外,再無第二人。
說是鬧,也不敢真鬧,一眾人隻為圖個熱鬧,跟著他的腳步到了新房。
婚房內,主僕三人坐在快一個時辰,先前的那點緊張慢慢地被消磨,眼見就要打起瞌睡了,突然聽到外面的聲音傳來,一下醒了神。
青玉最先反應過來,“騰”地一下從圓凳上站了起來,“小姐,姑爺回來了。”
芸娘也聽到了,挺直了身板子。
連穎趕緊去開門,人還沒坐到門口,房門便被外面的人擠開,前面一人身上的喜服尤其醒目,連穎忙地行禮,“姑,姑爺。”
裴安腳步跨進去,突然一頓,朝著眼見要湧上來的眾人道,“新娘子今兒累了,都回吧。”
這話一出,沒人敢再往前,可心裡又難免有些失落,臨安第一美人,誰不想瞧瞧她穿嫁衣的樣子
裴安同童義使了個眼色,童義立馬又掏出了銀錢,“來來來,大伙兒圖個喜慶。”
眾人這才一哄而散。
裴安一人進了裡屋,抬頭看到仍蓋著蓋頭,坐在婚床上的人時,愣了愣。
不累
青玉站在芸娘旁邊,見人進來了,忙往邊上讓開,行禮道,“姑爺。”
裴安點了下頭,走向床邊,芸娘看不到,隻能聽到聲音,腳步越走越近,她剛冒出來的瞌睡勁兒,一下沒了影。
目光往下,緊張地盯著蓋頭下方露出來的一小塊地兒。
沒人來鬧洞房,裴安也沒去拿桌上的秤杆,直接走到床前,伸手挑起了蓋頭的一邊,隱約能瞧見了她一片白皙的下顎。
她什麼樣子,他見過,腦海裡也還記得,知道她的容顏不會差。
裴安捏住蓋頭邊角,抬手整個掀開,拂起來的蓋頭,碰到了她一側耳鐺,隻見雪白的一粒珍珠擦著她瑩白頸項,搖曳直晃。
裴安原本還帶了幾分不經意的目光,不由隨著那隻搖晃的耳鐺定了下來。
她面上的妝容並不厚,但她五官絕色,略施粉黛,便能讓人忘了轉目。
此時她目光微垂,面紅如桃,眉眼之間含著一道女兒家的羞澀,昏紅的光影中,竟有了一種千姿百態嬌媚橫生的嫵媚。
這副模樣,裴安倒沒見過。
半天沒見他反應,芸娘忐忑地抬起了頭。
四目突然相對。
一個眸子含煙,婉如清揚。
一個深眸墜星,面如冠玉。
兩人的眼底幾乎同時劃過了一絲驚豔,痴愣地看著彼此,也不知道誰被誰的美色勾了魂兒,久久不動。
待反應過來,兩人面上均露出了一絲尷尬的錯愕,又齊齊,匆匆地瞥開了目光。
裴安眉梢輕揚,掩飾了自個兒方才的走神,側目掃了一眼桌上五指粗的紅燭,開口道,“累了一天了,先去洗漱。”
他沒想到她會在這幹坐一個時辰,就為了等他揭蓋頭,成親有多累,他自己深有體會,她怕是昨兒半夜就起來了吧。
話音落了好一陣了,沒見到她有動靜,裴安又才回過頭,見到的便是一張被紅暈澆透了的慌張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