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徵語氣闲適:“那盛檸,既然我哥不跟我喝,你是他女朋友,我這個做弟弟的敬你一杯酒應該不過分吧?”
盛檸一個沒出茅廬的學生,哪說得過溫徵,剛拿起酒杯,杯口就被溫衍伸過來的手摁下了。
“跟一剛畢業的姑娘喝酒。”溫衍淡聲說,“你也就這點兒出息。”
溫徵聳聳肩說:“那我酒都倒了,總要有個人陪我喝吧。”
溫衍看他那副無賴的樣子,沒什麼表情地笑了聲,往自己酒杯裡盛滿酒。
“喝吧。”他隨意舉起酒杯。
溫徵得逞,懶懶眯眼笑開,也舉起了酒杯。
“咱兄弟倆就不說那些客套話了,都在酒裡。”
盛詩檬坐在盛檸旁邊,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盛檸的袖子,她在集團做了那麼久的實習生,對溫衍的身份認知還是有點沒轉變過來,小聲對盛檸說連溫總都喝了,她們不喝是不是不太好。
盛檸也覺得,這一桌身份最高的人都喝了,她們不喝不合適。
於是她跟溫衍說,要不她們也喝一小杯算了。
“你們倆不用喝。”溫衍看著倆姐妹,淡聲囑咐道,“記住,以後在外工作應酬的時候別松口,堅持說自己不會喝。”
盛詩檬愣愣地點頭:“哦。”
以前她跟溫徵還在一起的時候,他經常帶她去朋友聚會上玩,那些朋友也有要跟她喝酒的,都是溫徵幫她擋下的。
溫徵當時調笑著說,有他在,哪兒能讓你們這幫不懷好意的孫子得逞灌他女朋友的酒。
可是溫徵偶爾中途離席,接電話或是上洗手間什麼的,就幾分鍾的空隙,盛詩檬就被他的朋友們塞了酒,說不喝就是不給他們面子,結果依舊是被鑽了空子讓酒進了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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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居然被溫衍上了一課,他還教她們以後出去工作了怎麼應付。
盛詩檬不禁看向溫衍。
自從上次去了溫宅,這個不近人情的溫總在她心裡竟然慢慢變得柔軟了起來。
溫衍沒注意到盛詩檬在看自己,和溫徵有來有回地喝了幾杯後,兜裡手機響了起來,他來了個工作上的電話,是德國人那邊打過來的,不能掛,於是隻能起身去外面接。
“別趁我不在叫盛檸陪你喝酒。”男人就連威脅的話也說得十分平靜,“否則你今兒就甭想走出這個門。”
溫徵頗感好笑,舉起雙手保證道:“用得著護這麼嚴實麼?成成成,不敢不敢。”
等溫衍出去,盛詩檬終於也敢離桌去上洗手間了。
其實包間裡就有單獨的洗手間,溫徵以前跟她提過,餐廳是會員制,能訂這個包間的都是VIP,進進出出都是些有錢有勢的人,因而這個包間裡的單獨洗手間用處比較多,有些時候是用來方便,有些時候是用來辦事。
她想起這個,還是決定去外面的洗手間方便。
原本是想拉上盛檸陪她一塊兒去,結果溫徵卻口頭攔下了盛檸。
“我跟你姐單獨聊聊。”
盛詩檬皺起眉:“聊什麼不能當著我和溫總的面聊?”
溫徵有些哭笑不得:“就是不能當著你和他的面兒聊才要單獨,你怎麼跟我哥一個樣兒呢,我又不會吃了你姐。”
他見盛詩檬眉頭未松,單手舉起做發誓狀,妥協道:“放心,不喝酒,就聊聊,我保證。”
盛詩檬看了眼她姐,盛檸衝她點了點頭,示意沒事,她這才放心地走出包廂。
其實盛檸也不知道溫徵要跟她聊什麼。
不會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叫她和溫衍分手吧?
她還在猜溫徵要說什麼,坐她對角線的溫徵開口了,沒有叫他們分手。
他說了段她沒大聽懂的開場白。
“去年的時候我和我外甥分別去了趟寺廟,替我哥許了個願,然後今年吧,這願望它隻實現了一半。”溫徵笑著哼了聲,“佛祖的半邊兒耳朵聾了,願望隻聽著一半,真便宜我哥了。”
許願還能隻實現一半的?
盛檸好奇,但卻不好問,畢竟跟溫徵不熟,人家許的什麼願跟她無關,怎麼說也是隱私。
她抿唇,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溫徵還是可憐自己,輕聲說:“能實現一半就很好了。”
她今年就許了一個願,結果都還沒實現。
“你跟我哥是什麼時候在一塊兒的?”溫徵問,“我和檬檬分手前麼?”
“分手後。”
“他追你你追他?”
盛檸覺得自己像是在被盤問,心裡有些不自在,但還是答了:“他、追我吧。”
溫徵眯眼,吊兒郎當地問:“死纏爛打?”
盛檸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也不算。”
溫徵懶洋洋地勾著唇說:“難怪了,他這麼熟練。”
盛檸沒聽懂,也不知道該怎麼搭腔,隻好舉起杯子抿了口茶掩飾尷尬。
“我還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抓不著我哥的把柄了,多虧你,今兒我總算是狠狠出了口惡氣。”溫徵突然往前傾了傾身子,胳膊伏在桌上,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問她,“他死纏爛打的時候什麼樣兒?是不是特不要臉?你當時有用手機錄下來麼?”
盛檸表情復雜,她又沒病,怎麼可能會錄這個東西。
再說她要是真敢錄,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個問題。
溫徵一看盛檸那表情就知道她沒錄,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
“我上回見他做這麼出格的事兒吧,還是在他上大學那會兒。”溫徵問,“他跟你說過麼?”
盛檸搖了搖頭:“沒有。”
溫徵:“想知道嗎?”
盛檸:“想。”
溫徵跟狐狸似的笑了笑,故意晃了晃手中酒杯,蠱惑道:“跟我喝一杯就告訴你。”
盛檸立刻給自己倒了杯酒。
溫徵今天準備的都是高度數酒,盛檸一口爽快地幹下去,喉嚨發熱,腦子幾乎是瞬間就有些小暈。
盛檸喝完,將空酒杯面向溫徵。
溫徵挑了挑眉,悠悠說道:“我哥這人吧,從小到大都聽話得很,我也不知道有的孩子是天生就沒有叛逆期呢,還是我哥本來有,但因為要照顧我們幾個小的,被活生生逼得沒有了。”
“後來他高中畢業,聽了我們姥爺的話,去念了軍校,我姥爺當時想的是,先看看我哥能不能吃得了這份苦,吃得了就等他畢業了以後為他鋪路,領他從軍從政。”
事實證明姥爺沒看錯人,溫衍仿佛是天生的軍人,遠比他那幾個孫子要優秀得多。
“我以前還給檬檬看過我哥穿軍裝的照片,她當時眼睛都看直了,我心裡還挺不是滋味的。”溫徵說到這兒,突然掏出手機翻相冊,“給你看看。”
去年的盛檸還不感興趣,可現在的盛檸簡直不要太感興趣。
溫徵將手機遞給她,她拿過來一看,眼睛也直了。
軍禮服筆挺加身,绶帶從左肩斜至右肋,寬腰帶牢牢束住腰身,深眸冷目,英俊高大,身姿挺立,氣質斐然。
如果一個男人隻是臉好看,那麼其他男人或許不會覺得他帥,但如果一個男人氣質好,那其他男人也沒法不承認他的帥。
“帥吧,所以他退役還挺可惜的。”溫徵說,“改行當資本家,那檔次瞬間就下來了。”
盛檸點頭,挺不好意思地問:“這照片能不能發我一份?”
溫徵語氣散漫:“不能,你是他女朋友,照片還得問我要?你想要自己問他要去,讓他當面穿給你看都行。”
她撇嘴,那還是算了,自己可沒那個臉。
沒照片,那就繼續聽溫徵講好了,盛檸問:“那他為什麼突然就退役了?”
“被陰了唄。”
溫衍一貫是少說多做的性格,再加上長得好,在他們那一屆相當有名,他跟誰都處得不錯,有個別的甚至是稱兄道弟。
有次溫衍的姥爺來學校看過他一回,不知被誰看到,緊接著溫衍的光環又多了一層。
後來溫衍有個很要好的同期生家裡出了事兒,他父母出了車禍,雙雙在重症室,家裡又有幾個還在讀書的弟弟妹妹。
原本就是因為家裡困難才送他來參軍,不知是受了誰的蠱惑,他以溫衍的名義開始收錢,說是給溫衍送錢就能讓他姥爺幫忙安排,調職調崗什麼的都方便,被人舉報的那天,情急之下,將現金通通藏進了溫衍的儲物櫃。
由於是剛開始就接到舉報,所以錢並不多,但影響巨大,後果不堪設想。
溫衍直接就找上了那個同期生,失望又生氣地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而他卻破口大罵老天不公平,說憑什麼溫衍的出身就那麼好,他卻活得那麼辛苦。
他不知道,彼時溫衍剛拿錢叫人給他朋友的老家醫院匿名送過去。
溫衍的家世背景為他帶來的光環遮住了所有人的眼睛,他的父親是拿過紅旗的實幹派企業家,他的母親出生名門,他的姥爺是赫赫有名的退休幹部,所以他這些年的努力和汗水全都被忽視,那些靠自己得來的獎章和榮譽被人說成是不可言說的潛規則。
那些曾經要好的同期生們很多都下意識地同情更值得同情的那一方,他們理解他的苦衷,替溫衍原諒了他犯的錯,因為那個同期生家庭困難,受了處分前途就真的徹底沒了,而溫衍有他姥爺幫襯,還可以重新開始。
這事兒鬧得很大,所有人都以為溫衍一定會平安無事,可是在紀檢調查期間,溫衍自己消極對待,最後結果下來,那個同期生也負刑事責任坐了牢,而溫衍則被強制性退伍返回原籍。
“當時姥爺氣得就差沒扛著一麻袋的藤條往我哥身上伺候,幸好爸護著他,為了這差點沒跟我姥爺鬧掰。”溫徵說,“後來我哥就老實了,讓幹什麼就幹什麼,比小時候還聽話。”
到現在,當年的那些同期都斷了聯系,隻剩下一個在公安系統工作的同期,不過還有聯系也是因為溫衍跟他有些親戚關系,逢年過節免不了走動,平時的話很少聯系。
“你們女孩兒不是都有句話麼,說一個男人是不是真心跟你談,就看他願不願意把你介紹給他的朋友。我哥是不是都沒帶你見過他朋友?你別多想,他不是不帶你見,而是壓根就沒什麼朋友,非要說朋友的話,工作應酬就是他朋友,他平時有多忙你也知道的。”
說到這兒,溫徵打起趣來:“以後你倆要是吵了架,你還能去找你朋友訴苦,叫你朋友給你出主意,他可沒有,估計隻能一個人煩惱該怎麼辦。”
經過這次教訓,溫衍徹底收起了他的同理心。
一出生就擁有很多人為之付諸一生的資源和財富,一輩子不愁吃穿,既然做什麼都甩不掉冷血資本的刻板印象,那就不要甩了。
因為對人對事太過冷漠,以至於在家人眼中,他都是給人這種感覺。
“我以前一直覺得他不近人情,可是直到那次我帶檬檬回家,我爸跟我說了他這些年在背後默默為我們這一家人做的事兒,我就——”
溫徵說到這兒頓住,突然低頭,用力摁著眉心低聲罵道:“他媽的一個大老爺們,心智正常,四肢健全,什麼都好,就偏偏沒長嘴。”
“好在他沒長嘴我這個弟弟長了嘴,我們家反正我和檬檬給你們打過頭陣了,我爸倒還好,他管得住我管不住我哥,關鍵是姥爺那邊兒,不大容易。”溫徵說完這些大實話,怕給盛檸嚇著,又補充道,“但我哥跟我不一樣,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說服他自己那老古板腦袋的,不過他既然已經過了自己心裡那一關,那他應該也有準備了,你不用管別的,安心跟他談著,他會處理好的。”
“別跟他那朋友一樣,他經不起第二次背叛了。”
盛檸眼神閃爍,輕輕點了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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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衍和盛詩檬是一起回來的。
這兩個人都回來的時候,溫徵跟盛檸早聊完了,盛檸在吃菜,溫徵端著酒杯獨自喝酒。
看上去什麼都沒發生。
溫衍一回來就問盛檸:“他叫你喝酒沒有?”
溫徵立刻給盛檸使了個眼色,盛檸搖頭:“沒有,我一直在吃菜。”
然後得到了溫徵一記感激的眼神。
這頓飯吃完後,溫徵的批鬥大會也算是告一段落,溫衍被溫徵灌了不少酒,沒法開車,於是叫了代駕先送姐妹倆回學校,自己再回家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