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春明此前帶的一直是盛檸。
一般的學生隻有到了研二才有這個旁聽的機會,戴春明的侄女如今才大四,就能得她叔叔引薦參加這種國際會議,隻能說是一出生就和別人拉開了差距。
他剛剛在和溫衍會面時,向溫衍介紹了自己的侄女,並且還拿出了《鑽與石》這本書送給溫衍,意思就是給溫衍介紹,他侄女的翻譯水平有多突出。
但實際上是試探,看看溫衍到底對署名權的真相知不知情。
溫衍隨手就將那本書放在了桌子邊,連看都沒看上一眼。
見溫衍對她外甥女的名字和這本書都沒什麼反應,戴春明總算放下了心。
如今看來,溫總大概不知情。
試探有了結果,他總算也放下了心。
想到這裡,戴春明的語氣不自覺揚高了幾分:“盛檸,別怪老師沒提醒你,你以後是想考去外交部對嗎?”
愛答不理的盛檸終於抬起眼睛。
見她有了反應,戴春明語氣溫和地繼續說:“無論是考體制內,還是進翻譯協會做口譯員,甚至是去什麼公私企業做高級翻譯,你想往哪方面就業都好,如果沒有人在前面領著,你的路很難走的。”
“老師承認你很優秀,可是優秀的人那麼多,難道每個人都能一帆風順嗎?”
盛檸面色漸冷,揣兜裡的兩隻手不自覺握緊了。
“有的時候要學會變通知道嗎?”戴春明語氣和藹,“你還這麼年輕,有老師帶著你,你未來的路還長著呢。”
不了解內情的聽了,還以為是個好老師在幫她做職業規劃呢。
“變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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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春明還在滔滔不絕地進行著他的“慈師演講”,突然聽見盛檸冷聲罵了這麼句髒話。
他回頭,不可置信地看向這個一直以來乖巧聽話的學生。
溫衍剛巧就聽見了這一聲。
陳助理:“要進去嗎溫總?”
溫衍搖頭,語氣平平:“聽她罵。”
第8章 薅羊毛08 趁火打劫
才剛走會客室離開回到辦公室,聽到陳助理說盛檸已經到了,溫衍又下了趟樓。
他的辦公室一般不接待外人,就連本公司的員工也極少有能進去的。
負責收拾會客室的員工一看到他下樓,就把戴教授拉著一個姑娘進會客室的事兒說了。
至於那姑娘是誰,員工不認識,也沒在公司見過。
陳助理的反應很快:“是盛小姐嗎?剛剛她給我發消息說到了,我讓保安給她刷的門禁,讓她直接上來。”
那大概率就是盛檸了。
結果就聽見了隱約的爭吵聲。
“所謂的變通就是把自己辛辛苦苦翻譯的稿子,拿去給您的侄女鋪路是嗎?”隨著情緒的起伏,盛檸說的話也不自覺凌厲直白起來,“我直說了,就算戴盈盈去了國外,她也照樣混不出頭來,因為她的那些名譽和成績,都是您這個做叔叔的有違師德不要臉皮我這裡騙來的。”
戴春明怒目圓睜:“你——”
誰知道盛檸這個學生平時看著乖巧,懟起人起來那是伶牙俐齒,她本身就是語言相關專業的高材生,戴春明雖然是她的導師,又是語言學教授,但終究是年紀大了,腦瓜和嘴皮子動起來都沒年輕姑娘快。
才剛出口一個音節,就又被盛檸壓了下去。
他隻能用手指著盛檸,氣得連指頭都在打顫。
“肚子裡沒墨水的人以為穿了身學士服戴了個學士帽就是真學士了?您要是真放她去了國外,那到時候她腦子裝的豆汁兒溢出來,又沒您給她騙稿子鋪路,您猜她能在那邊待上多久。”盛檸笑了笑,語氣突然平靜下來,換了慢條斯理的語氣嘲諷,“而且別人還會說,從燕外出去的學生,就隻是這個水平,您不覺得自己給燕外丟臉嗎?”
“連這點道理都不懂,我都有些懷疑您發表的那些鼎鼎大名的論文,究竟是不是您本人寫的。”
如果說剛剛戴春明的話還算隱晦,那盛檸這番話就已經是完全不顧場合了。
戴春明幾乎是立刻打斷了盛檸,厲聲道:“盛檸!你這是汙蔑知不知道!要是把事兒鬧大了,你連畢業證都別想拿!”
“那就鬧啊,給學校發郵件沒用,我就去教育局好了。”盛檸一臉無謂,輕聲提醒,“老師,可別為了您侄女的前途,最後連您自己都搭進去。”
戴春明臉色鐵青,心中又是怕又是慌,一時間沒忍住,朝盛檸抬起了胳膊。
……
會客室內,除了爭吵聲,動靜漸漸大了起來。
“盛檸你給我放手!你還想打老師不成!”戴春明一聲怒吼。
老師和學生如果就這麼在會客室裡動起手來,傳出去都是茶餘飯後的笑談。
陳助理欲言又止,但溫衍沒有行動,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溫衍低嘖一聲,直接推開門。
“盛檸。”
盛檸停下手中動作,側頭,看到溫衍正站在會客室門口,望著他們這邊。
戴春明仿佛看到了救星,立馬開口:“溫總,您來得正好。這、這丫頭簡直瘋了!連老師都敢打了!”
打哪兒?
沒看著打,隻看盛檸把手抬起,正捻著戴春明貧瘠頭上的其中一縷頭發。
陳助理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麼個情況,沒忍住撲哧了一聲。
溫衍蹙眉,一時間也怔愣住了。
盛檸今天穿了件淺色的羊絨外套,腦袋上還頂了個毛茸茸的白色針織帽子,帽沿溜出來幾縷來不及打理的碎發,貼在她的臉頰旁。
她的嘴唇沒什麼血色,也不知是氣的還是被這暖氣燻的,臉頰兩邊有不自然的胭色紅暈,覆在蒼白臉色上,顯得格外突兀,更顯得那雙伶俐的眼睛更亮。
明明長了副斯文冷清的無害臉,看到他來了卻絲毫不慌,也不掩飾自己臉上的乖張神色,甚至還衝他輕輕地挑了挑眉,大有你要多管闲事我就連你頭發一塊兒薅的架勢。
溫衍看著這一臉囂張置氣的姑娘,淡淡說:“盛檸,趕緊處理完了來我辦公室。”
然後又把門關上了。
陳助理顯然還沒回過神來,茫然地喊了聲:“溫總?”
溫衍揉了揉眉心,喉結一動,倏地從唇角間溢出一聲輕笑。
陳助理頓時更茫然了。
不知道溫總是在幸災樂禍戴教授的頭發,還是在笑別的。
-
門裡的人完全沒反應過來。
尤其是戴春明。
溫總……這就走了?
趁著盛檸也在發愣,他迅速將自己寶貴的頭發從盛檸手中搶了回來,邊用手心撫平頭發邊怒罵:“別動我頭發!”
盛檸剛剛是看到戴春明對她抬起了胳膊,以為戴春明要對她動手,戴春明雖然個子不高,但終歸是個身體健壯的中老年男性,正面剛肯定打不過,她就下意識鑽了空子,揪起了他的一縷頭發。
誰知道戴春明對自己的頭發格外敏感,直接就喊出了聲。
戴春明狠狠瞪她,一秒都不想多待,捂著頭迅速離開了會客室。
出來的時候溫衍還沒來得及坐電梯上樓,戴春明懷著一絲僥幸,朝著他的背影戚戚追了過去。
“溫總,關於峰會的事兒……”
溫衍連頭都沒回。
“召開峰會的目的不是為了讓教授你給家人開後門。”
他隻此一句,便堵死了戴春明想說的話,也知曉了他的態度。
溫衍對盛檸的態度實在太奇怪了,根本看不出來他到底是為公,為峰會的翻譯工作說的這句話,還是為私,為盛檸說的這句話。
甭管是公是私,總之溫衍一定聽到了他和盛檸爭吵的內容。
戴春明試圖辯解:“其實我和盛檸的事兒不是您想的那樣……”
溫衍不冷不淡地說:“我確實是沒想到,燕外竟然也會出那種需要挪用他人成果才能拿到offer的學生。”
戴春明臉色煞白,拿整個燕外的名聲來說,這個罪名屬實太令人後怕。
他根本不敢想象後果。
陳助理適時出聲送客:“教授,請回吧。”
-
盛檸是冷靜了片刻才出的會客室。
太熱了裡面。
剛剛吵得太激動,她出了一頭的汗,連帶著背後都感覺有些湿。
現在摘了帽子發型肯定不能看,估計劉海都已經黏在額頭上了。
盛檸摸了摸帽子,幹脆沒摘。
跟著陳助理進到辦公室之後,早已坐回椅子上的溫衍也不跟她廢話,直接了當問:“合同什麼時候籤?”
但盛檸對溫衍的態度早沒了之前的狗腿。
這一臉沒錢賺就給人甩臉子的樣子,才是她的真面目。
她很拽地反問回去:“我不籤合同的原因,難道您不清楚嗎?”
然後聽見男人一聲低嗤。
他沒輕易松口,盛檸意識到她和溫衍之間的對話一時片刻結束不了,想著把身上的厚外套脫了說話。
但不知怎的,她睨了眼溫衍,莫名其妙地又把解了一半的羊角扣兒又給扣了回去。
這行為怎麼看都是對面前男人品行的一種無聲嘲諷。
溫衍當然也看了出來,語氣平淡:“我對會跟自己老師動手的湯圓兒沒興趣。”
盛檸愣了下,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打扮,氣笑了。
“巧了,我對給涉世未深的學生設置合作陷阱的奸商也沒興趣。”
夾槍帶棒,字字都是內涵,句句都是諷刺。
辦公室裡頭暖氣開得足,溫衍尚且隻穿了件襯衫,而盛檸全副武裝,腦袋上還頂了個帽子。
他就看盛檸不安分,一直在整理帽子。
“別扒拉你那頭簾兒了,再扒拉你都要熟了。”溫衍奇奇怪怪地瞥了她一眼,“把帽子摘了會死麼?”
室內戴帽子本來就是件不太合禮儀的事兒,也不知道她是不懂,還是故意沒禮貌給他看。
盛檸硬氣地說:“我就是把腦袋帶起火了也不關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