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話時,認真且鄭重,直勾勾的盯著她的眼睛,仿佛穿過這具皮囊,看到她的靈魂深處。
那一刻,她感覺她的靈魂灼熱。
禮樂聲繼續響著,禮官捧著聖旨,吊著嗓子誦讀著封後的賦文。
至於念得什麼,陶緹一個字都沒聽清,她一心迎著裴延的目光,一步步踏上那白玉臺階,繡著鳳凰朝日的裙擺逶迤在身後。
等她踏上最後一層臺階,裴延朝她伸出手,薄唇噙著溫潤的笑。
陶緹也朝他笑,大大方方走上前,將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帶著她一起面向臺下眾人。
與此同時,禮賦念畢,臺下響起整齊又洪亮的山呼聲——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陶緹看著臺下齊齊跪拜的眾人,這種強烈的儀式感,令人震撼又難以忘懷,她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一般,一顆心也恍若在雲端。
她微微側眸,不曾想正好對上男人看過來的目光。
與她的震撼不同,他俊美的臉龐帶著些許不虞,陶緹有些驚詫。
他捏緊了她的手,薄唇輕啟,“回頭我讓他們改一改,我若是萬歲萬萬歲,你也要與我一樣。”
陶緹一怔,顯然沒想到他是在為這種小事不悅,忍不住笑了出來,“就一個口號,沒什麼大不了的。”
裴延卻堅持,黑眸灼灼,沉聲道,“不行,要一樣的。”
他萬歲,她千歲,這是什麼混賬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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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她在身旁,那多出的九千年,與他而言,隻是漫長又難熬的折磨罷了。
他自然也清楚人的壽命不過百年,可在涉及她的方面,他也變得迷信起來,就算知道這不過一句尋常的觐見用語,卻依舊執拗。
陶緹輕笑著,捏了捏他的手指,算作安撫。
可垂下眼時,她眸中的笑意也淡了,有隱約的憂愁閃過。
眾人跪拜完畢,起身站定,隻見高臺上的帝後兩人,十指緊扣,親密無間。
平日裡冷淡威嚴的帝王,在皇後面前眉眼溫和,極盡溫柔,與朝堂上殺伐果斷、手腕鐵血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儀式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就算裴延顧及陶緹有身孕,害怕她累著,讓禮部那邊再三精簡,儀式依舊繁瑣。
封後大典結束,又有宮宴。
待熱鬧的宮宴散去,已是明月高掛枝頭。
回程的路上,女眷們都忍不住感嘆著——
“陛下待皇後娘娘真真是寵到骨子裡了,宮宴上又是給皇後夾菜,又是端水遞帕子的,這份體貼細致,真是讓人羨慕啊!”
“誰說不是呢!我看皇後娘娘好像被水嗆了一下,陛下臉色唰的一下就變了,嘖嘖,那叫一個緊張。”
“聽說皇後娘娘的肚子才一個月,也不知道是皇子還是公主,若是一朝得男,那可真是件天大的喜事。”
“不論皇子還是公主,這是陛下的頭一個孩子,又是皇後所出,意義肯定是不一樣的。”
“說的也是。不過話說回來,陛下後宮就一個皇後娘娘,現下皇後又懷孕了,起碼一年都無法伺候陛下……這,陛下是不是得選秀了啊?”
這話一出,家裡有適齡女兒的貴夫人們心思都活泛起來。
新帝俊美非凡,風姿卓然,宛若天神般,讓人敬畏又忍不住被吸引。且這般優秀的男子,還那麼體貼會疼人,很難叫人不心動。
如今新帝登基,後宮那麼多位份空著,皇後又懷著身孕,不正是填充後宮的好時機嗎?
不單單女眷們惦記著此事,朝臣們也惦記著。
在一個冰雪消融、萬物復蘇的三月春日裡,大臣們齊齊上書,請求皇帝選秀,充盈後宮。
皇帝摩挲著扶手上精致的龍紋,冷然睥睨著朝臣們,面無表情的拒絕了。
至於理由,隻說皇後有孕,新妃入宮諸事煩亂,打擾皇後養胎。
他還反過來勸諫諸位官員,女子懷孕本就辛苦,為人夫君若不能體貼,反倒納妾尋歡,豈不是讓發妻寒心?
一番話說得眾臣啞口無言,面露慚愧。
但還有幾個不死心的,依舊諫言選秀。皇帝面上沒多說,轉頭就揪了一個不安分子,隨便找了個錯處,直接貶官出長安。
這一招殺雞儆猴,起了顯著的效果,識時務的都乖乖閉上了嘴,至於那不識時務的……都卷起鋪蓋,灰溜溜的四散在天涯。
宮外,長安的貴夫人們埋怨著皇後善妒,自己不能伺候陛下,還不勸諫皇帝納妃,半點不賢淑。可私下裡,卻是又羨慕又嫉妒,隻覺得皇後真是天底下最好命的女子。
不管怎樣,選秀這茬一時半會兒也沒人敢再提了。
——
春去秋來,轉眼到了八月,秋高氣爽,丹桂飄香。
永寧元年的八月初三,長安城舉行了一場極其盛大隆重的婚禮——隴西謝國公府的嫡女清平郡主與定北侯家嫡幼子許光霽,結成良緣。
那一日,錦幡飄揚,十裡紅妝。
謝國公與景陽長公主親自送嫁,定北侯與侯夫人門口親迎,兩家都拿出十足十的誠意對待這門親事。
至於那天有多麼熱鬧,陶緹沒能親眼見到——
她的肚子已有八個多月,高高隆起,御醫說是雙胎之相,皇宮上下都謹慎小心,裴延更是恨不得時時刻刻陪在她身旁,哪裡放心她出宮湊熱鬧。
雖然不能親自到場,但陶緹與裴延準備了一份豐厚的賀禮,送至定北侯府。
這份帝後賜禮的榮耀,更是給婚事錦上添花。
第二日一早,青禾與許光霽一起入宮謝恩。
看著青禾一襲芙蓉色長裙,發髻梳作婦人打扮,眉目多情,粉面含春,一副愜意甜蜜的模樣,陶緹也忍不住替她高興,“看來許七哥待你很不錯。”
青禾粉嫩的小臉羞紅一片,垂下腦袋道,“嗯,他…他很好。”
說罷,她看向陶緹圓滾滾的肚子,眸光好奇又羨慕,“表嫂,你再過不久就要生了吧?”
陶緹摸了摸肚子,笑道,“是啊,我和陛下現在天天掰著手指等卸貨呢。”
“我聽說皇帝哥哥每日一下朝就往你這裡跑,連奏折都放在你宮裡批。”
“我肚子越大,他越是緊張。”陶緹笑道,她有時候都擔心裴延是不是得了產前焦慮症。
“你與皇帝哥哥都長得這般好,你們的小娃娃一定也很漂亮。等他們出生了,我給他們一人打一對純金的镯子。”
“那我就先替他們謝謝你這個姑姑了。”
兩人愉悅的聊了一個上午,青禾便隨許光霽出宮了。
沒過幾日,又到了八月十五中秋節。
宮中舉行宮宴,陶緹也見到了久聞大名的謝國公。
謝國公生的高高大大,濃眉大眼,單看長相的話,青禾和謝小公爺更像景陽長公主。但從性格來看,謝小公爺像了謝國公。
聽說景陽長公主年輕時,還不樂意嫁給謝國公。如今瞧夫婦倆相敬如賓,恩愛有加的模樣,可見好好經營婚姻的重要性。
眨眼又過去一個多月,十月初一這日傍晚,陶緹正在吃麻辣酸菜魚,裴延在她身側替她仔細挑魚刺。
倏然,陶緹停下筷子,“哎喲”了一聲。
裴延眉心一跳,“怎麼了?”
陶緹蹙著眉,“肚子有些疼,是那種一縮一縮的痛……陛下,這是不是要生了?”
自打陶緹懷孕以來,裴延將藏書閣裡關於婦人生產之書翻來覆去的讀了好幾遍,如今聽她的描述,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扶著她,“應當是了。你別緊張,我來安排一切。”
說罷,他冷靜的指揮著未央宮的宮人。
四個接生嬤嬤早早就在未央宮後殿住下,這會兒一聽到皇後發動的消息,扔下飯碗就急匆匆的往前殿趕。玲瓏這邊也派了個小太監去太醫院請御醫。一時間,燒水的燒水,備參湯的備參湯,一切有條不紊,忙中有序。
裴延守在床邊,緊緊地握著陶緹的手,溫聲安慰道,“別怕,我在這陪著你。”
陶緹咬著唇,一隻手按著肚子,蹙眉道,“痛。”
裴延一聽,眉頭擰得更緊,把手放到她嘴邊,“痛的話別咬唇,咬我。”
陶緹搖了搖頭,“那也不能平白讓你疼。”
接生嬤嬤動作小心的替陶緹檢查了一番,壯著膽子勸道,“陛下,娘娘這邊要生了,您、您要不出去等吧?”
哪有婦人生子,男兒在一旁待著的,何況他是九五之尊,更該避諱這些。
裴延淡聲道,“你們接生你們的,朕陪著她,也不妨礙。”
接生嬤嬤噎住,轉而目光期盼的看向陶緹,“皇後娘娘,您看這?”
陶緹看向裴延,“陛下,你出去吧。生孩子的時候,不好看……”
裴延拿帕子替她擦了擦額上的汗,輕聲道,“你怎樣都好看的。”
“唔,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樣子。陛下,你出去吧,在外頭陪著我也是一樣的?”
裴延見她堅持,生怕惹她心煩,隻好作罷,“那我就在殿外,你要怕了就喊我,我立刻來陪你。”
陶緹點了點頭,“好。”
裴延起身出去了,接生嬤嬤也松了口氣,笑吟吟對陶緹道,“陛下這般重視娘娘,老天庇佑,娘娘一定會順利生產的。”
陶緹艱難的擠出一抹笑,手摸著肚子,心道:寶寶啊寶寶,你們乖一些,快快出來,讓你們娘親少痛一些吧。
第135章
肚子裡的寶寶似乎聽到陶緹的祈禱,接下來的生產簡直順利的不可思議。
接生嬤嬤忙的一頭汗,一個宮人給陶緹喂水,一個給陶緹擦汗,陶緹則是雙手抓著被單,汗如雨下。
“皇後娘娘再使把勁兒,快了快了,老奴瞧著皇嗣的腦袋了。”
“娘娘您深呼吸,往一處使勁兒!”
“……”
陶緹好想叫,但接生嬤嬤說喊叫會散力氣,隻能憋著一口氣。
好在這樣的折磨並未持續太久,約莫一個時辰後,產房裡接連傳來了兩道清脆的嬰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