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顧沅跟文明晏私奔了。
聽到暗衛傳來這消息,他險些氣死。太傅的課上到一半,他就不管不顧的跑出去,帶人去追。
他咬牙發誓,就算他們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把他們抓回來……
他承認他個極其卑劣的混蛋。
他以顧家和文明晏的性命為要挾,顧沅最終嫁入了東宮,成為他的太子妃。
第二年,父皇病逝,他成了皇帝,她成了他的皇後,生下了“早產”的大皇子。
他的確擁有了她,可卻沒有擁有她的笑容。
她的笑容越來越少,眼中的光也一點點消失,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
她最後一次笑,是服毒後,倒在他的懷中。
晶瑩的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她邊流淚邊笑,笑得輕松,帶著如釋重負的解脫。
是了,如釋重負。
他與延兒,都是她的累贅。
回憶戛然而止,昭康帝回過神來,眼角已是一片溫熱的湿潤。
他面容黯淡,失神呢喃道,“是朕錯了,朕錯了……”
裴延垂下眼眸,眸間墨色翻湧。
曾幾何時,他也如父皇一般,起過這樣卑劣的心思,想要將阿緹關起來,再不讓她見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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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輕輕撫上手腕那條紅繩,他暗自慶幸著,幸好自己控制住惡念,否則……
他不敢想象失去阿緹的場景,一想,心口就如鈍刀子割肉般,生疼生疼。
從勤政殿出來,天色已經轉暗。
裴延仰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色,須臾,沉聲叮囑李貴,“父皇這會兒心情不好,李總管仔細伺候著。”
“殿下放心,奴才會好生照看陛下的。”李貴應下,恭送裴延離開。
待轎輦行至瑤光殿,天全黑了。
殿門口兩盞宮燈亮著,裴延下了轎輦,剛走到門口,正好撞見往外走的陶緹。
陶緹裹著一條雪白的狐氅,她身形嬌小,毛茸茸的帽子一戴,顯得一張巴掌臉越發小巧,臉頰有些紅撲撲的,像個雪團子般。
“殿下你回來了,我正準備去找你呢。”
從中午聽到昭康帝傳位的消息,她這顆心就跟貓爪子撓似的,恨不得立刻跑到裴延面前仔細問問這事。
左等右等,等到大晚上都不見裴延回來,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裴延一眼就讀懂她的心思,一把握住的她的小手,揣進他溫暖的袖口,淡淡道,“別著急,咱們回殿慢慢說。”
見他一進門就替自己捂手,陶緹心頭暖暖的。她眨著明亮的眼眸,“嗯,先進去。”
兩人一起往殿內走,陶緹順便吩咐玲瓏準備一個鴛鴦鍋,正好當晚膳。
不多時,鴛鴦鍋端上桌幾,清湯是鮮香美味的菌菇底料,另一邊不是麻辣鍋,而是熬得香濃酸甜的番茄鍋。
“我中午吃過了麻辣火鍋,尋思著晚上再吃容易上火,就用番茄鍋代替了。”
陶緹涮著新鮮的白菜葉子,說道,“我熬得牛油底料味道可香了,不過大晚上的吃太辣太油的,對腸胃不好。唔,我明日再做給你吃,保管你也會愛上那滋味。”
裴延說了聲好,輕笑道,“清湯鍋和番茄鍋也很好,我都喜歡。”
隔著氤氲朦朧的煙氣,陶緹迫不及待問道,“殿下,陛下真的傳位給你了嗎?他怎麼突然就傳位了?”
裴延也不瞞她,一五一十的答了。
這時,陶緹才切切實實的意識到,她的夫君真的快當皇帝,而她,也快要成為皇後了。
夜深人靜,兩人沐浴更衣後,一起躺在床上。
裴延依舊想著昭康帝與顧皇後的恩怨糾纏,遲遲未入睡。
陶緹吃番茄鍋吃撐到了,這會兒也沒睡,她感受到裴延似有心事,小腦袋往他懷中蹭了蹭,柔柔問道,“殿下,你怎麼了?”
裴延擁著她,鼻尖縈繞著她身上淡雅好聞的香味,心神稍定,緩緩開口道,“今日父皇與我說了許多母後的事。”
陶緹一愣,心頭湧上滿滿的好奇,“唔,可以與我說說麼?”
裴延將她的小腦袋按在懷中,纖長的睫毛垂下,半闔著眼睛,低低的嗯了一下。
他的語氣低緩,嗓音沉金冷玉般,將多年前的那段過往娓娓道來……
陶緹越聽越精神,心情也越來越復雜。
先皇後也太慘了吧。
這強取豪奪又虐心虐身的畫風,活脫脫一古早虐文劇本呀。
陶緹雖與昭康帝接觸的不多,但仔細想想,昭康帝這種人,的確也能幹出這事。
忽然,她手腳並用的抱住了裴延。
裴延身子一僵,垂眸看向緊緊扒拉著自己的小姑娘,“阿緹?”
陶緹將臉埋在他懷中,輕輕軟軟道,“還好你沒變成那樣……”
裴延啞然失笑。
是啊,他也無比慶幸。
陶緹倏然又想起除夕夜裡,裴延抱著她,請求她別拋棄他的事。
難道也是因著顧皇後與昭康帝的恩怨?
是啊,若顧皇後真是昭康帝強逼入宮中,那麼裴延的誕生對顧皇後來說……並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可裴延又做錯了什麼呢?
多年前,他不過是個稚嫩的孩童,本能的渴望著母親的愛,可母親卻早早的撇下了他,將他一個人留在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
累贅。
可拋棄的。
一個不被母親所期待,甚至是厭惡的孩子。
裴延知道這些時,一定很難過吧。
想到這裡,陶緹鼻子有些泛酸,一顆心也軟成一汪水。
她仰頭,親了親他的下巴,“殿下,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第132章
正月二十八,諸事大吉。
這一日,太子裴延在金龍殿即位為帝,改年號為永寧,“昭康二十四年”變為“永寧元年”。
前朝裴延忙忙碌碌,後宮的陶緹也沒闲著。
登基大典之後便是大封後宮,雖說東宮目前就她這麼一個正妃,但該有的儀式搞起來還是很繁瑣。
除此之外,她還忙著搬家,從東宮瑤光殿搬去了離紫宸宮很近的未央宮。
裴延特地命人將未央宮裝潢了一遍,上上下下煥然一新,就連正殿門前掛的匾額,也是他親筆御書,“未央宮”三個大字,龍飛鳳舞。
相比於陶緹從前住的瑤光殿,未央宮極大極寬敞,上承重檐庑殿頂,下坐五層漢白玉臺階,檐廊上是描金畫龍鳳的彩畫,屋內更是金碧輝煌。寢屋三面還刷了椒牆,殿內的珠簾都是一顆顆渾圓光亮的南海明珠,入門兩側隔擺著高達五尺的紅珊瑚盆景,更別說其他珍貴難得的擺件、字畫、花草、桌椅等,一應都是極其華美精致的好東西。
“阿緹,牆上掛的這幅圖,是名家吳閔的《荷花鷺鷥圖》嗎!這可是有錢都難買到的寶貝啊。”
“哇,這座錦繡牡丹圖的缂絲檀木圍屏,也繡的太好看了吧,怪道人人都說,一寸缂絲一寸金,真是絕了。”
“欸,這邊,這面牆上貼的是金箔花?!我的天爺吶,金閃閃的可真漂亮,等我以後發大財,我也這樣幹。”
許聞蟬滴溜溜的打量著華麗的未央宮,驚嘆聲就沒停過。
看完一圈,她笑眯眯的對陶緹道,“阿緹,陛下待你可真是恩寵!這是把整個國庫的寶貝都搬到你這裡了吧?”
陶緹懶洋洋的靠在榻上,手中捧著一盞桂圓銀耳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這宮殿雖然寬敞華麗,但這幾日搬家可折騰死我了。明兒個我還得叫人新砌個面包窯。還有我瑤光殿後面種的那些果樹,唉,本來今年夏天就能吃到桃子的……”
“那有何難,你再找些樹種來栽嘛。至於果子,你現在都是皇後娘娘了诶,還怕沒有果子吃。”
許聞蟬在一旁坐下,捻了塊奶油松瓤卷酥吃,“話說回來,再過幾日便是封後大殿了,你緊張不?”
“緊張算不上,就是想到又是冊封又是祭祖的,覺得累。”
許聞蟬笑,“怎麼感覺你最近越來越懶了。”
“大概我的身體還在冬眠,等到開春就好了吧。”陶緹輕聲道,又與許聞蟬開起玩笑,“倒是你的下巴好像尖了些,難道是相思使人瘦?”
許聞蟬臉頰一下子紅了起來,羞赧的咕哝著,“什麼相思不相思的。”
陶緹道,“算起來長公主一家也走了快三天了,不知道這會兒他們走到哪了。”
景陽長公主一家本是打算正月十八就走的,但出了昭康帝讓位這事,他們便又多留了幾日,直到登基典禮結束,才離開長安。
“應該已經出長安地界了。”許聞蟬應了聲,生怕陶緹再調侃她,忙將話題轉移到開分店的事上。
張氏在洛陽的分店開得很是不錯,所以她們決定再往別的州府開,拓展商業版圖。
一提到賺錢,兩人都挺來勁。
就這般一直聊到傍晚,天光轉暗,兩人都跟打雞血一般,信心滿滿。
臨走時,許聞蟬問道,“你封後大典這麼重要的事,張姨應該會從洛陽趕回來吧?”
想到張氏前兩天的來信,陶緹頷首,輕笑道,“嗯,再過兩天就到了。”
……
封後大典定在二月初六,張氏早兩天趕到了長安,一同來的還有許久沒見的盧氏。
倆人一到未央宮,很是恭敬的朝陶緹行禮,嘴裡喊著皇後娘娘金安萬福。
陶緹趕緊將倆人扶起,高興道,“母親,盧姨,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
算來也有段時日沒見到張氏,這一回見到她,面色紅潤,眉目舒展自在,再不見從前那古板沉悶之色,可見及時離開狗男人是個無比明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