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聞蟬心裡咯噔一下,面上卻不顯,問道,“明年青禾嫁過來,你不送嫁麼?”
謝小公爺道,“如果我父親親自送嫁,那我便要留在隴西坐鎮。”
許聞蟬眸光微閃,勉強扯出個笑容來,“這樣啊,那……也挺好的。國公爺親自送嫁,說明他對這門婚事很重視,到時候他來長安,我父親還能請他喝酒……”
“你明知道我要說的不是這個。”謝小公爺蹙起眉,打斷她。
許聞蟬一噎。
謝小公爺上前一步,她下意識往後退一步。
“阿蟬,我的心意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你呢?難道你真的對我沒有半分好感?”
“我……”許聞蟬悄悄捏緊拳頭,下意識的想要逃避。
她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她不會琴棋書畫詩酒茶,也沒有膚白貌美大長腿,在長安城中唯一能與眾貴女比較的,就隻剩下家世。
她實在不明白他為何心悅自己?覺得他是不是眼瞎了,亦或是他隻是拿自己開涮。
思緒紛亂間,她想起阿緹之前的鼓勵和開導,深吸了口氣。不管怎樣,她今日問個明白便是——
“小公爺,你為何喜歡我呢?”
謝小公爺一陣怔忪,回過神來,認真蹙眉道,“喜歡便是喜歡,還要有原因嗎?”
“那是自然。長安城裡那麼多出色的貴女,一個個雪膚花貌身段窈窕,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知書達理出口成章,與她們相比,我簡直不夠看的……隻要沒瞎,都會選她們吧?”
許聞蟬也不想把自己貶的那麼糟,但她覺得人貴在自知之明,她總是要認清現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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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小公爺聽到她的話,沉吟片刻,輕聲道,“我覺得你很好啊。”
許聞蟬嘴角一抽,“嗯?”
好的,是個瞎子,鑑定完畢。
謝小公爺此時也明白了許聞蟬心中的擔憂,原來她的逃避,並不是對他的厭惡,而是她自己在自卑。
意識到她並不討厭自己,他松了口氣,旋即,無比誠懇道,“我問你,之前裴長洲向你求婚時,你為何不願?”
許聞蟬,“……?”
話題怎麼就跳到這了?
“他不夠高大英俊嗎?他不通詩書禮樂騎射嗎?他身份不夠顯赫嗎?”
這一連三問,把許聞蟬問蒙了。
謝小公爺目光灼灼盯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她咽了下口水,“雖然他那些條件都不錯,可他那人心術不正,求娶我也不是出於愛慕,而是貪圖我父兄的勢力。”
“你看重的是人品與真心,我看重的也是這些。”
謝小公爺平靜道,“你天性善良,待人赤誠,有情有義。你雖不會琴棋書畫,但你擅騎射,還會經商。至於你耿耿於懷的外貌……”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疑惑道,“你為何要耿耿於懷,我覺得你很可愛啊。哪條律法規定白嫩纖細才叫美?”
他覺得許聞蟬的眼睛大而明亮,看人的時候清澈又熱情;
還有她笑得時候,露出潔白的貝齒,頰邊酒窩深深,那笑容像是明媚的陽光,直直的照進人的心裡去,暖洋洋的。
這才叫笑啊。不像那些笑不露齒的貴女,笑起來得拿帕子和團扇遮著,還不能笑出聲,沒意思極了。
聽完謝小公爺的話,許聞蟬語塞了。
她平日裡多話痨一人,這時隻覺得辯不過他,眼睛直直的,靈魂出竅般。
謝小公爺道,“別再避著我,好麼?”
許聞蟬揪著衣擺,小聲嘀咕,“你這都要回隴西了,我也不用避了。”
謝小公爺愣怔片刻,旋即反應過來,她這意思是答應給他機會了?
心頭一陣喜悅,他淺笑道,“我回隴西了,咱們也能書信往來。”
許聞蟬見他沒有開口閉口就訂婚約,而是給彼此慢慢了解的時間,暗暗松了口氣。
有了張氏和離之事後,她對婚嫁之事看得越發謹慎。
若是為了嫁人而嫁,稀裡糊塗所嫁非人,倒不如一開始就不嫁,當個坐擁良田廣宅的小富婆不爽嗎?
她抬頭,對上謝小公爺期待的目光,點了點頭,“好,那就寫信。”
銀白月光下,兩人在橋邊駐足,仰首望向天際那如夢如星般的焰火,眉眼間皆噙著淡淡的笑意。
………
上元節這日,長安城是不宵禁的,是以百姓們可以熱鬧到天亮。
但陶緹和裴延還是得回宮歇息的,畢竟明早裴延還要上朝。
陶緹是被裴延抱上馬車的,那梅花酒喝著甜滋滋,後勁兒卻大,她喝完小半瓶,直接就醉倒了。
她窩在裴延的懷中,水靈靈的眼眸半睜,嘴裡咕哝著,“這馬車怎麼跟開船似的,搖搖晃晃的……”
裴延從後面抱著她,低聲道,“不是馬車晃,是你喝醉了。”
“開玩笑,我怎麼可能喝醉,我可是千杯不醉。”
她笑呵呵的說完大話,下一秒就扶著腦袋,蹙著眉道,“我頭好暈。”
裴延無奈,將她的身子放平,讓她躺在他懷中,手指輕輕撫上她的太陽穴,“嘴饞的是你,嘴硬的也是你。”
他這般幫她按摩腦袋,她舒坦不少,像是貓咪般眯起眼眸。
可腦袋舒服了,酒氣上來,她又覺得身上熱了,伸手就去扯自己的衣衫。
陶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立領袄,領上的如意攢珠子母扣一顆顆的扣得嚴實,並不好解。
她亂扯了幾下,解不開,小脾氣上來了,一把抓住裴延的手就往自己衣領上放,“夫君,幫幫我,我熱。”
感受到手下的柔軟,裴延眸色一暗。
偏生懷中的人還不安分,綿軟清香的身子扭來扭去,柔嫩的臉頰帶著醉酒的酡紅,睜著一雙霧蒙蒙的眼眸,委委屈屈的,直喊熱。
這無辜又妖冶的模樣,勾得他邪火亂竄。
他耐著性子,一顆一顆解開她立領袄的扣子,大掌探入衣襟。另一隻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薄唇沿著她的眉眼一路吻到耳根。
吻如藤蔓,彼此糾纏著。
他呼吸越發粗重。
好不容易結束這個吻,陶緹覺得她快要窒息了,淚光盈盈的聲討著男人,“你欺負我。”
裴延垂下深眸,她凌亂的衣衫下,若隱若現,白生生的,他喉結上下滾了滾。
放在她腰間的手加重了力氣,他清雋俊美的臉龐上揚起一抹懶散放肆的笑,咬著她紅腫的嘴唇,啞聲道,“孤就是要欺負你。”
狠狠地欺負,把她欺負到哭泣求饒。
馬車外趕車的小太監年紀尚小,聽到裡頭傳來的動靜,心裡奇道:難道太子妃這樣的貴女喝醉酒,也會發酒瘋?這又是啼哭又是砸東西的,動靜還真不小。不過殿下那樣溫和好脾氣,定然會好好安慰太子妃的吧。
約莫半個時辰,馬車回到了瑤光殿。
小太監壯著膽子朝裡頭通稟了一句,“殿下、太子妃,已經到瑤光殿了。”
馬車裡沒動靜,也沒見人下來。
小太監奇怪,卻又不敢催著主子,杵在雪地裡犯難。
付喜瑞和玲瓏走了過來,那趕車的小太監見他們來了,見到救星般迎上前去,“付公公,玲瓏姐姐。”
付喜瑞看了眼依舊緊閉的馬車門,壓低聲音問小太監,“殿下和太子妃怎的還沒下車?”
小太監搖頭,“小的已經通報過一聲了。呃,或許太子還在安慰太子妃,太子妃醉得厲害,都哭了一路了。”
哭了一路?
玲瓏眉心一跳,忽然明白了些什麼。
付喜瑞看玲瓏的反應,也猜了出來,心裡嘀咕著:殿下平日裡瞧著冷靜自持,不曾想也是個重欲的。
三人站在馬車外靜候著。
倒也沒等多久,馬車門開了。
也不待他們上前去扶,太子抱著太子妃就從馬車走了出來。
太子妃被大氅裹得嚴嚴實實的,連根頭發絲都沒露出來。太子穩穩抱著她,一言不發的往瑤光殿裡去。
玲瓏與付喜瑞面面相覷,看了看太子的背影,又看向一片狼藉的車廂——
香爐和桌幾都倒了,座位上還落著一枚珠花,地上散著個柔軟的靠枕,還有隻淺白色的繡花羅襪。
這一切,足見一路上的戰況有多激烈。
深夜,天上又飄起雪花來。
香氣彌漫的幔帳裡,裴延眉眼間是慵懶的餍足。
倏然,他抬手,撫上陶緹柔軟又平坦的腹,嗓音沉啞,淡淡道,“看來是我還不夠努力。”
肚子依舊平平的。
陶緹累極了,聽他這話,以為他還要來第三回 ,修長的腿微微蜷縮。
裴延吻著她的臉頰,溫聲安撫,“乖,今日不再弄了。”
不著急,反正他們來日方長。
………
上元節過去了,意味著春節也結束了。
上元節後的第二個早朝,久病的昭康帝總算上朝了。
不過,他上朝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文武百官宣布一個重磅消息——
“朕決計將皇位傳給太子裴延,自今以後軍國事務,無論大小悉數由新君處決。朕退位稱太上皇,將於興慶宮頤養天年,不再過問政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