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咬了咬唇,遲疑片刻,終究是抵不過陶緹鼓勵的眼神,也舀了一大勺放進碗中,跟米飯拌著吃了一大口。
米飯與菜汁的鹹香充分混合,雞丁嫩滑,花生米酥脆可口,鹹味為主,其次是淡淡的酸甜,一大口吃完後,舌尖隱隱發麻,卻回味無窮,還想再來一口。
“怎麼樣,好吃吧?”陶緹像隻小狐狸般眯著眼笑,語氣裡帶著對自己廚藝的小驕傲。
“嗯嗯,很好吃。”青禾睜著亮晶晶的眼眸,無比崇拜道,“表嫂,你的手藝比宮中的御廚還好,你真是太厲害了。”
純情少女真情實感的贊美,讓陶緹心裡美得冒泡,面上還是保持著謙遜,輕聲道,“再嘗嘗這松鼠鳜魚。”
青禾伸出筷子,鳜魚表面炸的酥脆,筷子稍用力點,才穿破外殼,夾起裡頭那雪白鮮嫩的魚肉。外酥裡嫩的口感與酸甜的汁料混合在一起,細品還有清甜的果香。
“我一開始還以為會像糖醋魚一般,現在嘗過,發現兩者還是有很大不同的。這糖醋味並不厚重,吃起來酥香鮮嫩而不甜膩。”青禾評價著,又多夾了兩筷子。
陶緹見她伸筷子的次數多了,心裡也高興,畢竟對下廚的人來說,最好的贊美就是把菜吃光光。
兩人一邊聊一邊吃著,關系也在不自覺中增進。
在闲聊中,陶緹也得知了青禾身體不好的緣故。
“我出生那一年,戎狄大舉來犯,我父親領兵去了前線。戎狄兵狡詐,分了一部分兵力包圍了平陽城,那時城中大部分的兵將都去了前線,餘下的都是些殘兵老將。母親為了保衛平陽城,穿上盔甲,親自上城樓指揮防御……”
“然後呢?”陶緹緊張的問。
青禾緩緩道,“平陽城地勢好,易守難攻,戎狄兵無法強行攻城,便圍城,與平陽城耗著。母親與他們苦熬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期間還見紅了,若不是府中的御醫經驗老道,可能都保不住胎。就這樣苦苦支撐了七天七夜,在第八天的黎明,我父親帶著援軍殺回來了……”
陶緹腦補了一下當時的場景,不由得咂舌,“長公主可真不容易!”
青禾頷首道,“是呀,我一直覺得我母親是個很了不起的女人。可她一直對我心懷愧疚,覺得是她的錯,才讓我生下來就拖著病體。”
說到這裡,青禾溫柔一笑,“她給了我這條命,視我如珠如寶,我感激還來不及,怎麼舍得怪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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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吃完,幾道菜差不多吃得精光,陶緹吃了三碗飯,就連青禾都吃了兩碗米飯。
兩個人撐得肚子都圓鼓鼓的,陶緹又帶著青禾回榻上躺著,繼續與她聊著隴西的風土人情。
青禾從未像今日這樣話多,仿佛一日之內要將一年份的話都說完,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等天色漸暗,兩人又用了一盅雪蓮子銀耳杏仁羹,這湯慢慢煲了一個時辰,清甜潤肺又養顏。
臨分別的時,青禾還有些依依不舍。
直到陶緹讓她明天再來玩,青禾這才舒展了眉頭,歡喜離開了。
玲瓏看著青禾縣主的背影,又看了看抱著元寶狂撸的太子妃,心頭湧上一陣莫名的暖意——
太子妃的廚藝徵服了縣主的胃,又用她仿若與生俱來的溫柔力量,俘獲了縣主的真心。
就像她用行動一步步的讓東宮眾人喜愛她、尊敬她、擁護她。
玲瓏眸光溫和,東宮能有這樣一位太子妃,真是東宮之幸。
正在撸貓的陶緹似有感應,一抬頭,就對上了玲瓏的溫柔目光。
陶緹,“???”
這慈母般的目光是怎麼回事?
——
玉明殿。
景陽長公主慵懶的靠在美人榻上,一個宮人捏肩,一個跪著捶腿。
見著青禾腳步輕快的回來了,景陽長公主長眉一挑,“看來你今日在東宮玩的挺愉快的?”
青禾走過去坐下,輕笑的點了下頭,“嗯,表嫂很好。”
景陽長公主眯了眯眼睛,頗有興致,“哦?說說看怎麼個好法。”
青禾便將今日在瑤光殿的吃喝玩樂說了遍。
景陽長公主眸中劃過詫異,“你今日竟然用了兩碗米飯?”
青禾點點頭,面頰泛著紅,“表嫂的手藝實在太好了。”
跟在青禾身旁伺候的宮女喜滋滋的補充道,“回長公主殿下,縣主今日用的可不止兩碗米飯,還有一碗魚丸粉絲湯,一盅雪蓮子銀耳杏仁羹。縣主今日這一頓,抵得上平日吃三頓吶。”
聞言,景陽長公主從榻上起身,拍了拍青禾的手,欣慰道,“好啊,能吃是好事。明日你若還去找她,就多帶些禮物過去,既然要結交,總得拿些誠意。”
青禾頷首,又小鳥兒似的枕在長公主肩膀上,清秀的眉眼間泛著淡淡的笑意,“從前我一直覺得皇宮是個華麗卻又冰冷的籠子,今日我才知道,原來在宮裡也能把日子過的有滋有味。”
母女倆親昵片刻,青禾問起長公主在甘露宮都聊了些什麼。
跟女兒一天的美好體驗相比,景陽長公主覺得自己一個下午跟周皇後母女耗著,真是浪費光陰。
“哼,她們母女算盤打得可真好,把你和你哥哥都算計上了!她的侄子什麼德行,打量著我才回長安不清楚?就那招貓惹狗的紈绔,給你提鞋都不配!”
景陽長公主罵道,“還有那靈碧,上回見著你哥哥,還對你哥哥百般挑剔,這會兒又來討好了?哼,這樣兒媳婦要是娶進門,晉國公府豈不是要被攪得雞犬不寧!”
罵到這裡,她心裡也直犯嘀咕,周明緲這個人聰明有心機,怎麼養出來的兒子女兒,一個賽一個不成器?自家皇兄也不是蠢人,沒道理兩個聰明人生出蠢貨啊?真是納悶!
青禾不知道自家母親的腹誹,隻讓她消消氣,又道,“母親,女兒不想嫁人,女兒想一直侍奉在父親母親的膝下。哥哥也說過了,我若不嫁,他會照顧我一輩子。”
長公主嗔怪了一句,“胡說,哪有小娘子不嫁人的。”
她心疼的摟過女兒消瘦的肩膀,柔聲哄道,“我的青禾長得仙子般,品行好,性情也好,母親定會為你覓到一位如意郎君的。”
這一對母女溫情脈脈,甘露宮的那對母女卻是愁雲密布。
裴靈碧不高興的將茶杯往桌上一放,蹙著眉道,“母後你都暗示的那麼明顯了,姑母難道看不出嗎?還是她壓根就看不上我?我可是她的親侄女啊,親上加親多好!”
周皇後自然看得出景陽的敷衍,心裡也正煩著,冷嘲道,“你姑母一向自負又護短,在她眼中,她兒子女兒便是這世間最好,誰也配不上的。”
裴靈碧撇了撇唇,“青禾都那樣了,誰會娶啊?娶個不能生的病秧子回去當菩薩供著?要我說,她能嫁進舅父家的門,已經很不錯了。”
周皇後道,“無論如何,得將隴西拉到我們這邊,青禾嫁,或者謝蘊石娶,起碼得成一件。”
裴靈碧眸光閃了閃,心中忽的起了個主意,湊到周皇後耳邊嘀咕一陣。
周皇後聽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擰著眉頭死死盯著裴靈碧,本想罵“這般下作的招數,你個公主竟也開得了口”,但想到眼前到底是自己的親女兒,忍了一忍,還是把這話壓了下去。
隻道,“這事若是敗露,你的臉面不要了,我還要!”
裴靈碧悻悻的縮了下脖子,“我這不就提一嘴。”
倏然,她眯起黑眸,露出一抹幽幽的笑,“母後,我這邊用這個法子冒險的話,那不若用在青禾身上?”
周皇後眉心微動。
裴靈碧見她沒反駁,忙道,“若事成了,諒青禾也不敢聲張,姑母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下這婚事。若是不成,青禾的名聲毀了,不嫁給輝表兄,就隻能剃了發出家當姑子去了。與其像現在這樣,母後你與舅父上趕著與姑母攀親,倒不如暗中運籌一番……”
她低聲誘惑著,“之後便是姑母求著母後你了,日後輝表兄要納妾侍通房什麼的,還不是由著周家安排。”
周皇後染著紅蔻丹的纖纖玉指一點點的收緊,斂眉思考著。
思考著這件事辦成的可能性,同時,也詫異於女兒這番陰毒的心思——
轉念一想,她覺得女兒這樣也挺好。
無論是在這爾虞我詐的皇室,還是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宅,多些心機手段,才能更好地安身立命。
第87章
翌日,青禾帶著一堆隴西的特產來了瑤光殿,她這回算好了時間,是在陶緹起床後來的。
兩人又說說笑笑的玩著,關系越發親密起來。
女生之間的友誼,有時候就是那麼簡單。
裴延得知青禾來瑤光殿玩,也不攔著,隨著她們小娘子間玩鬧。
他這段日子忙得很,除了顧府的修繕事宜,還要忙三日後的中元節。
每年七月十五為中元節,又稱作盂蘭盆節,這一日百姓們會祭祀祖宗,寺廟裡也會開盂蘭盆會,超度亡魂。
昭康帝對早逝先皇後的感情深重,是以皇宮每一年的中元節都辦的很隆重,不但會請皇家寺廟的和尚來念經,還會請白雲觀的道士做道場。
中元節這一日,陶緹起了個大早,穿的是素淨的淺色衣裙,吃的也都是素菜冷食。
用過早膳後,她就與裴延一道去往儀純宮——鳳儀宮隔壁的一座宮殿。
坐在轎輦上,陶緹十分疑惑的問,“為何不在鳳儀宮裡做法事呢?”
裴延淡聲道,“父皇始終覺得母後的亡靈還在鳳儀宮,母後喜歡清靜,所以他不想讓旁人去鳳儀宮打擾。”
陶緹,“……好的吧。”
頓了頓,她又好奇問,“唔,那又是請和尚又是請道士的,不會衝突嗎?”
裴延斟酌片刻,答,“理智上來說,父皇其實不信宗教的。”
陶緹,“那他這……”
裴延扯了下嘴角,“但在母後的事上,父皇好像一直沒什麼理智。他不信鬼神,但同時希冀這世上有魂靈和輪回轉世,這樣,他還能與母後再續前緣。他也不知道和尚道士哪家靈,便都請來,讓佛道兩家各顯神通。”
陶緹嘴角一抽,這都行?
說話間,兩人到了儀純宮。
昭康帝並不在,一切都由周皇後主持著。她帶領著一眾後妃與皇室女眷,將祭祀辦的有條不紊,體面周到。
桌案上供奉著油餅、乳糕、豐糕、瓜果等祭品,陶緹一邊彎腰上香,一邊偷偷打量著周皇後的神情。
陶緹真的挺佩服周皇後的,作為現任妻子,能面不改色的給丈夫的前妻操持祭祀之事,這心理素質得多好!
上完香,陶緹和裴延並排跪坐在蒲團上,與眾人一起聽和尚念往生經;這一念經,一個上午就過去了。
這還不算完,上午走完佛家這邊的程序,用了頓簡單的午膳後,下午又去後殿走道家的程序……
等到道家的法事結束,天空已經鋪滿了晚霞,迎來了夜晚。
眾人折騰了一天,又是跪又是拜的,早已累的不行。一聽周皇後說可以散了,如釋重負般,紛紛離去了。
裴延看著重歸靜謐的宮殿,唇邊掀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幽深的黑眸裡是一片清冷。
沉思了許久,他垂下眼眸,看向身旁累到出神的小姑娘,眸光變得柔和。
他側過身子,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累了吧?”
陶緹回過神來,烏黑的眼眸透著清亮的光,搖搖頭,“還好,不是很累。”
其實她也累,但考慮到都是為了裴延的生母,也不好喊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