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莫說是陶緹與裴延了,便是屋內其他人皆有些動容。
穆王妃眸光閃爍,手指緊緊握著,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這少女怕是早已被她千刀萬剐了。
陶緹凝視著匍匐在地上不斷磕頭的少女,眸光復雜。
她內心是想要管的,好歹是生長在紅旗下,從小接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新時代神獸;又同樣作為女性,她對這種暴力虐殺女性的事件,可謂是深惡痛絕。
但同時,她又有點不安,畢竟這是古代封建王朝,不比現代的法治社會,她現在面對的是權柄滔天的王府,而且這王府名義上還是她親戚……
她若是管了,會不會給裴延帶來麻煩呢?
在這種忐忑糾結的情況下,她揚起小腦袋,看向裴延,低低喚了聲,“殿下。”
她決定……把選擇權給裴延。
裴延垂下頭,看到她澄澈的眼眸,還有她眼底那份擔憂。
沉默片刻,他似乎是看懂了她的心思,溫涼的掌心包裹住她的小手,朝她微笑的點了下頭。
轉臉,就聽他沉聲喚道,“展平。”
門外立刻傳來一聲回應,“臣在!”
裴延道,“帶幾個人去後院的枯井裡搜。”
展平道了聲“遵命”,連忙帶著幾人去了。
床上的穆王世子明顯慌了起來,有氣無力的喊道,“母妃、母妃……”
穆王妃的臉緊繃著,陰沉的盯著裴延,“太子殿下,建軒可是你的堂弟,穆王可是你親叔叔,你不會為了這麼個卑賤的庶民,連血緣親情都不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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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道一向有“溫良和善好脾氣”之名的太子,卻是直直的迎上她暗含威脅的目光,那雙深邃迷人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墨黑,像是殺人不見血的深潭。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語氣波瀾不驚,唇角仿佛還帶著笑。
可不知為何,穆王妃後背一涼。
眼前這個溫潤如玉的男人,內裡真的像他的外表一樣麼?
穆王妃死死地摳著手指,生硬的扭開目光,趁這機會,偷偷朝一旁的僕婦使了個眼神。
那僕婦頓時會意,正輕手輕腳的準備開溜,還沒走兩步,就被玲瓏三下五除二按到在地,“哎喲哎喲”痛呼著。
這時,提著藥箱的大夫趕到了,乍一見到這場面,兩腿都發軟,“草民、草民拜見諸位貴人……”
“既然大夫來了,便讓大夫先給堂弟看傷吧……”
裴延笑容輕柔的對穆王妃道,“孤在院子裡候著。”
說罷,他牽著陶緹的手,一道往門外走去。
玲瓏這邊也松開那僕婦,攙扶著地上的少女,將她一起帶了出去。
此時已接近傍晚,天光偏暗,院門口站著一隊挺拔威武的東宮親衛,氣勢十足。
裴延帶著陶緹在石桌旁坐下。
開始站在屋裡沒覺得有什麼,現在一出來,呼吸到這新鮮的空氣,陶緹才發覺自己的腿肚子有點軟。
她緩緩的坐下,裴延松開她的手,低聲道,“阿緹,你手心出汗了。”
陶緹愣怔,“……”
裴延在她身旁坐下,深眸定定的凝視著她,溫聲問道,“你是不是在害怕,怕孤選擇撒手不管?”
陶緹一臉錯愕的看向他,水眸圓瞪,像是無聲在說,你怎麼知道!
的確,在她求助似的看向裴延時,那一刻,她心裡是不確定的。
她知道裴延是個好人,可他到底是個古代人,而且是個掌握權力的貴族,或許在他的價值觀裡,庶民的命就是賤如蝼蟻,死幾個百姓而已,算不了什麼大事——
什麼“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她從前隻在影視劇中看過,真正華夏歷史上能做到這地步的王公貴族實在挑不出幾個。
如果裴延真的選擇不管,她或許有些膈應,卻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但她內心深處,還是希望……他能管的。
所幸的是,他沒有讓她失望!
在他吩咐展平去搜井的那一刻,她的心頭湧上了無限的喜悅,恨不得當場抱住他,毫不吝嗇的誇道——殿下你果然是個人美心善的小天使!
陶緹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朝他道,“一開始是有點不確定,不過……我覺得殿下你應該不會坐視不理的!”
裴延將她的小表情盡收眼底,啞然失笑,她估計又在心裡誇他是好人。
須臾,他斂了笑意,認真而莊重的盯著她的眼睛,“阿緹,無論何時,你都要相信孤,好麼?”
陶緹,“……”
怎麼突然這麼鄭重,就像是……說婚禮誓詞一般?
這個比喻讓她失神片刻,隨後,她迎上他溫柔如月光的目光,抿了抿唇,輕輕頷首道,“嗯。”
裴延精致的眉眼一點點舒展開來,唇角的弧度愈發柔和。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阿緹乖。”
陶緹心頭微動,默默垂下腦袋,一抹緋紅悄然無聲的爬上她白嫩嫩的耳尖。
………
沒過多久,展平就回來了。
一同帶回來的,還有一個大大的木箱子,和一塊白布搭著的擔架。
他讓人都放在院門外,沒敢抬進來,畢竟這些東西太過駭人,怕汙了主子的眼睛。
“殿下。”展平抱拳,平時那張倨傲的臭臉不見了,而是一副極其嚴肅的模樣,“從後院枯井裡打撈出一具嚴重腐化的女屍……”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看向一側少女,“在女屍的脖子上發現一片小銀鎖,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姐姐?”
少女夏桑一聽到“銀鎖”,一張臉愈發慘白,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伸手從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一片銀鎖來,“是這樣的麼?”
展平看了眼,點了下頭,沉重道,“如此,外面那具女屍應當是你姐姐了。”
夏桑一聽,登時就往院門外跑去。
她跪在那散發著腐臭味的擔架旁,雙手顫抖著,想要掀開那白布去看。
一旁的侍衛哀嘆一聲,提醒道,“姑娘你還是別看了,爛的不成樣子了……看了也是徒增傷心……”
夏桑動作一頓,猶豫片刻,還是咬著牙,掀開一角。
當看到那快幾乎白骨化的頭顱,她隻覺得胃中一陣翻湧,渾身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如篩糠一般。
她不忍細看,目光往下,落在女屍脖子上那黯淡無光的小銀鎖上時,頓時淚如雨下——
“姐!!!”
她痛苦的、嘶啞的嚎哭著,哭聲仿佛帶著血。
她從小相依為命的姐姐,待她那麼好的姐姐,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就這樣……死了。
她姐姐才十七歲啊,她從未做過一件壞事,從未傷害過任何一個人,卻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夏桑越想越痛,越痛就越恨。
院內的人見到她這副肝腸寸斷的痛苦模樣,也都唏噓不已。
卻不料下一刻,夏桑噴出一大口血來。
一旁的侍衛都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扶著她。
她卻掙扎著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到陶緹與裴延跟前,撲通一聲跪下。
她伏在地上,嗓音沙啞的懇求著,“太子,太子妃,求求你們,求求你們給我姐姐一個公道,隻要能讓那惡人得到報應,哪怕是拿去我這條命,我也無悔!”
裴延,“……”
陶緹沉重道,“你放心,我們會的。”
展平繼續朝裴延匯報,“殿下,除了這具女屍外,臣還在那口枯井裡發現了其他的屍骸……”
院內眾人皆是一驚。
裴延的臉色愈發的沉了,冷聲道,“多少具。”
“屍骸堆積成小山狀,一次打撈出來有些難度,所以臣等先取出其中的頭骨……”
展平指著外面那個大木箱子,道,“總共是二十二完整的頭骨,看尺寸大小,應該都是女人。”
二十二個頭骨!
陶緹倒吸一口冷氣,驚愕道,“也就是說,除了夏桑的姐姐,世子還害死了其他二十二個姑娘?”
展平低聲道,“……應該是。”
陶緹忍不住在心底爆粗,隻閹了他,真是便宜他了!
同時又覺得一陣惡寒,這穆王府看著花團錦簇,光鮮華麗,誰能想到這地下的枯井裡掩埋著那麼多少女的冤魂。
禽獸,真是禽獸!
裴延看出她的氣憤,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道,“為這種人氣壞身子不值當。”
他對玲瓏道,“進去看看裡面的情況。”
玲瓏應諾一聲,朝著屋內看了看,很快轉了回來,道,“傷口已經處理好了。”
陶緹氣呼呼的問道,“廢了沒?”
玲瓏,“這……”
裴延,“……”
展平,“……”
陶緹一怔,意識到自己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她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唔,我就隨口問問。”
玲瓏看了眼裴延,見他沒反對,才答道,“看大夫的神情,應當是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