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耐心地聽她說完,末了,還貼心的遞了杯水,“潤潤喉嚨。”
陶緹接過茶杯。
裴延問,“阿緹給他們買了這麼多禮物,那孤的呢?”
陶緹,“噗——”
她劇烈咳了兩下,一張巴掌臉漲的緋紅,“咳咳咳。”
裴延上前拍了拍她的背,“怎麼嗆到了。”
“沒、沒事。”她擺了擺手,將茶杯放在一旁,心虛的不敢去看裴延,尷尬的小聲道,“你的禮物,我……我沒買。”
她想著來洛陽玩一趟,給長安的小伙伴帶些禮物回去,她成日與裴延朝夕相處,倒沒想過要給他買一份。
裴延見她兩隻白嫩嫩的小手揪著衣擺,一副無臉見人的樣子,輕笑起來,“好了,孤隻是隨口一問,你莫要放在心上。”
雖是這麼說,陶緹卻覺得怪對不起他的。
她緩緩抬起頭,深深盯著他,真心實意道,“我下次一定記得給你買,給你買最好、最貴的!”
裴延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俯身溫和的笑,“好。”
白日裡在洛陽城吃了一條街,陶緹夜裡也不大餓,喝了碗燕窩粥,就拿出在冰涼井水裡泡了一天一夜的紫蘇桃子姜。
紫蘇葉裡的花青素被醋酸浸泡出來,與桃塊、姜絲充分融合,將它們也染成了漂亮的粉紅色。經過時間的催化,原本硬生生的桃子稍軟了一些,但吃起來還是咔嚓咔嚓的,帶著桃肉的酸甜與紫蘇清亮的香氣,在這初夏時分,十分的爽口清新。
裴延不怎麼吃姜的人,在陶緹的慫恿下,也嘗了一口裡頭的姜絲,姜是鮮嫩的仔姜,辛辣味不重,反而有淡淡的清甜,酸酸脆脆的,很是開胃。
兩人吃完後,散了會兒步,沐浴完便上床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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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睡前,裴延叮囑道,“阿緹,明日在穆王府賞完花便回來,別處就不去了,知道嗎?”
陶緹今天逛的有些累了,眼睛半闔著,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
不一會兒,她就沉沉睡去。
裴延側過身,凝視著她朦朧的睡影,長臂一伸,習慣性將她綿軟香甜的身子攬入懷中。
他低喃道,“明日還是孤親自接你回來比較好……”
懷中人懶懶的哼唧了一聲,小腦袋在他懷中蹭了蹭,尋了個安心的角度。
見她這渾然不知危險的香甜睡相,裴延啞然失笑,低頭吻了下她的額頭,“乖乖睡吧。”
還要什麼禮物呢。
她就是他最好的禮物。
第50章
正值四月底,正是百花盛開的好時節。洛陽地脈花最宜,牡丹尤為天下奇。[1]
穆王府修建的恢弘華麗,佔地面積極大,後花園更是修建的美輪美奂,假山奇石都是從江南特地運來的太湖石,各種品類珍貴的花木由頂級的花匠看護著,池塘清澈碧綠,金紅色的錦鯉養的又肥又大,富貴人家的魚,比窮人家的孩子還要健壯。
陶緹的馬車到達穆王府時,洛陽城一眾官家女眷由穆王妃帶領著,整齊劃一的在門口相迎。
今日陶緹打扮的很是端莊華麗,上著一件寶石青織銀絲牡丹團花褙子,配上一條乳白色柔絹曳地長裙,一頭長發挽起十字髻,佩戴著一套水色極好的翡翠首飾,斜插一支金掐玉赤金雙頭曲鳳步搖,精細的流蘇隨著她的動作而搖曳,蕩漾出細碎的金光。
她年紀輕,但眉目間那淡然從容的氣度,卻能壓住她身上那寶石青色的衣裳。
待她站定,一眾女眷恭敬行禮道,“臣婦/臣女等拜見太子妃,太子妃金安萬福。”
陶緹由玲瓏攙著,一隻手虛抬了抬,溫和笑道,“諸位不必多禮,都起來吧。”
眾人起身,穆王妃今日也穿了件帶牡丹紋樣的深紅色長裙,她笑吟吟的迎到陶緹跟前,熱絡道,“太子妃能來我們府上,真是蓬荜生輝,花廳已經備上好茶,快請進吧,咱們坐下慢慢聊。”
陶緹見她這般和氣,也笑著朝她頷首,在一眾盛裝打扮女眷的簇擁下,緩緩到達後院花廳。
一路上穆王妃和幾位高官夫人都在耳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一會兒誇陶緹的打扮,一會兒誇陶緹能來宴會她們有多麼榮幸,一會兒又誇她們洛陽的牡丹開得有多好多嬌豔……
陶緹始終掛著客客氣氣的笑容,時不時附和兩聲,眼睛卻是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穆王府的裝潢。
嘖,還真是金碧輝煌,半點不輸給洛陽行宮。
聽說穆王爺在洛陽當府牧已有二十年,想來這二十年來,他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才能有眼前這雕梁畫棟、奢華至極的一切。
到達花廳後,陶緹與穆王妃坐在上座,下首眾人則是按照她們夫君或父兄的官位大小排坐。
面對著一屋子陌生女人,陶緹有點輕微社恐。
好在來之前她做好了心理準備,勉強能維持著溫柔人設,與她們寒暄周旋。
在花廳喝過一盞清新的廬山雲霧茶後,穆王妃就引著一屋子的人去後花園賞花。
花團錦簇間,一隻隻蝴蝶翩翩起舞。湖邊垂柳依依,風一吹,嫩綠的倒影在湖面散開,激起層層漣漪。
不得不說,洛陽的牡丹的確漂亮,花朵碩大,花容端麗。
且穆王府花園內都是極其出挑的珍品,像是姚黃、魏紫、趙粉、歐碧這四大名品,自是不用多說,最奇的是穆王府還有一盆雪白的並蒂牡丹花,花蕊是淡淡的金黃,層層疊疊的花瓣如雪般積堆著,整朵花千嬌百媚,超逸群卉。
陶緹心情愉悅的欣賞著,前世她去洛陽旅遊,也曾去過當地的牡丹花會,隻是景點人實在太多,拍照的、錄小視頻的、發朋友圈的……摩肩接踵,喧喧鬧鬧,完全沒有時刻悠闲自在的心境。
到底還是古代貴族會享受啊。
她這般想著,不遠處的年輕貴女們已然組織起各種娛樂活動來,擊球射柳,投壺鬥草,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隨風飄來。
穆王妃今年三十五歲,長著一張容長臉,面相看著有些苦,但臉上的笑容打從陶緹進門就沒消失過。
她親熱的拉著陶緹的手賞花,半點不生分,儼然一副好嬸娘的模樣,熱絡的聊著些家長裡短。
見那邊玩起來了,她和善的問陶緹,“太子妃,你要不要一起去玩?”
陶緹對那些沒多大興趣,笑著婉拒,“不了,還是讓她們玩吧。我若是過去了,她們都拘著,反倒玩不自在。”
穆王妃也不勉強,拉著她繼續聊天。
待到晌午,穆王妃準備了一桌牡丹宴,宴會上的菜餚格外精美,擺盤做得跟一幅幅國畫似的。
這些菜餚或是做成牡丹花的樣式,或是直接以牡丹入菜,端上桌時,女眷們都是一臉驚豔之色,贊不絕口。
穆王妃眸中閃過一抹得色,面上笑得謙遜,“諸位來我府上,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何況太子妃遠道而來,第一次來我府中做客,更是不能怠慢……”
說到這裡,她偏過頭看向陶緹,“不知這些菜,太子妃可還滿意?”
陶緹微微一笑,輕聲道,“王妃有心了。”
她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由魚片做成的黃牡丹,魚片切得薄如蟬翼,經過炸制後,顏色金黃,配上香濃油亮的醬汁,外酥裡嫩,鮮美味重,很是可口。
見她動了筷,餘下眾人也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用過這精心準備的牡丹宴,一行人又挪步去聽戲。
看著戲臺上咿咿呀呀的演出,陶緹百無聊賴的支著小腦袋,心想著,也不知道裴延中午吃了什麼,外面太陽蠻大的,他在城郊會不會曬黑呢?
昨天睡覺前,他好像還交代了她什麼……
她正回想著,隔著一張小桌案的穆王妃轉過頭,雙眸含笑,關切的問,“太子妃不喜歡看這出戲,那不如換一出?”
陶緹微怔,回過神來,笑道,“不用,這戲演的蠻好的。”
聽她這麼說,穆王妃也明白了過來,將戲單子慢悠悠放好,神色懊惱道,“是我疏忽了,若是早知道太子妃你不愛聽戲,我該安排場馬球賽的。”
她停了停,懊惱的神情收放自如,轉成一個平緩的笑意,“不過我今夜安排了一艘畫舫,還在一品齋訂了一桌酒席,到時候一邊欣賞洛河的夜景,一邊品嘗珍馐美酒,再從教坊司找幾個技藝出眾的樂伎彈琴唱曲,肯定是比這有趣的。”
乍一聽到穆王妃的描述,陶緹還是很向往的,隻是——
她細細的眉毛微皺,露出個不好意思的淺笑來,“多謝王妃美意,隻是這夜遊畫舫,我可能去不成了。”
穆王妃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瞳孔也猛縮了兩下。
不過很快,她神色恢復過來,隻是臉上的笑容明顯淡了許多,“為何去不成?夜遊洛河別有一番樂趣,你下次來洛陽也不知是何年何月,這次若是錯過了,實在可惜吶。”
陶緹見她這臉色變化,有幾分尷尬,斟酌片刻,輕聲解釋道,“行宮裡還有些事務等我回去處理,今日實在不方便……”
穆王妃眯起眼睛,笑意未達眼底,“什麼事務這麼要緊?這畫舫可是我特地為太子妃你準備的,著實費了不少心力呢。”
見她如此盛情,陶緹莫名有些頭皮發麻,想起昨夜裴延的交代,她隻能硬著頭皮敷衍著。
穆王妃這邊還想再勸,忽然,一個穿著體面的婆子神色匆匆跑了過來,邊跑嘴裡還邊大喊著,“王妃,王妃,不好了!!”
穆王妃臉柳眉倒豎,對奴僕這般無禮的模樣,很是不滿。她一張臉沉下,冷聲斥道,“趙二家的,你這火急火燎的成何體統,沒得丟了我們穆王府的臉面!”
那婆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朝穆王妃拜了拜,哭喪著一張老臉,“王妃,是世子爺……世子爺他不好了!”
一聽到“世子爺”這三個字,穆王妃登時變了副臉色,美眸圓瞪,揚聲問道,“世子爺怎麼了,什麼叫不好了,你趕緊把話說清楚!”
婆子結結巴巴道,“世子爺從外面帶了個女子回來,哪知道那女子是個刺客,她拿剪刀、剪刀……”
婆子停住話茬,有些慌張的掃了一眼在場的諸位貴人。
臺上的戲早就停下了,這會兒各府的貴婦貴女們,都眼巴巴的往這邊瞧熱鬧。
穆王妃一聽到“刺客”“剪刀”這些字眼,就有些受不住了,又見這婆子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腦海中瞬間冒出許多可怕的猜想來。
“軒兒現在在哪?!”
“世子在他自個兒的院裡。”
“走,走……”穆王妃臉色蒼白,都顧不上西苑裡這一堆貴客,腳步踉跄的往外走去。
她就唯一這麼一個寶貝兒子,當初為了生他,她幾乎豁了一條性命出去,從小當眼珠子一般疼愛著,他便是她這輩子唯一的指望!
若她的軒兒有任何三長兩短,她也活不下去了!
西苑內,客人們面面相覷。
最後,她們不約而同的將視線落在身份最高的陶緹身上。
陶緹,“……”
這事情來得突然,她也有點不知所措啊!
她捏了捏手指,心底鼓勵著,遇到事情不要慌,先冷靜……
這個時候不走吧,主人家也沒空搭理她們。
但要是直接走了,一沒跟主人家告辭,不禮貌;二來自己跟穆王府沾點親戚關系,這被“刺殺”的小世子裴延的堂弟,四舍五入也是她名義上的堂弟,自己於情於理也該去看看。
大腦的飛速轉了一圈後,陶緹緩緩抬起頭,語調鎮定道,“王妃有家務事要忙,怕是再難招待諸位……現在時間也不早了,諸位也都先回吧……”
那些夫人貴女們聽到這話,紛紛應下來,三三兩兩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