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這問題,陶緹瞥了他一眼,霧蒙蒙的眼眸仿佛帶著一些小委屈,“我本來以為,我要與你一起出去,陛下才是會反對的那個……”
沒想到不好說話的皇帝答應了,一向好說話的太子反倒不答應了。
唉,她真是太難了!
裴延俊美的側顏在朦朧光影中變得愈發深邃,晚風吹過,周遭格外的安靜。
好半晌,他才出聲,“你為何想與孤一起出門?”
他問這話時,直直的盯著陶緹的眼睛,仿佛要從她的眼中尋到什麼似的。
第37章
他的目光太過灼熱,陶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心頭沒來由的一陣虛。
她抿著唇,視線生硬的轉開,“我想出去玩呀,成日待在宮裡怪無趣的。而且我打從出生就一直在長安城裡,都沒去過別處。聽說洛陽的繁華僅次於長安,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裴延眯起黑眸,尾音拖得有點長,“是這樣?”
“嗯嗯。”陶緹忙不迭點頭,又補充道,“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裴延的呼吸不由自主屏住,直直的望向她。
說到另一個原因,陶緹就很有底氣了,他迎上裴延的視線,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借著這個機會去外面好好考察一番,了解一下風土人情。”
裴延,“……”
緩了緩,他挑眉,覺得好笑,“考察風土人情?你還想當官不成。”
陶緹道,“我想開家點心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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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
陶緹道,“初步計劃是開家點心鋪子,要是能順利開張,且收益不錯的話,以後有可能再開些茶館酒樓之類的……要是在長安開得不錯,沒準還能在別的州府開連鎖呢……”
裴延試圖從她的臉上尋到些開玩笑的成分,卻無果。
她興致勃勃的說著她的安排與規劃,眼波流轉間,神採飛揚。
她的目光是那樣熱切、向往,仿佛剛剛破殼而出的幼鳥,帶著對廣袤天空的向往。
裴延微微側過身,纖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他眼中濃烈湧動的陰暗與佔有欲。
她口中的未來,光明又美好。
卻,沒有他的存在。
於她而言,這樁婚事像是囚住她的牢籠吧?
可他怎麼會放開她?殘忍也好,自私也罷,隻要是他想要得到的,他都會不擇手段的得到。
哪怕……折斷她的翅膀,親手將她囚住。
“殿下,殿下?”
嬌軟悅耳的聲音在身旁響起,裴延回過神。
再次抬眸,他眼中的陰鬱冷戾全然不見,還是平日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輕淺一笑,“嗯?”
陶緹雙手合十,眨著大眼睛,可憐巴巴的望向他,“拜託,拜託,殿下,你就帶我一起去嘛。”
這軟軟糯糯的嗓音,嬌滴滴的求著他,又讓他胸口一陣氣悶。
原以為她是想陪著他,才跑去求父皇。
實際卻是她為了和離後的日子做打算,才這般期待去洛陽……
裴延嘴角繃直,忽的,他抬手捏住了她軟乎乎的小臉蛋,沉沉道,“別說了。”
她這撒嬌求情的小模樣,真讓他恨不得將她按到床上,狠狠欺負一通,讓她乖一點,安分一些。
他、他捏她的臉?
陶緹呆了,“……”
裴延也恍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那一瞬間的失態,他的手指迅速拂過她的臉頰,輕咳一聲,低聲道,“你臉上沾了點東西。”
陶緹,“……是麼?”
她還懵懵懂懂的伸手往自己臉上擦了擦,好像沒有髒東西啊?
裴延岔開話題,盯著她,“你真的想去?”
陶緹鄭重點頭,“嗯嗯!”
清澈的眸子寫滿堅定。
裴延輕輕轉動著手上的白玉扳指,思索片刻,到底還是不忍見她失望,薄唇微動,“那就去吧。”
這話像是點燃了引線的煙花,小姑娘的眉眼一下子絢爛起來,語氣也透著輕快,“真的啊!我就知道殿下你最好了,你放心,我一定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他最好了?
不,他才不是什麼好人。
不過,她這雀躍的小模樣,還真是……怪招人喜歡的。
裴延輕咳一聲,轉過身道,“時辰不早了,咱們再走兩圈,該回屋歇息了。”
陶緹乖乖地跟在他身旁走著,一路上那張小嘴沒闲著,一直叭叭叭的念叨著要準備哪些食物帶去路上吃。裴延靜靜的聽著,時不時附和兩句。
等兩人依次洗漱完,朦朧的月亮悄悄地爬上梢頭,夜愈發的靜了。
幔帳放下,空氣中是淡雅好聞的安息香。
陶緹與裴延並肩躺著,夜已經深了,兩人都闔著眼,準備入睡。
陶緹的睡眠質量一向很好,放在往常,幾乎是一沾枕頭沒多久就能睡過去的,可今夜,她一閉上眼睛,腦子裡卻不自覺想起白日遇到裴長洲的事。
自己如今與裴長洲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現在自己仰仗著太子妃的身份,還能壓他一頭,但……風水輪流轉,日後裴長洲當上太子,有了權力與地位,他會怎麼報復自己呢?
唉,好端端穿到了這麼個朝代,還是這麼個倒霉身份。
若是裴延能健健康康,長命百歲多好呀,有他罩著,自己也能安安穩穩過日子,等到陽壽盡了,再去地府投胎回去。可裴延也就隻有一年多好活,唉,人走茶涼,自己的好日子真是過一天少一天了……
陶緹越往後想,越是心煩意亂。
這心思一亂,怎麼躺著都覺得不對勁,一會兒覺得耳朵痒,一會兒覺得肩膀涼,一會兒又覺得枕頭墊的有點高。
她自認為她的這些小動作已經放的很輕柔了,可在她第n次調整枕頭姿勢時,身側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睡不著?”
陶緹的動作僵住。
須臾,她小小聲道,“我……我不是故意把你吵醒的,我不動了,你趕緊睡吧。”
身側傳來翻身的聲音,他的聲音離她近了點,沙啞又低沉,“是因為要去洛陽,才睡不著?”
“呃……不是。”
“那是為何?”認真詢問的語氣,帶著溫柔關懷。
或許是他的語氣太容易讓人卸下防備,又或許是人在深夜裡比較感性,陶緹斟酌片刻,決定跟他聊一聊。
於是,她也翻了個身,這麼一來,兩人就成了面對面躺著。
幔帳遮得嚴嚴實實,但還是有昏昏燭光透過輕紗照射進來,彼此能看到對方的面部輪廓,還有那透著亮光的眼睛。
陶緹咬了咬唇,旋即輕聲問,“殿下,你的身體……真的沒辦法治好麼?”
裴延靜了一瞬,顯然沒想到她半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竟是為了這事。
沒有肯定也沒否定,他隻是反問,“為何突然這樣問。”
陶緹這邊隻當他是默認了,心頭有幾分黯淡,長睫低垂,她悶悶道,“這也太不公平了,你這樣好的人,為什麼會這樣呢。”
難道真的是好人不長壽禍害活千年?
她幽幽的嘆了口氣,又問,“如果你……唔,我是說如果,如果你不在了,陛下會選三皇子當太子麼?”
黑暗中,裴延眉頭蹙起。
難道她心裡還惦記著裴長洲,想等他死後,再去與裴長洲重修舊好?
這個認知,讓他極其不悅。
“或許吧。”他清清冷冷道。
陶緹並沒察覺到這輕微的語氣變化,聽到他這般說,隻覺得一顆心更沉重了,無比惆悵道,“他這種人怎麼配當儲君啊!”
裴延,“……”
裴延,“你覺得他不配?”
陶緹幾乎沒有猶豫,“那肯定啊,就他這種品質敗壞,道德極差的渣渣,江山交到他手上還不得完蛋。要我說,就是小五都比他靠譜,小五雖然霸道嬌慣了些,品行卻不差,隻要好好教導,也是個正直善良的人。三皇子他不行,這人從根上已經壞了,洗不白的。”
聽到她這話,裴延的心情一時間有點復雜。
她這般評價裴長洲,可見她與裴長洲是徹底斷了的,他是高興的。
可聽她對“品德敗壞”的唾棄,對“正直善良”的肯定,他高興不起來。
她喜歡的是正直善良的人,而他,既不正直,也不善良。
甚至比裴長洲還要心狠手辣,殘酷冷血。
裴延眸色一點點深暗,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他的真實面目,會不會也像唾棄裴長洲一般,厭惡他,遠離他?
“其實你就是身體弱了些,欽天監的話很有可能不準。如果你能好好調養,活過二十三歲應該不是什麼難事。”陶緹這邊還在自顧自的說,“對了,要不從明天開始,我教你練八段錦吧?這個簡單易學,堅持練下去,有強身養身去病的功效,每天早上練一練,也不耽誤多少時間。”
隻要裴延多活一天,裴長洲就能晚一天登上太子位。要是能拖個五六七八年那就更好了,到時候小五長大了,沒準真能與裴長洲爭一爭太子位!
裴延一下就看穿她的小算盤,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他看著黑暗中她撲閃撲閃的眼眸,不禁彎起一根手指,輕輕敲了下她的額頭,“別想那麼多。”
這親昵的小動作讓陶緹愣怔住。
仿佛他敲得不是腦門,而是敲得她的心門,把裡頭安睡的小鹿給敲醒了,又開始瘋狂折騰起來。
“不論以後有什麼變故,孤會替你安排好一切的。”他嗓音透著繾綣的慵懶,“不早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