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緹作為太子妃,位置自然最靠前。她一抬頭,正好對上周皇後那笑吟吟的模樣,還有裴靈碧那張寫滿嫌惡的臉——
瞪什麼瞪,也不怕眼珠子瞪下來。
陶緹幽幽的瞥了裴靈碧一眼,就不再看她,隻與周皇後寒暄著。
自古婆媳之間就沒什麼好聊的,更何況她與周皇後也算不上什麼正兒八經的婆媳,聊來聊去也就那兩句車轱轆話,什麼在東宮一切可好啊,最近太子的身子如何啊,你們夫婦倆相處的怎麼樣啊……倒有點像公司領導慰問新入職員工似的。
陶緹被自己這個比喻給逗樂了,心態也放輕松了不少。
兩人有來有往的聊了幾個回合,氣氛正良好著,一旁的裴靈碧卻像是渾身長毛不舒坦似的,尋到個間隙就連忙插話道,“聽聞太子妃整日扎在小廚房裡做菜,就連日常膳食都是你自己動手做的。難道東宮膳房的廚藝很糟麼,竟將你個太子妃逼成了廚娘?哼,這要傳出去了,還以為我們皇家苛待你呢……”
周皇後眉頭微皺,“這可是真的?若是東宮膳食用不習慣,本宮可派幾個新廚子過去……”
裴靈碧道,“就是,換個廚子的事,犯得著親自下廚麼。真是賤……”
意識到場合不對,賤皮子三個字她沒說出來,生硬的咽了回去。
陶緹迎上周皇後那關懷的目光,微笑道,“不用麻煩母後,東宮的御廚手藝都很好。隻是我這個人闲不住,沒事就愛自己琢磨些吃食,故而求了殿下許我開個小廚房。”
頓了頓,她黑眸一彎,眼波“溫柔”的看向裴靈碧,“沒想到靈碧妹妹這麼關心東宮,這樣的瑣碎小事都能放在心上,我這當嫂嫂的真是感動極了。”
裴靈碧的臉都綠了,誰關心你了,你感動個鬼啊!從前怎麼沒發現這女人這麼會做戲呢?
周皇後怎麼說也是這一屆的宮鬥冠軍,自然一下就聽出陶緹話中的意思。一雙美眸中飛快閃過一抹深意,傅粉施朱的臉龐上依舊掛著慈愛的笑,贊道,“沒想到阿緹你還是個擅長廚藝的,看來延兒真是娶了個賢惠的好媳婦。”
“母後謬贊了。”陶緹很是配合的作出一副羞赧神色,垂下腦袋,輕聲道,“母後乃是一國之母,天下女子的表率,兒媳還得多向母後您學習呢。”
這番商業互吹,又把尷尬的氣氛吹得和諧起來。
周皇後紅唇揚起,笑的真心實意,“瞧這小嘴甜的,真是個乖孩子。”轉臉又瞪了裴靈碧一眼,“你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平日裡別總想著到玩,有空多找你嫂嫂說說話。你要是有你嫂嫂半分聰慧懂事,本宮也不用操心你出嫁後被婆家埋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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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靈碧本就為陶緹那不鹹不淡的態度不爽,如今又聽母後拿自己與陶緹比較,更是不忿。
她咬著紅唇,眉目間滿是高傲之色,“母後,我可是公主!就算我出嫁了,我是君,婆家是臣,我就算有不是,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埋怨!”
說到這裡,她還不往瞥了眼陶緹,小聲嘟囔道,“裝模作樣。”
裴靈碧就坐在周皇後身邊,這嘟囔周皇後自然聽得一清二楚,臉色不由得沉了幾分,警告似的喚了句“靈碧”,抬眼帶著幾分愧疚的笑,看向陶緹,“阿緹啊,靈碧從小被本宮寵壞了,說話不過腦子……但她的心底卻是好的,你可莫與她計較。”
陶緹心道:心腸好個屁。面上卻是一副溫柔大度的笑模樣,“我是她嫂子,算起來也是她的長輩,自然會多多包容她的。”
果然這話一出,裴靈碧的臉色明顯更黑了,這賤人哪來的臉當她長輩,這是佔她便宜呢?
看裴靈碧無能狂怒,陶緹瞧著心裡那叫一個爽。
一盞茶功夫後,有大宮女來與周皇後稟報,說是諸位妃嫔已經在外候著了。
見狀,陶緹與一眾公主都很有眼力見,及時起身告退。
周皇後笑著對陶緹客氣,“阿緹啊,有空就來甘露宮坐坐。”
陶緹自然滿口答應,溫順規矩的與眾人一起退下了。
剛走出正廳,就見院中已然候著不少妃嫔,有幾位眼熟的妃嫔,陶緹還記得,便與她們笑著頷首,算作打過招呼。
忽然,她的衣袖被輕輕扯了扯。
陶緹收回目光,愣怔的看向手邊的小女孩,“六公主?”
六公主是宮裡最小的孩子,今年八歲,是個圓圓臉的漂亮小姑娘。相比於其他幾位公主,六公主的話不多,大多時間都是聽姐姐們說話,從不主動開口。她與陶緹唯一說過的話,也就是一聲“嫂嫂萬福”。
如今見她突然拉自己衣袖,陶緹瑩潤的黑眸帶著一絲驚訝,“怎麼了?”
六公主眨了眨水靈靈的黑眸,像是鼓起勇氣般,小聲道,“嫂嫂別把二姐的話放在心上,她一直就那個樣子……唔,為她生氣,不值當。”
她的嗓音軟綿綿的,粉嫩的小臉上還是一團孩氣,但那雙清澈的黑眸卻帶著不符合這個年齡的成熟。
宮裡成長的孩子都比較早熟吧。陶緹彎下腰,抬手摸了下她的小腦袋,笑道,“謝謝你……不過你放心啦,我沒把那些話放在心上。”
大概是她的舉動有些親昵,六公主微微怔了片刻,才訥訥道,“嗯,那就好。”
或許是眼前的小姑娘太過可愛,亦或她是第一個朝她釋放善意的皇室中人,陶緹也不知道怎麼的,忽的來了興致,溫聲邀請道,“你有其他的事要忙麼,如果空闲的話,要不要跟我去東宮玩?”
六公主又呆了呆,這呆萌的小模樣,像極了一張倉鼠抱瓜子的表情包。
“我……我可以麼?”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陶緹見小姑娘一副期待又猶豫的模樣,想著她是怕生,主動朝她伸出手來,露出個燦爛笑容,“走吧?正好我出門前泡了點桃膠,待會兒給你做甜品吃。”
看著眼前那隻白皙如玉的手,六公主烏黑纖濃的睫毛顫了顫,最終,她還是沒抵過太子妃嫂嫂的笑容,將小手放在她的掌心。
六公主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對這位太子妃嫂嫂有種莫名的信任。
太子妃嫂嫂好像與宮裡所有的人都不一樣,她像是天上掛著的明媚日頭,像是一株生機勃勃的蔓草,永遠充滿著生氣與希望……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靠近,去取暖,去汲取光明。
第19章
陶緹剛牽著六公主離開甘泉宮,另一邊的妃嫔們就小聲議論起來。
“那位便是太子妃麼?還真是位花顏月貌,楚楚有致的美人呢。”
“看上去挺端莊知禮的,她好像剛滿十六吧?唉,十六歲,正是如花的年紀……”這話透著濃濃的可惜,至於可惜什麼,不用說,大家都心知肚明。
“剛看六公主讓她牽著出去了,還真是難得。”
“是啊,誰不知道六公主沉默寡言,向來不與人親近,沒想到竟與她投緣了,真是稀罕呢。”
六公主的生母蘇嫔三年前染病薨逝,那時候六公主才五歲,不少妃嫔都想將她接到膝下撫養,雖說公主比不得皇子金貴,但有個孩子傍身總比沒有的強。那個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妃嫔巴巴的跑去六公主面前示好,可這六公主年紀雖小,心思卻靈,脾氣也犟,誰都不認。
後來昭康帝讓她自個兒選喜歡的妃嫔,六公主卻哭著跪在昭康帝面前,說她哪裡都不想去,也不想再認旁人做娘。昭康帝憐憫她年幼喪母,也沒強迫她,就讓她住在蘇嫔從前住的聽雨軒,由著奶嬤嬤照顧。
且說正廳內,周皇後板著一張臉冷冷地看向裴靈碧,“你總找她的麻煩作甚?且不說你鬥嘴鬥不過她,就算鬥過了,嘴上討個便宜,你就很得意了?”
裴靈碧不服氣的撇了撇唇,“母後,你怎麼向著她說話呀?你可別被她這個樣子給蒙蔽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麼,她就是個不要臉的賤人……”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周皇後嚴厲喝道,“靈碧,注意你的身份,堂堂皇室公主,一口一個賤人,成何體統,你的規矩禮儀都學到哪裡去了!”
“本來就是嘛。她嫁進東宮前,一直對皇兄死纏爛打,皇兄煩都煩死她了。這才嫁進東宮多久啊,她就敢對我使臉色了,上回她還威脅我……對了,前兩天皇兄感染風寒,也都是她害的!”
“長洲感染風寒,與她有何幹系?”一提到兒子的事,周皇後顯然上心了不少。
裴靈碧便將那事說了一遍,當然,話裡話外都是指責陶緹無情無義,將裴長洲摘得幹幹淨淨,仿若自家皇兄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周皇後聽著這番描述,一張端麗的臉龐越來越陰沉,最後實在聽不下去,重重拍了下桌子,“真是蠢貨!”
裴靈碧忙點頭道,“對啊對啊,她就是個蠢貨……”
周皇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我說你和長洲是蠢貨!”
裴靈碧的臉一僵,“???”
周皇後顯然有些動怒了,胸口微微起伏著,一側的大宮女連忙遞了杯茶水過去,低聲道,“娘娘消消氣,妃嫔們都在外面候著呢。”
想到鬧大了動靜不好看,周皇後壓了壓情緒,沉聲道,“你最近給我消停點,沒事別去找她麻煩。至於你皇兄那邊……我午後自會教訓他。”
裴靈碧想不明白自家母後為何胳膊肘往外拐,但抬眼見到母後擺明不想再搭理她的模樣,隻好委委屈屈的站起來,行禮告退了。
周皇後連喝了好幾口茶水,氣息才稍微平穩,纖纖玉手抬起,捏了捏眉心。
大宮女勸道,“娘娘,公主她還小,很多事情考慮不周全,你莫為這生氣,仔細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
周皇後幽幽嘆了口氣,“唉,靈碧糊塗就算了,更讓本宮生氣的是長洲,他怎麼也跟著胡鬧?這個時候他還去招惹太子妃,若是讓太子或是陛下知道了……真是愚不可及!”
她深深吸了口氣,擺了擺手道,“罷了,你先去將外面那些請進來吧。”
——
陶緹與六公主一起往東宮去,剛到至德門時,卻遇到攔路虎。
看著從那大榕樹後緩緩走出來的裴長洲,陶緹臉上的笑意有些凝固。
不是吧,這都能遇見?怪不得昨天睡前眼皮跳,原來今天出門會遇到渣男。
裴長洲今日穿著一身寶藍色錦袍,腰系玉佩,手持折扇,風度翩翩。
見著陶緹,他面上露出“偶遇”的驚訝神色,剛想說“好巧,這大概就是緣分”,視線卻掃到陶緹身旁的六公主,眉頭幾不可查的皺了下。
這個小不點怎麼也在?
六公主自然也感應到裴長洲的注視,規矩的行了個禮後,又乖乖地靠回陶緹身旁,小手悄悄地拉住她的袖擺。
裴長洲回過神來,斂了神色,主動跟陶緹打了個招呼,笑的風流倜儻,“太子妃安好。”
陶緹回了個禮,淡聲道,“三皇子安好……若是沒別的事,我們先回東宮了。”
說罷,她牽著六公主就要繞開。
沒想到才說一句話她就要走,裴長洲愣了片刻,旋即忙道,“等等。”
陶緹瑩潤的眼眸一眯,“怎麼,還有事?”
乍一覷見她臉上不耐煩的神情,裴長洲心頭一怔,他與陶緹相識以來,每回見面她都是一副柔情似水的乖順模樣,何曾有過這般冷淡……甚至是,嫌棄。
本來還成竹在胸,覺得今天掐準了時辰來堵人,定能將人哄好的裴長洲,一時間心裡沒了底。
她應當還在生氣,才會這樣?唉,女人就是麻煩,要哄。
裴長洲深情款款的看向陶緹,聲音也放柔了許多,“不知太子妃可有空,咱們去前頭亭子坐坐?”
陶緹被他這故作深情的眼神惡心得不行,面上倒不顯,隻淡淡道,“那真是不巧,我沒空……”她垂眸溫和的看了一眼六公主,“我還要帶霏霏去東宮玩。”
裴長洲一噎,“……”
他千算萬算,怎麼也沒算到六公主會跟在陶緹身邊。有這麼個礙眼的小東西在,的確不方便說話。
隻是這一次錯過了,下次再見面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難道還要等半個月後她再來請安,他再堵一回?
陶緹看裴長洲欲言又止的樣子,已然猜出他今日是故意來蹲自己的,心頭劃過一抹冷意,面無表情道,“時辰也不早了,我帶著霏霏先走一步。”
見著她們一行人離開的背影,裴長洲捏緊手中的扇柄,臉色鐵青一片。
太監胡進小心翼翼提醒道,“主子,人走遠了……依奴才看,上一回的信,太子妃應當是收到了的……”
“閉嘴!”
想到上回他灌了一肚子冷風,回去後還不忘替那女人開脫,覺得她應當是沒收到信,或者是因為什麼事情耽擱了才沒來。
如今瞧見人家這副態度,裴長洲像是被狠狠抽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
胡進被呵斥了,乖乖地閉上嘴不敢多說。
不過他實在想不明白,之前自家主子不是看不上太子妃,還嫌太子妃痴纏無趣的麼。怎麼太子妃不搭理他了,他反倒一門心思的往前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