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緹盤著腿坐在榻上,看向對面的裴延,“晚上不想吃米飯,就隨便煮了點面……沒想到殿下你會來……唔,你將就著吃吃?”
裴延溫聲道,“這樣就很好。”
陶緹笑道,“嗯嗯,那你趕緊吃吧,面要趁熱才好吃,放久了就坨掉了。”
裴延拿起筷子看向眼前的面,面條粗細均勻,呈現淡淡的黃色。上頭鋪著滿滿一層滷肉,晶瑩剔透,酥爛紅嫩。一個水煮蛋切成兩半,兩顆挺括脆爽的小白菜,將一碗面點綴得色彩豐富,光看著就食指大動。
面條柔軟爽滑,面湯香濃。那滷肉更是軟糯香濃,肥而不膩,滋味極其美妙。
“殿下,你別光吃面,嘗嘗這道賽螃蟹。今天膳房採購的黃花魚特別新鮮,孫總管特地給我送了幾條過來。”陶緹建議道。
“賽螃蟹?”裴延的視線落到中間那碟子金黃鮮美的菜餚之上。
“嗯呢,其實就是雞蛋炒魚肉啦。不過這道菜味道很像螃蟹,卻又比螃蟹鮮美,所以叫賽螃蟹。”陶緹饒有興致的跟他介紹著,“你看這魚肉雪白嫩滑,像不像蟹肉?還有這金燦燦的蛋黃,像不像蟹黃?”
裴延唇邊帶笑,“嗯,像。”
夾了一筷子送進嘴裡,他挑眉道,“滋味也好,鮮美嫩滑,倒應了這個菜名。”
陶緹見他喜歡吃,心裡也高興,“你喜歡吃就多吃點,胃口好,身體才能好。”
說實話,她看到他這樣消瘦蒼白,下意識就生出一種投喂的衝動來,想要把他喂得更加壯實康健——呃,怎麼越想越像母愛?
不對不對,什麼母愛亂七八糟的。
嗯,她這是出於對小可憐的同情,對美好事物的珍惜與愛護!就像喂養小熊貓崽子,小貓咪,小狗狗,小倉鼠那樣……
裴延並不知道他在陶緹腦海中已經與N個動物進行了比較,吃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筷子,動作優雅的拿帕子擦了下嘴角。
“孤聽說你將貼身丫鬟送回了侯府?”他問的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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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緹小臉閃過一抹錯愕,等回過神來,她一臉認真道,“嗯,她更喜歡在侯府當差,我就讓她出宮了。”
裴延輕輕說了句“這樣……”,倒也沒繼續細問。
他要不提梓霜還好,一提起這事,陶緹就忍不住糾結起來,到底要不要把裴長洲送信這事跟裴延說呢?
說的話,那原主跟裴長洲的往事就要抖落出來,裴延他身體不好,保不準一個氣急攻心,萬一氣的吐血,那自己真是罪過大了。
可是不說的話,又感覺不夠坦誠,把他一個人瞞在鼓裡……而且誰知道裴長洲會不會不死心,繼續搞些其他的騷操作。
啊啊啊啊……到底該怎麼辦呀!
陶緹悶悶的皺起眉頭,一口又一口往嘴裡塞著面條,兩頰鼓鼓囊囊的,像是儲存食物的小松鼠。
裴延見她這心事重重的樣子,輕聲提醒著,“慢點吃,小心噎著。”
說著,還順便給她遞了杯溫水。
陶緹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瞥見他幾近透明的蒼白肌膚,想了想,還是決定先瞞著他。
裴延小可憐的壽命也不長了,撐死了也就一年多的時光,還是讓他安安心心的享受這剩下的日子,不要為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憂心。
再說了,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再跟裴長洲有半點瓜葛,就算裴長洲以後再送信或者蓄意接近,她惹不起還不能躲啊?
外面雨下個不停,裴延順勢就歇在了瑤光殿。
陶緹倒無所謂,還煮了兩杯熱牛奶,與他一人一杯。
“喝牛乳多身體好,而且睡前喝,有助眠的作用。”
“是麼?”
“嗯嗯,我從醫書上看到的。”陶緹說著,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一般,仰頭將手中端的那杯牛奶喝了個精光。
末了,睜著一雙水靈靈的黑眸看向他,仿佛在說“你看,我都喝完了哦,你可以放心喝啦”。
裴延見她這樣子,深邃的黑色瞳眸染上淺淺的柔色。忽的,他上前一步,朝她伸出手來。
當那冰涼的手指觸碰到自己嘴角的時候,陶緹瞬間懵住。
他他他……他這是幹什麼?
這個距離,這個姿勢,這個溫柔注視……
她隻覺得心裡那頭小鹿像是發了瘋般,橫衝直撞,撞得死去活來……
裴延幹淨利落的手指在她嘴角擦了擦,看到她那雙波光潋滟的水眸中的震驚與羞澀時,他解釋道,“你嘴角有奶漬。白白的,像是長了一圈小胡子。”
陶緹,“這、這樣啊……”
啪嗒,小鹿尷尬的閃斷了腰,旖旎幻想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冒犯了。”裴延收回手,往後退了一步。
“沒,沒事,謝謝你。”陶緹隻覺得臉頰一陣發燙。
裴延唇角一彎,“但還是很可愛。”
陶緹,“!!!”
心裡的小鹿又活了過來,還歡快的扭起了秧歌,唱起了今天是個好日子……
嗚嗚嗚嗚媽媽我出息了,大美人誇我可愛!
如果此刻窮奇在的話,她肯定會按住窮奇的肩膀前後瘋狂搖動,“啊啊啊啊啊啊他誇我可愛!我是可愛的!”
裴延見陶緹紅著臉不說話,一雙圓圓的眼睛像是亮晶晶的寶石般,璀璨又澄澈,令他生出一種莫名的情緒來。
他壓住那異樣情緒,轉開視線,端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口。
“好喝麼?我加了糖,味道應該挺不錯的。”陶緹迫不及待的問,小臉上寫滿期待。
裴延再次對上她的視線,那種奇異的感覺又湧上來。他沒說話,隻將牛奶一飲而盡,朝她點了點頭。
陶緹眯起眼笑道,“那你喝習慣了,可以讓廚房每天都給你準備。”
讓廚房準備麼?
裴延纖濃的羽睫微垂,遮住眸中那一抹莫名的失落,低聲道,“好。”
夜深後,兩人一起睡下。
陶緹的睡眠質量很好,一沾上枕頭,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聽著耳畔輕柔的呼吸聲,裴延緩緩轉過頭,入目是她香甜的睡相。
她那烏黑的長發安安分分的堆在碧藍色軟枕上,薄薄的月白色寢衣也穿的規規矩矩,嚴嚴實實,沒有露出半點春光。
想到上一回她自然隨性的睡相,裴延波瀾不驚的眼眸中浮現一絲淺笑。
須臾,他動作很輕的掀開被子,緩緩下床,腳步穩健的走到殿外窗戶旁。
窗子一開,冷風伴隨著雨水的湿潤拂面而來,讓大腦都清醒不少。
三下急促又尖細的哨聲後,一道黑影從窗口利落閃入,單膝跪地,“主子。”
裴延俊美的面容沒有多少表情,嗓音低沉又冷漠,“最近盯緊裴長洲。”
以他對裴長洲的了解,那人絕不會這麼善罷甘休。
“是。”暗衛應道。
“另外,太子妃送出宮的那個丫鬟,知道的太多了,讓她閉嘴。”
“屬下遵命。”死人才會永遠閉嘴。
待暗衛退下後,裴延重新回到床邊。
陶緹的睡姿已然從平躺變成側躺,一條胳膊搭在被子外,潔白纖細的手腕上,那枚白玉镯子光澤柔潤。
剛還覺得她睡相規矩呢,這麼一會兒就不安分了。裴延似帶著幾分無奈,彎下腰,輕輕掀開被子,捏著她軟綿綿的胳膊,放回了被子裡。
似乎感受到有人在動她,陶緹的睫毛顫了顫,小嘴發出一聲慵懶的嚶嚀。
軟軟的,嗲嗲的,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
裴延盯著她的睡顏,心道,這副乖巧安靜的模樣,倒挺招人疼。
轉念想到這一回她不但沒有赴裴長洲的約,還把那個挑事的丫鬟趕了出去,他滿意的捏了捏她軟乎乎的小臉,啞聲誇道,“真乖。”
第17章
自從把梓霜送走之後,瑤光殿的氣氛都和諧不少。
一開始陶緹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偶然一次午後,她無意聽到三個小宮女嘰嘰喳喳的闲聊。
說的無非都是梓霜之前是如何仗勢欺人,明裡暗裡對她們這些小宮人多麼不客氣,現在走了真是謝天謝地,太子妃總算是做了一件善事……之類的。
再然後,話題很是自然的從梓霜身上轉到她這個主子身上——
“其實我覺得太子妃人蠻好的,待人接物都客客氣氣的,都沒見她擺架子。”
“你才吃了兩回太子妃做的小吃食,心就偏她那邊去了?真是眼皮子淺的!誰知道她現在這樣,是真的變好了,還是裝給殿下看的?”
“應該不是裝的吧?欸,你別把人想的那麼壞呀,其實仔細想想太子妃也挺可憐的,哪個娘子不想嫁給一位康健的郎君,咱們殿下的身子的確不好嘛……她那會兒服毒,估計也是一時想岔了。”
“話是這麼說,但一想到她之前做的事情,我心裡還是覺得膈應。”
陶緹在廊後聽到這些小話,倒也沒生氣,畢竟改變印象還是需要些時間的。至少目前看來,還有人替她說話,以小見大,所以她的風評是在漸漸變好?
她樂觀的想著,忽的聽玲瓏在尋她。
為了不讓小宮女們發現自己這個太子妃在偷聽牆角,她連忙悄無聲息的挪開步子,往廳前走去。
原是內直局的女官前來量尺寸,準備做夏衫。
陶緹配合著女官測量,看到測量出的數據,心裡很是滿意。
這具身體腰身纖細,四肢纖長,雖說胸小了點,但擠一擠還是很有料的。
女官也一邊量一邊誇,陶緹被哄得高興,拿了個荷包賞她,那女官又驚又喜,忙不迭謝恩。
等女官退下後,陶緹看著天氣好,便想趁著這半天的光景,爭取把東宮這張大地圖給踩完。
玲瓏見她興致好,自然也不攔她,點了兩個小太監陪同,就跟著陶緹一起出了門。
東宮的佔地面積不小,殿宇重重,亭臺樓閣,花園假山,風景怡然。
其中一個小太監長著一張巧嘴,嘴皮子噼裡啪啦說個不停,一路介紹著東宮各處,陶緹聽得是津津有味,心想著,這麼好的口才可惜生不逢時,這要放在現代妥妥一金牌導遊。
一行人優哉遊哉的逛了快兩個小時,才勉勉強強將東宮逛了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