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習慣這人變態的朱爾崇跟沈星海在默然片刻後,又覺得這種事好像也不算多稀奇,開始歡歡喜喜地在峰上修建自己定居的小院了。
他們一人奔往第一峰,一人奔往第二峰,都循著自己記憶裡的位置動土建屋。
溫雲這會兒也不急著回雲海塔,於是頗有雅興地幫著兩人搭建小院,在她的幫助下,待天色轉暮後,這兩項工程便收尾了。
“溫師妹,許久不見,今兒你可不能走。”
朱爾崇笑呵呵地從芥子囊裡慢慢地往外掏東西。
“這是夢然師姐親釀的梅酒,她說這壇是你飛升那日埋下的,現在算來……”
朱爾崇認真地扒著手算了算,皺著眉半天沒想出答案。
溫雲笑了笑,柔聲回:“現在算來,已有七十年零兩個月了。”
她記性不太好,但不知為何,卻對飛升那日的清晨印象深刻,就連那時山門前飛過的鳥雀模樣與樹梢上掛的露珠都記得清清楚楚。
“對對對,她特意讓我帶來給你喝。”朱爾崇將酒倒上,又從中摸出一眾吃食:“這是烤直升雞,是你家二師兄特意烤的,原來你們第十峰的人手藝都不錯,還有這,是……”
不知不覺間,小石桌上已擺滿了各類吃食。
朱爾崇一貫話多,修真界的各大事跡經他口中道來,都變得尤為生動有趣,沈星海雖然話少,偶爾說上兩句卻極有意思。
溫雲笑吟吟地聽著,時不時為兩人斟滿酒,那壇梅酒不知不覺地見了底,兩個劍修吐出的話也逐漸變得含糊不清起來。
“溫師妹,幾十年不見,你還是這麼好看,嘿嘿,好看!”
朱爾崇並不勸溫雲喝,反倒是自己仰頭灌下一杯酒,喝得醉醺醺的沈星海聽到這話後也跟著呆愣地點頭。
他臉頰酡紅,又握著酒杯傻笑:“我來的路上還在跟沈師弟說呢,你跟葉師兄……不對,是葉師祖兩人在雲海界待了幾十年,這再見怕是孩子都要打醬油了,結果怎麼還跟當初一樣呢?葉師祖他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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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啊!”沈星海跟著嚎了一嗓子。
“……”
再讓他們喊下去,怕是要說更多奇怪的話了。
溫雲沒有猶豫,果斷地拿著酒壇往朱爾崇嘴裡一灌。
後者咕嚕咕嚕吞下好幾大口酒後越發昏沉,嘴裡的渾話也嘟嘟囔囔地變得含糊不清,最後腦袋一歪栽倒在了沈星海的懷中。
她這才松出一口氣,不由得慶幸葉疏白沒來。
才這樣想著,一陣極輕的風忽然自不遠處的雲草間升起,溫雲心下一慌,還以為是葉疏白來接自己了,卻沒想到掀起風的是一團巨大的白色雲霧。
“雲獸!”
原來它們並沒有退回雲海深處,而是潛藏在附近伺機報復,眼下它們目標也相當明確,徑直奔著醉倒的沈星海而去。
溫雲飛快喚出龍骨法杖,上下唇快速張合,金色源力化出一陣烈風吹向奔來的雲獸群。
“飓風呼嘯!”
雲獸們很快就被狂風吹得翻滾遠去,然而其中一隻脖子上系了細繩的小獸咩叫了一聲,竟一口咬住了沈星海的腿,任憑飓風如何吹也死死不撒口,看這架勢,是不報仇不死心了。
但是很可惜,溫雲也絕對不會讓它傷害自己要保護的人!
若換成旁人,想要應付這些殺不死的雲獸恐怕要費不少功夫,便是累得源力耗盡也不一定能解決它們。
但是溫雲不一樣。
她從來都是靠腦子打架,而不是僅憑著武力蠻幹!
雲獸們奔跑時帶出的水汽氤氲在她臉頰上,甚至在發頂眉梢接凝出細細的晶瑩露珠。
夜風中,身著月白色紗裙的少女手中巨杖優雅揮舞,一道冰寒氣息自杖尖凝出,精準地飛向那隻小雲獸。
“咩!”
一聲軟軟的驚叫後,小雲獸四腳一蹬,保持著張大嘴的姿勢被凍成了冰塊,砰地一聲滾落在地上。
被咬了半天的沈星海後知後覺地睜眼,皺著眉含糊不清地問:“溫師妹,我怎麼覺得腿有點兒疼……”
溫雲看了眼,確認沈星海的腿並沒被咬斷,於是隨意安慰:“沒事,你睡姿不對被壓疼了。”
沈星海聽到這回答後老實地當了真,一腳踹開枕在自己腿上睡的朱爾崇,又醉醺醺地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那隻被凍成冰的小雲獸張著大嘴,充滿恐懼地盯著朝自己走來的溫雲。
溫雲放下龍骨魔杖,慢悠悠地蹲下,敲了敲堅硬的冰塊。
其實不止是沈星海想要捕捉雲獸為坐騎,雲海界中專門抓捕販賣雲獸的人其實不少,隻不過一隻雲獸價格就堪比一座小雲島,價格極其昂貴,所以他們也都將各自的抓捕手段好好私藏著不願泄露。
至少溫雲先前都從未聽說過雲獸的抓捕之法。
她也是突然想到的,這些雲獸身上似乎攜帶了極厚重的水汽,其他手段興許不好抓,但若是把它們凍成冰的話,不就成掌中之物了嗎?
其實也隻是因為施法的人是溫雲,加上這隻小雲獸死咬著沈星海不肯松口,這才能這樣輕松地將其凍住,否則以雲獸的速度,不好意思,尋常法術追不上它們的速度。
小雲獸此刻不能動,也不能叫,隻能任由她擺布。
而原本被飓風刮遠的其他雲獸這會兒似瘋了般奔來,發出或低沉或尖利的咩咩叫,它們想要上前卻又擔心溫雲對那隻小雲獸不利,隻能又是害怕又是威脅地瞪著她。
溫雲伸手,雲獸們皆是怒吼出聲。
“咩!”
“咩什麼咩,我沒打算傷害它。”
她拍了拍小雲獸,那層堅硬的寒冰在她掌心倏然化作一灘水。
方才僵硬在裡面的小家伙眼珠子轉了轉,又可憐又兇狠地咩叫一嗓子,卻因為身體被凍僵了,一時間逃脫不得。
溫雲頂著眾雲獸的威嚇卻半點兒不慌,借機很是痛快地揉了一頓雲獸,待心滿意足後,才將這小家伙放到地上,又輕輕推了推它。
被她揉過的小雲獸隻覺得身上的冰冷消散了大半,落地瞬間便撒開四條短腿,飛快奔向雲獸群中。
躲回長輩身後,它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看溫雲,意義不明地“咩咩”兩聲。
她笑了笑,溫和道:“先前我師兄魯莽冒犯了你,此事是他做得不對,不過他也因你吃了些苦,這次我放過你,咱們就算兩清了如何?”
溫雲並不打算將這些雲獸趕盡殺絕。
這次事情的確是沈星海先動的手,也不怨別人記恨。
小雲獸對著沈星海龇了龇牙,看向溫雲後別過腦袋,咩了一聲算是應下了,不過這廝記仇,興許是心裡有氣,張開嘴就想啃腳下的雲壤發泄。
“不許!”溫雲立馬制止,很不負責地隨手另指了個方向:“這座雲島是我的,不許吃,要啃你們去那邊啃去!”
小雲獸後腳不耐煩地刨地,罵罵咧咧地咩叫幾聲,卻還是迫於溫雲的威懾,老老實實地帶著族群離開她的雲島,朝著遠方飛去覓食。
待吃飽喝足後,它們又大搖大擺地裝成雲霧飄了回來,就懸在沈星海的院子上方不願離去。
於是整座島上都是陽光燦爛,唯獨沈星海的院子在飄著陰雨,一眼看去就很衰。
溫雲悠悠地望了那堆雲獸一眼。
它們畏縮了一下,卻依然不願走,反而越發瘋狂地抖著軟綿綿的身體,於是沈星海院中的雨下得越發大,幾乎把地上那兩人都給淹沒了。
她看了會兒,發現這些雲獸沒有要再咬人的意思後也就放任自由了。
反正劍修皮糙肉厚,被雨淋一下也不會有事。
而且……他們怕是也不會覺得這些雨奇怪,按著這兩人的發散性思維,估計隻會覺得這是雲海界的特色。
果然,第二天醒來後,這兩人都沒有注意到頭頂的雲不對勁。
因為他們這會兒正忙著打架。
渾身透湿的沈星海醒來後就忙著追著同樣悽慘的朱爾崇滿山跑,雖然一瘸一拐,卻不能減緩他的速度。
溫雲看得稀奇,這兩人昨天不是還好得抱一起睡嗎,怎麼現在又打起來了?
“這是怎麼了?”
“沈師弟非說我把他的腳壓傷了!”朱爾崇委屈地喊:“我哪有那麼重!能把一個金丹期修士的腿給壓骨折!”
溫雲連忙丟了個治愈術到沈星海身上,又叫住兩人:“今日又是月初,我跟小白要去雲海塔內修煉了,你們是要去看看,還是在此處修煉?”
她其實也就隨口一問,這兩人尚未修習上界功法,又隻有金丹期,去了恐怕馬上就要被打出來。
不過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們不僅想去看雲海塔,還想去雲海塔內打一架!
溫雲眉一皺就想反對,然而邊上一直沉默的葉疏白卻開口了:“讓他們去吧,一直在溫室中無法長成巨樹,我清流劍宗的後輩豈能瑟縮不前?”
“……”
小白啊,朱爾崇一直在溫室中尚且說得通,但是沈星海的話,且不說先前那些慘痛經歷,他昨晚才剛剛挨了雲獸的打啊!
雖然心中吐槽千萬遍,但是溫雲在晚輩面前還是很給葉疏白面子的。
畢竟大家都是老祖宗嘛。
她這次也沒反對,還是領著興致勃勃的朱爾崇跟沈星海飛向了雲海塔。
臨走前,她回頭看了一眼。
卻見金色暖陽鋪撒在整座雲島,映出一圈極柔美的光圈。
唯獨沈星海的院落除外。
那兒籠著一層厚重的陰雲,細雨早變成暴雨,想來再過兩日就該被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