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界極其遼闊,以雲海城為中心, 越往邊際行去越是偏僻荒寂, 連綿無際的雲霧更是濃厚的將視野全遮掩為白色。
這一找, 足足花了半月功夫。
“這種鳥不拉屎……不對, 連鳥都找不到歇腳處的地方, 你倆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都說雲海界人多, 但是宿垣真人這一路過來壓根連個人影都沒瞥到, 更別提雲島了。
溫雲無奈笑答:“小白在你走後便一直佔據了第二層頭名的位置,因未飛升所以不好上三層,我也是上到了第四層,眼下難以再進,所以闲來無事,索性來清點我們手裡的雲島。”
小火龍扇動著翅膀,載著一群人穩穩地飛在雲霧中。
它雙眼一眯,嘿笑道:“是我提議的,自己的領地不巡視怎麼行嘛……瞧,那座雲島就被雲獸啃得差不多了!”
眾人循著小火龍肥爪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塊丈餘寬的雲壤飄在空中,周圍全是坑坑窪窪被啃啮的痕跡,極悽慘的樣子。
“真是可惜……好好的一座島被啃成這樣,這些雲獸可真是兇殘啊。”
宿垣真人面帶憐憫地看著這雲島,下一刻,便利索地將自己背上那疊屍首挨個重疊在雲島上。
他回頭,一派輕松的口吻:“放這兒就好了吧?”
葉疏白搖搖頭,下一刻揚劍一揮,從雲島上削出雲壤蓋在那幾人身上。
見宿垣真人一臉納悶地望著自己,他一本正經地解釋:“萬一雲獸不吃人,隻吃雲壤……”
不等他話說完,邊上白色的雲霧間倏然鑽出一道白色身影,其速度快若疾風,不等溫雲幾人看清它的樣貌,已是張開大得離譜的嘴,一口將整座雲島吞下!
一口人肉夾心的雲島吞下,那雲獸似乎還不死心,竟轉向朝著眾人奔襲而來!
這下宿垣真人終於看清雲獸的模樣了。
Advertisement
它長得像是一團長了五官四肢的凝實雲霧,若不是那張大得駭人的深淵巨口跟三排的尖齒,倒還算得上可愛。
他哈哈大笑:“方才是你們出手救我,現在也該輪到老祖我來亮劍了!”
宿垣真人說著便揮劍朝雲獸砍去,然而讓他駭然的是,被劍氣切成兩半的雲獸渾然無礙,片刻後又逐漸凝實成為完全體。
“尋常手段殺不死它們,也用不著殺它們。”
溫雲匆匆解釋,拍了拍小火龍的腦袋。
後者立刻了然,用力扇動翅膀,卻見一股大風自它雙翼間卷出吹向那隻柔軟的白色雲獸,它小小的四隻爪在空中撲稜幾下,終於還是沒能抵御狂風吹拂,打著轉兒飛入雲海底下了。
連帶著東玄界四人的蹤跡,也一同消失在這層層疊疊的雲海之下。
之所以雲海界的深處不見人影,就是因為雲獸的存在。
它們在雲海深處神出鬼沒,速度極快且殺傷力極強,平日隱匿在普通雲霧中,便是飛升期的高手也極難發現它們的蹤影,反而是一不留神會遭到此等猛獸的吞噬,徹底消亡於這片唯美的白色中。
宿垣真人心有餘悸地收了劍,四下巡視了好一遍,確定周圍沒有雲獸後才終於從被追殺的陰影中徹底放松下。
他笑著看向兩個徒孫:“既然已經抹掉痕跡,那我們就在雲海界安心打拼便是,待此事淡去,我再去接些人過來,我們宗門也可像模像樣……”
“不對!”
說到這裡,三人的臉色齊齊大變。
“前輩,您接的人在哪兒呢?!”
方才他們隻顧著解決東玄派的人,竟然還忘了有兩個人被送來了!
宿垣真人撓了撓花白的頭發,心中忐忑道:“先前被東玄派的人撞上,我擔心他倆有危險,所以提前將他們送入雲海界了,想來現在應該正在某座雲島上等著咱們吧?”
沒有被東玄派的人撞上殺害就好,溫雲松出一口氣,隻要在雲海界內就好辦了,清流劍宗的劍修們都很有求生意識,遇到危險都知道先苟著不亂跑。
想到這裡,她好奇道:“不知是哪兩位同門來了?”
宿垣真人擺了擺手,無所謂道:“哦,抽籤定的,是朱爾崇跟沈星海。”
結果沒想到的是,他將這兩個名字道出以後,溫雲跟葉疏白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他以為是帶來的人不合這兩人心意,於是耐心解釋道:“不是老祖我不給面子,而是你們第十峰那三個說要留在宗門守著……”
“不是這事,前輩。”
溫雲吸了口氣,面帶苦笑低聲解釋:“若隻有朱爾崇師兄倒好,他運氣素來不錯,隻是沈師兄的話……他身上的氣運一向有些玄妙。”
“玄妙?”
“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現在定然是遇上麻煩了,而且按著慣例,應當還是了不得的大麻煩。”
*
沈星海的確是遇上麻煩了。
待溫雲尋到朱爾崇的時候,他正躺在一塊小小的雲島上打瞌睡,被驚醒的第一時間趕緊拿衣袖擦幹嘴邊的口水。
隻不過他身邊果然空空如也,不見另一道身影。
朱爾崇迷迷糊糊地看著眾人,眼見宿垣真人是活生生回來的,立馬露出笑容:“前輩您沒死啊!”
這一開口就讓宿垣真人氣得夠嗆:“你小子才要死呢!”
他摸了摸腦袋嘿笑,目光落到老劍修身後的另外兩道身影上,眼睛一亮,大喜道:“诶?葉師祖,溫師妹?你們怎麼也來了?對了,你們聽我狡辯,我也不是一直在睡,就是等太久了想歇會兒……”
不等朱爾崇狡辯完,溫雲匆忙地跳到雲島上抓住他:“朱師兄,沈師兄呢?”
“沈師弟?”
朱爾崇眨了眨眼,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先前我跟沈師弟一同掉落在這座島上了,我們在這兒等了好幾天也沒等到前輩回來,都在猜他是不是死了,還很是哭了一場喪……”
宿垣真人面無表情:“我沒死可真是讓你們失望啊。”
“嘿嘿,您老別放心上,這不是因為太擔心您了嗎?你看您這好生生的,不也沒被咒死嗎?”
“滾!”
朱爾崇麻溜地一閃身避到溫雲身後躲好,這才絮絮叨叨地將沈星海的去向說明。
原來他們兩人被宿垣真人一推,便直直地落到這座雲島……確切來說,這大小已不配被稱為島了,估摸著就是一塊殘存的雲壤罷了。
兩人尚未飛升,在這雲海界又是人生地不熟,雲海間疾風不斷,他們連飛都飛不動,更別提飛上去救宿垣真人了,隻能空留在這兒苦等。
然而就在十日前,有一隻格具靈性的奇異白獸忽然行到了他們所待的雲島。
“還別說,這雲海界的靈獸可真是長得讓人憐愛,那軟乎乎白綿綿的模樣可比溫師妹的靈豬好看不少……”
朱爾崇的竊語被小火龍聽見了,它面無表情地朝他一口咬下去。
“唔唔唔!我知道錯了,靈豬最好看,你最好看成了吧!”
從龍嘴中逃生出來的朱爾崇拿袖子拼命擦著腦袋上的龍涎,萬般委屈地繼續說:“沈師弟見那小獸在雲海間御空自如,便想馴服它,再騎著那小獸上天去救前輩,於是他讓我守在此地等您回來,他自己則是拿了繩索套著那小獸不知道飛哪兒去了。”
宿垣真人一連三問:“雖然很感動,但是你說的那會飛的小獸是不是腳很短很小?是不是一口就能吞半座雲島,是不是跟尋常的雲霧極其相似?”
“是啊!前輩你怎麼知道的?”
溫雲:“……”
葉疏白:“……”
確認了,溫雲所料不假,沈星海這次果然又去作大死了。
*
此時,被眾人惦記著的沈星海正在隨風飄蕩。
他腰上捆著一根極粗的繩索,繩子的另一頭則是死死拴在那頭雲獸的脖子上。
說來也巧,他原本隻是想大膽嘗試一下,卻沒想到隨手一拋,還真用繩索套住了這隻雲獸!
然而接下來的一切超乎了他的想象。
這隻雲獸雖然尚小,但是速度卻半點不慢,尤其是對於隻有金丹期的沈星海來說,他除了耳畔呼嘯而過的風聲以及眼前不斷飛掠而過的白影,餘下的什麼都不知道了,至於呼救?不好意思,他一張嘴就會灌入獵獵寒風,壓根不敢說話。
以至於他在剛被雲獸拽走時就後悔想要讓朱爾崇救自己,結果到嘴的“師兄救我”,變成了“啊啊啊啊”!
在沈星海身後的朱爾崇還當他是抓住雲獸了在興奮,在雲島上揮著手高高興興地喊著:“沈師弟你不用叫啦,我知道你很高興!”
高興錘子高興!
沈星海隻覺得自己像風箏似的被雲獸牽引著飛蹿在雲端,忽高忽低,除了天旋地轉的暈眩外再無別的想法。
至於馴服雲獸的想法?對不起,早在沈星海起飛後切身體會到雲獸的速度後,他就死心了。
隻是他死心了,雲獸卻還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依然風馳電掣狂奔在雲端。
沈星海僵著被風吹得麻木的臉,在解開繩子讓自己直接掉雲海下摔死與繼續被牽著當風箏飛的兩個選項中,選擇了後者。
“天將降大任於吾身,寒風冷雨又何妨?待我……嘔!”
沈星海正在腦海中苦中作樂地自我安慰,萬萬沒想到發狂的雲獸似乎也跑累了,無意中在雲海中跑錯了方向,一個急剎砰地撞到了某座雲島上。
沈星海見狀立馬忍住湧上來的惡心感,翻身揮刀隔斷綁在腰上的那根繩子!
“砰!”
這可憐的劍修因慣性作用,似炮彈一般飛射到這座雲島上的一座山巒上,在山體上砸出一個大洞後僵直地癱軟在洞中,半點不得動彈。
借著餘光,他隱約看到那隻小雲獸衝著自己龇牙咧嘴地甩了甩頭,似乎是在挑釁,卻又像是在畏懼什麼不敢追上來。
最後,它後腳刨了刨地,返身往雲海中猛地一頭扎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