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爾崇磕磕巴巴地驚呼出聲。
“你半夜來沈師弟這兒做什麼?!”
夢然師姐扯了扯自己方才被朱爾崇的劍不慎劃破的新裙子, 語氣不善:“我倒想問, 你半夜來沈師弟這兒做什麼!”
“我實在是睡不著,想著來跟沈師弟商量下去上界的事兒。”朱爾崇撓了撓頭,臉上的神情糾結復雜得要命:“我覺得自己修為實在低,上去了怕是也隻會給溫師妹他們添麻煩,在想著要不要把名額讓出來給越師祖他們中的誰……”
“倒是你,夢然師姐你大半夜來沈師弟屋裡幹什麼!”
夢然瞧一眼床上的沈星海,方才她下手不輕,這會兒他昏得跟頭死豬似的,也不必憂心他會突然醒來。
她又扯了扯自己裙子上破了的那個大洞,冷聲道:“我原本是想著你們兩人都要去上界了,所以來送臨別禮給沈師弟的,結果在院外聽到他跟他那兩個小徒弟的對話。”
朱爾崇痛心疾首地怒斥:“等等,為什麼你隻想起給沈師弟送臨別禮,沒想起給我送?”
“……不要關注這些不重要的細節。”夢然師姐無奈地瞥了他一眼,最後長嘆:“我聽他對阿休跟黑石兩個說,他明早要出一趟遠門,大概過幾個月回來,讓那兩小孩替他看著,等到宿垣前輩離去後就給他傳信。”
“他這是想跑?!”
夢然復雜地看了眼沈星海,輕輕頷首:“是,他恐怕也是覺得自己這是佔了去上界的名額,打算直接逃跑不去。”
“所以你就……”
“所以我就直接等到他休憩,然後進來把他打暈了。”
她說話的同時也拿起手中的劍鞘給朱爾崇看,卻見隻有劍鞘,劍早被拔出收回芥子囊中了。
“我這次下手有些重,加上他昨晚神魂受了損,估計要昏個三五日了,你且帶著他去見宿垣前輩吧。”
她看著呆愣在原地的朱爾崇,丟出一個芥子囊,輕笑著柔聲道:“也給你備了的,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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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窗邊的夢然唇畔浮起略顯自得的笑,竟比灑落在她頭頂的月光還要溫柔幾分。
*
第十峰上。
宿垣真人大咧咧地盤腿坐在躺椅上,動作慣如以往的粗魯不堪,但畢竟是長輩,便是最注重禮節的越行舟也不敢讓他把腳放好,反而是乖巧得像孫子似的,恭敬垂手立在他跟前。
“你三人可別到臨別前再後悔。”
他斜眼悠悠地望了下第十峰的三位弟子。
其實宿垣真人早在最開始,在斟酌之後僅將此事告知了他們三人,畢竟葉疏白跟溫雲都出自第十峰,關系更加親厚些,加之他們三人的天賦著實高出旁人太多,想來去上界發展前途更好,不至於在下界蹉跎歲月。
然而沒料到的是,他們三人竟自願將機會讓出來!
越行舟沉吟片刻,坦誠道:“前輩,其實我們心中也有猶豫,畢竟師父師妹都在上界,這幾十年間守著第十峰總是時常掛念,但意已決,我三人定不會反悔。”
“師父他老人家臨行前將掌門令轉交於我,讓我好生守著清流劍宗,若我一走,宗門無有高手坐鎮,便是別的門派敬重我們數百年,但隻有一日沒有渡劫境坐鎮,那便一日沒有自保之力,餘下的其他弟子恐怕處境會頗為艱難。”
“我身為他們的長輩,自然應當留在此界,守護宗門。”
白御山聽了半天,最後重重點頭:“我也是!”
“再者,說句略輕狂的話,我們天資都要勝過他們不少,在下界也不一定不能飛升,故而將機會讓他們他們也無妨。”
白御山再次點頭:“俺也一樣!”
大師兄說完,許挽風笑了笑,拱手道:“我們三人自小一塊兒長大,誰也離不得誰,他們不走,我自然不走,而且我也舍不得宗門內那麼多的女……”
“咳!”越行舟重重咳嗽一聲,打斷他最後那句話。
宿垣真人聽了隻得搖搖頭嘆息:“行吧,既然都這樣說了,那我就帶著那兩個憨貨走吧,他倆怕都快要樂昏頭了。”
樂昏頭了還不至於,被打昏了的倒有一個。
天方蒙蒙亮,朱爾崇便扛著昏死過去的沈星海上了第十峰。
原本是打算再待三日才走的,隻是沈星海隱約有轉醒的意思了,他擔心再生麻煩,索性直接就來找宿垣真人了。
聽完經過的宿垣真人:“……你們年輕人還挺會玩。”
他本來還打算在宗門內躺著享受幾天呢,畢竟在這兒不需要花錢就有人送上好吃好喝的。
得知今日就要走,剛醒來的包霹龍飛蹿過來,拉著朱爾崇抱頭痛哭了一場,最後依依難舍地拿了自己攢了百年的靈玉塞給他。
“上界花銷大,給你,我自己再另存就是了。”
朱爾崇感動得淚眼昏昏,當即從芥子囊中取出百倍不止的巨資還贈給包霹龍:“包師弟,給你,其實我在過去幾十年裡發了些小財…”
夢然師姐負責寫,他負責拿去跟萬寶閣談生意,隨著話本的暢銷,很是掙了大筆錢。
包霹龍看傻眼了,不可置信:“我拿你當親兄弟,你他娘的背著老子悶聲發大財?!”
朱爾崇:“……我都要走了,就不要計較這種事了吧?”
臨別前的傷感被這袋私房錢衝散了不少。
此刻山間的雲霧都被陽光融散,今日難得晴好,天空清透湛藍得好似海。
帶人走的事情不好聲張,怕被太多人知曉了再起波瀾,故而朱爾崇都來不及回第二峰告別。
他跪倒在地,對著第二峰的方向重重磕頭,心中默默一句:“師父,您老人家下次打我,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時了。”
抓了把清流劍宗的土,朱爾崇將沈星海背在背上,迎著晨曦,跟在宿垣真人身後奔往未知的上界。
底下,已經長成少年朗的黑石跟阿休仰頭看著天空:“老前輩走了,我們可以通知師父回來了吧?”
然而任憑他們在玉簡中如何歡喜地呼喊,沈星海卻依然沒有回應。
“他們走啦。”
夢然師姐眼眶微有湿潤,低聲喃喃:“真羨慕啊。”
“是啊,真羨慕啊,其實我也挺想去上界的。”包霹龍也跟著應和了一句。
兩人相視一笑,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屬於劍修的坦蕩與純粹。
還好,也隻有羨慕罷了。
*
“你能不能別亂逛了!這兒是虛空!你他娘的要是離了老子的源力保護,瞬間就會化成粉碎!”
宿垣真人一把拉住東張西望的朱爾崇,氣急敗壞地往這小子腦袋上打了一下。
朱爾崇竊笑著撓了撓頭:“嘿嘿,我看那顆星星粉嫩嫩的有些好看,不由自主就往那邊走……”
“哦,那是紅鸞界,裡面全是女修。”
聽到這話,朱爾崇的腳不由自主地又往那邊偏了,要不是頭上剛被打出的大包還在痛,怕是下一刻就要奔著紅鸞界跑去。
宿垣真人被氣得半死。
他們這都在虛空裡行了不知道多久了,朱爾崇這廝跟土狗似的,看到什麼都想湊過去瞧瞧,拉都拉不住!
沈星海倒還好,除了剛醒來的時候被虛空中萬界光點震懾得走不動路,又莫名其妙地喊了聲什麼——
“鬥轉星移如陣盤,天為棋子我手執!翻手,我要這天再遮不住眼!覆手,我要逆了這不公道的天!”
宿垣真人當時被他身上那股莫名的氣勢震懾住了,當即仰頭瞧了半天,最後琢磨了會兒覺得不對勁……
這虛空也沒有天啊!就算有,別人也沒來遮住你的眼睛啊!
面對老祖宗的質問,沈星海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後抱著劍走到一邊,再也沒開過口了。
三人這樣歡歡樂樂地行了數年,終於,在朱爾崇芥子囊中帶的那些零嘴都快吃完時,抵達雲海界外圈了。
被朱爾崇折磨了一路的宿垣真人松了口氣。
他清了清嗓子,轉身對著兩個徒孫細心叮囑。
“前面就是雲海界了,那兒各界修士都有,你們切記凡事都要小心為上,跟上界人士交往的時候既不能丟了我們清流劍宗的臉,更不能同人家結仇……”
還不等他說完,身後的忽然有一陣清遠悠揚的劍嘯聲響起。
宿垣真人臉色大變,當即以源力護住朱爾崇跟沈星海,將他們二人重重地朝著雲海界方向一推!
沈星海反應過來,已大半年沒開過口的他嘶喊出聲:“前輩!”
他跟朱爾崇持劍想要掙扎著前去營救,然而宿垣真人反而朝著他們再次推出一道源力,讓他們以更快的速度朝著雲海界落下。
他目眦盡裂,怒吼:“快逃!莫回頭!”
喊聲出來的瞬間,他飛快拔劍一擋,化解了襲向那兩人的一道凜冽劍意。
一個身穿碧色羅裙的少女俏生生地立在虛空中,眉眼極冷,唇也極薄,整個人同她手中的青色細劍一樣充滿殺意。
她身後亦是站了三個年輕的持劍修士,身上氣息極為不凡,睨向宿垣真人的眼中是不屑於藏匿的輕屑。
四人全部都是飛升期。
哪怕在上界,能一次性聚集這麼多個飛升,也算得上是大派或是大家族了。
當然……
對他們來說,並不算稀罕。
因為他們出自虛空東境最強的,東玄派!
為首的少女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倒也沒去追墜向雲海界的那兩隻蝼蟻,而是漫不經心地將視線落在宿垣真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