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對雲牌很有興趣,想湊近些看。
隻是望來望去,也覺得那些入塔挑戰的修士們一個比一個恐怖,最後隻能悄悄地往葉疏白那邊看。
男子面容依然冷峻疏遠,然而手卻悄然放低了一些,任由這小女娃把雲牌看了個仔細。
小姑娘沒料到葉疏白如此好相與,又瞧他生得好看,趁老婦不注意,大著膽子往他身邊湊了湊。
她看到上面的字後,思索了半天卻也回想不起答案,隻能仰起頭問了葉疏白。
“哥哥,下界在哪兒?我怎麼從沒聽此界的這名字?”
孩童年幼,不知原來人也會被天道分成上下等。
下界這名字……
它不隻屬於一個世界界,它屬於萬萬千千個世界。
葉疏白看著手中的雲牌,五指不由得握緊了些。
昔日宿垣真人同自己說過的話歷歷在耳——
“隻有上界有名字,所有下界都沒有名字,他們就管我們叫下界,廢界!
“你會為腳下的那些螞蟻取名嗎?不會。”
“上界之人也這樣想的,他們都覺得我們下界隻不過是蝼蟻般的存在,不配有名。”
“也因為下界從未出現過一個人,能讓上界諸修記住它名字的強大存在,也從未誕生過一個門派,能讓萬千上界低下它高貴的頭顱!”
修行之路注定要耗費無數資源,資源不夠時便隻能不停向外掠奪,說到底也不過是弱肉強食四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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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能力,旁人便敬你畏你,視你為道友,願以真心相待。
你無能,且一直無能,那你隻能成為修真大道上的墊腳石。
旁人的雲牌上所浮皆是各自上界之名,唯獨葉疏白的雲牌上,隻有寥寥三字——
“白”
“下界”
當葉疏白拿著雲牌走到銀甲護衛身前時,後者持著雲牌一一驗證,待看到下界二字後,目光輕飄飄地落來。
護衛似乎也是極少遇見下界來的人,畢竟下界之人來了上界幾乎都是為奴為婢,像道劫那樣運氣好被收做弟子的,也都忘了自己是下界之人,所以乍看到下界之民還有些驚訝。
倒也沒露出什麼不屑姿態,隻是下意識地再確認了一遍:“下界?”
葉疏白淡然自若地點了點頭。
他立在那兒,將身邊因這二字傳來的譏诮,鄙夷,又或是嫌惡,盡數收下。
絲毫未因這二字而羞愧不堪的意思。
諸如方才那小女孩之類的尋常上界修士倒還好,並無太大反應,也不過是略帶好奇地看過來罷了。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是這般態度。
原先正在朝內走的一個提著戰錘的高碩男人聞聲回頭。
他視線冷漠而又輕蔑地自葉疏白身上掃過,旋即嗤笑一聲,自口中罵出一句。
“賤民也配入雲海塔?真是越來越不像樣,難不成雲海塔也看臉入……”
高碩男人尾音尚未全然落下,葉疏白不知何時已側身,直直地面向他。
他眉目極清雋也極疏冷,好似纖細劍刃最鋒利處的那一抹寒光襲來,冷徹骨髓。
男人咽了口唾液,臨到口的放肆侮辱竟然說不出來了。
也不知怎麼的,自己分明手裡都沾了數不清的鮮血,也是堂堂渡劫境的高手,居然會被這麼個元嬰期的賤民給震懾住?
真是怪了!
高碩男人口中含糊不清地再罵了一句“下界來的小白臉”,卻沒有再多逗留,而是轉身,用肩膀撞開守門護衛,大搖大擺步入雲海塔內。
那個銀甲護衛皺著眉看他的背影,居然主動向葉疏白開口解釋。
“道友莫見怪,那是迷霧界賴家的公子,叫賴戈豹。他們那兒的人脾氣都挺衝,也喜歡攀比身份,你下次繞開他們便是了。”
說白了,就是那地兒自覺高貴,嚴重歧視下界。
像他們這些雲海界的常駐民就不會有這種狹隘之見了。
什麼妖魔鬼怪沒見過?
葉疏白搖了搖頭,淡道:“無妨,多謝道友提醒。”
他亦是邁入塔內,平靜至極。
既然尊嚴在這裡都是靠打出來的,那就不用多說。
打就是了!
*
被盯上的賴戈豹罵罵咧咧地往塔內走。
雲海塔內的修士沒被挑戰的時候都可以隨意出入,他早習慣了先在雲海城內花天酒地完了才回雲海塔的擂臺裡坐著,倘若不是今日是月初,估計又有新人來挑戰,他都懶得再進來了。
賴戈豹登上第二層塔,再入第九十號擂臺。
他也懶得講究,隨意地往地上一躺,翹著腿摸出壇美酒往口中灌,是半點都不擔心排在後面的人會打上來。
當然不用怕了。
因為第二層的九十一號到九十九號,都被他賴家的護衛給佔據了!
隻要後面的人不被打出去,那他便是在雲海塔內醉生夢死也沒人管得著。
就算有新的強敵來了,大不了他主動拱手把牌子一讓不就成了嗎?
不就是退一個位置嗎?多簡單的事兒啊。
同他有相同想法的人極多,所以雲海塔變動大的其實隻有第一層,越是往上越難出現變動,像是頂層,怕是有萬年沒換過人了。
“淦!老爺子非要老子來這鬼地方試煉,什麼東西都沒有,也不知要老子修個什麼玩意兒。”
隻要想到自己還要在雲海塔裡待上一整年,賴戈豹心裡就窩火不已,尤其再想起外面那個下界來的小白臉……
小白臉最可恨,他看中的上一個女修就是跟下界賤民跑的!
“淦他娘的,賤民也敢搶老子女人,下界的小白臉沒一個好東西!”
賴戈豹越想越氣,再回想起自己今天居然還被那個小白臉給唬住後就心情極差。
他手中晃著酒,煩躁地同第九十九號的賴家護衛傳令:“若有個穿著白衣,長得人模人樣的小白臉上來,別給他棄權的機會,殺了便是。”
又想起此舉可能會被回稟給自家長輩,他恨恨補上一句:“那廝隻是下界賤民,且安心宰了!”
若殺了上界之人,還得掂量下對方的門派家族。
要換成下界之人?殺就殺唄!
說完這句後,他便安然地躺在擂臺中央飲酒作樂,覺得悶了便摸出兩塊玉簡,觀其內刻錄的綺麗畫像,笑得涎水橫流地睡死過去。
真好,還是做夢最好。
夢裡啥都有。
*
“咵嚓——”
一聲沉悶綿長的巨響自身後響起。
賴戈豹撐起身揉了揉腦袋,覺得腦子有些混沌。
他忍不住低罵。
“賊他娘的雲夢館,賣的什麼酒,每次喝了睡醒都要頭痛,也不知道這回睡了幾天了……”
“三天。”
清清冷冷的聲音響在空曠幽閉的擂臺內,回蕩時竟讓人聽得恍惚,有些虛幻得不真實。
然而賴戈豹再如何廢物,卻也是渡劫境的修士。
在聽到聲音那一刻,他昏沉的宿醉狀態就清醒了大半。
隻見他他動作極快地將手按在身後,拎起戰錘彈射起身,目光危危地盯著後方,全然一副備戰狀態。
滿目暗沉的深灰中,獨獨出現了一抹亮白。
說白其實也不對,因為他身上的白衫已沾染了點點如紅梅的血漬,興許是殺的人太多,便是法衣上的自動清潔咒也不能將其還原。
看清這張臉的瞬間,賴戈豹一時間微有晃神。
片刻後,他失聲:“怎麼會是你?你怎麼上來的!”
按說區區一介元嬰,怕是在第一層也闖不過十關才是。
而且自己先前不是已經讓人截殺這小白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