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拿了許多魔法石跟靈玉,掂了掂,指點著小火龍叼著這些石頭將其擲入相應的位置。
中界島上的戰後殘骸已被清理得幹幹淨淨,眼下三家都派了人在島邊值守,姜肆跟千黎深好歹也是一宗宗主,暗說該在城內坐著,但是他們一見溫雲出來弄陣法,立馬就跟出來了。
千黎深在邊上看了一整天,依然摸不清溫雲是在布置什麼陣法,又礙於面子不好意思去問,怕顯得吹雪島沒見識。
偏生邊上正巧有兩個吹雪島的弟子在守著,還問他:“島主,溫仙子這是在布置什麼陣法?我們怎麼從未見過?”
千黎深默默地盯那弟子一眼,語氣幽幽道:“不恥下問是美德,你自行去問便是。”
他們還真去問了,溫雲倒也不私藏,大方地告訴了他們這陣該如何布置,那兩個弟子便雙眼放光地連連點頭,捧著溫雲給的石頭往島的另一邊跑去學著布置這個陣法了。
她回頭,笑著對神情糾結的千黎深道:“千道友若有興趣,可願意一同布陣?”
千黎深面上作出不屑狀,語氣亦是雲淡風輕:“布陣防護中界島本就是我的分內之事,我不動手倒也說不過去了。”
嘴裡說得勉為其難,腳步卻很誠實,飛快地跑到了溫雲跟前,將手背在身後:“說罷,要我如何幫忙?”
溫雲揚眉道:“我一直覺得千道友那個汲靈陣很有意思,也學著布置了一番,不過有些細微處仍不明白。”
聽到少女提起自己的長處,千黎深險些沒忍住笑出來,憋了憋才按捺下來,若無其事道:“哦那個啊,正好我新改進了一番,就給你看看吧。”
話語間,他手一抬取出陣盤,飛快地撥動上面的位置,而後取出靈玉擲入海水中,布下一個極小的汲靈陣。
“原本的汲靈陣是用於防御敵人入內,但是現在這個改進過後是用於困守敵人,將他們誘入陣中……”千黎深一邊說著,一邊從芥子囊中取出些點心碎渣丟到陣中,不多時便有一條小魚遊入這片區域。
他眼睛緊盯著那陣法,聲音放輕了些,似乎是怕驚動魚兒。
“然後將陣啟動……”
他話沒說完,不知何時走過來的姜肆哈哈笑道,熱情地招呼:“我說你倆在布什麼陣呢,原來是在抓魚呢!看樣子今晚我們能加個菜了,來個糖醋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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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來,千黎深還未來得及把陣法啟動,魚就被驚跑了。
千黎深狠狠地瞪他一眼,強忍怒氣道:“我們倒沒姜家主這樣的心情,如今魔修再犯,我跟溫道友是在布置防御陣法,做正事!”
這樣不善的語氣也沒惹姜肆生氣,這生性豁達的刀修反而笑嘻嘻地用手拍了拍千黎深的肩膀,大有哥倆好的意思:“哈哈,你們做正事便是,魚跑了我們再抓兩條便是,莫慌。”
一拳打在棉花上,千黎深隻得忿忿地拿了點心再引魚入。
隻不過這次來的是一群魚。
姜肆這番沒再搞破壞,千黎深也順當地將這個新的汲靈陣給布置妥當,他瞥向溫雲,略顯得色道:“入了汲靈陣後,這陣法就成了一座牢,裡面被困住的人越是拼命掙脫,他所用來破陣的靈力就會被陣法吸收為所用,反而將其困得更死!這便是新汲靈陣的絕妙之處!”
溫雲敏銳地察覺到一陣靈力的微光在海面上亮起,正如千黎深所說,裡面的那群魚在吃完點心後開始往外遊,然而汲靈陣將它們困在其中,為首的大魚似乎意識到了不對,開始瘋狂亂撞,但是越是掙扎,那陣法的威力便越強。
根本逃不出去。
待千黎深將陣法散去,方才被困的魚群方作四散遊走,姜肆直嘆可惜,看樣子今晚是吃不成糖醋魚了。
溫雲已經陷入了沉思。
汲靈陣,顧名思義汲取的是靈力,困的也是使用靈力的普通修士。
但是如果把汲靈陣改成汲源陣,使其汲取天地源力,是不是就能困住使用天地源力的上界飛升者呢……
飛升者說白了也是人,憑什麼不能抓?憑什麼隻能由上界的把下界的當豬圈養著抓,憑什麼不能反其道為之,她來把上界的人給圈住?
溫雲抿了抿唇,心髒忽然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卻不是緊張,而是興奮。
待千黎深又仔細替溫雲講解了陣法的構造後,她也試著用靈玉布置了兩個,無一例外都成功了。
千黎深早就見識過了她在陣道上的妖孽,心中微酸了一下,卻還是拱拱手賀喜兩句:“恭喜,你已經掌握這道陣法了,怎麼,你是打算用它來關押魔修嗎?”
溫雲喚回小火龍,把它叼著嘴裡沒用完的魔法石給摳出來,語氣平和道:“我打算沿著中界島布置一個巨型汲靈陣。”
正光著膀子在海裡抓魚的姜肆從水裡冒出個腦袋,興致勃勃道:“你難不成打算把魔修們都引來島上,來一招瓮中捉鱉?”
說話同時,他的手從水下拿出,舉著的正是一隻大海龜!
溫雲悄悄地往周圍望一眼,琢磨著眼下葉疏白正在中界島的另一端布置陣法,所以自己看一眼光膀子刀修也沒關系吧?
咦,不對。
溫雲心虛過後又理直氣壯起來,琢磨著美好事物本來就該大方欣賞,怎麼自己現在還要躲著葉疏白看了?
於是她屏息兩瞬,發現這次葉疏白果然沒出現後,便大大方方地看向姜肆還有其優越的胸肌,腹肌同肱二頭肌,滿意微笑道:“你說得對,我正打算瓮中捉鱉。”
姜肆哈哈大笑:“成啊,那我們一起來抓那些老王八。”
然而溫雲卻搖了搖頭,認真道:“不行,你們得帶著其他人一起離開中界島才行,一個都別留。”
“為何?”
“因為你方才說錯了個詞,我這次想抓的不是魔修,而是……”
溫雲頓了頓,思索片刻後,還是用他們最懂的方式說明:“是仙人。”
“啪!”
姜肆的手一抖,那隻王八啪嗒一聲落入水中,遊走前狠狠地咬了他的腳一口,他卻渾然不覺,整個人如同呆滯般看著溫雲。
千黎深亦不例外,陣盤噗通一聲掉落海中,還是姜肆回了神,一個猛子扎下去替他打撈起來擲回他手中。
“你說什麼?”
“你再說一遍?”
兩人齊聲質詢,溫雲隻得指了指天,再說一遍——
“我,打算抓仙人!”
話音剛落,一股強浪忽地平白掀起,將原先泡在海水中的姜肆拍上岸。
遙遠的外海對面似有山呼海嘯襲來,一股隱約的威壓逐漸升起,壓得兩個金丹期的修士心神不定,兩人驚愕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底看到了不安。
溫雲神情淡然,手執龍骨法杖在二人身上一揚,天地源力落下後,他們的臉色才好看些。
那青衣少女傲然立在海上,海風將她的發同裙袂吹得肆意飛揚,好似隨時都要踏風而去,未曾回頭。
她聲音清清冷冷的,沒有半點面對生死劫難時的惶然。
她說:“你們快走吧,我要斬仙了。”
第85章 那頭龍在哭
東西兩洲仍有魔修生事, 諸多門派都派了人前去支援,順便歷練下自家不成器的弟子。
尤其是東洲,流竄於各地的魔修不少, 偏偏姜肆這個姜家家主提著刀就往外海第一線奔, 半點都不怕死。
“姜肆這小子倒是很有血性,還知道拔刀衝最前面, 吾等劍修豈可輸給那些刀修呢?”
朱爾崇這般說著, 忽地揚劍遙遙一指,對身邊的包霹龍樂道:“嘿,你瞧,中界島到了!”
隻不過預想裡中界島上的緊張氣氛並不存在, 至於兩人趕來之前設想的那些壯烈場景,恰如“姜肆與魔修拔刀相向最後不敵,在瀕死之際忽有兩柄飛劍來援將其救下,他哭著大贊‘原來是劍修哥哥們救我小命’”之類的, 更是沒能發生。
中界島上空蕩蕩的, 城牆後也僅搭建了些簡陋的石屋木棚, 非但沒人駐守巡邏,反倒都在往四洲方向撤退?
朱爾崇跟包霹龍心下猶疑, 走進有聲響的那座屋子, 卻見姜肆跟千黎深兩人面對面坐著,似乎正在爭論什麼。
見這兩個劍修進來,他們同時啞聲, 古怪地看向二人:“你倆來這兒做什麼?”
朱爾崇跟包霹龍過慣了窮酸日子,並不嫌這屋簡陋, 而是熟絡地自行尋了個位置, 挨著他們坐下了。
“我們來援助你們殺魔修啊, 吾輩劍修俠骨錚錚,該拔劍時就拔劍啊。”朱爾崇一邊說著,一邊探頭四望:“不過我先前聽傳訊說中界島有大批魔修進犯……魔修呢”
千黎深面無表情地往邊上挪了挪位置,離朱爾崇遠些,語氣麻木地說:“被葉掌門還有溫師妹殺完了。”
聽到這樣的答案,饒是朱爾崇跟包霹龍早習慣了溫雲的變態,這會兒也險些被噎住,目瞪口呆地追問:“就殺完了?”
“嗯。”千黎深應了聲,幽幽道:“她讓我們全撤了,準備自己留下來斬仙。”
越聽越離譜了,怎麼連仙都出來了?
包霹龍憨笑一聲,納悶道:“你們在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對了,溫師妹他倆人去哪兒了?我來之前想著中界島上肯定沒什麼好吃的,特意去酒樓打包了一桌上好的席面來,你倆快去把他們喊回來吃肉喝酒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芥子囊中往外擺酒肉。
“溫師妹探明了消息,原來魔修之所以這般肆無忌憚,原來是因為他們請到了仙人相助。”姜肆摩挲著刀把並不抬頭,聲音亦是低沉:“她想跟葉掌門兩人去殺那個仙人,眼下已在外面布了三天的陣了。”
他將三日前的事細細道來,包霹龍跟朱爾崇起先還帶著渾不在意的笑,聽著聽著臉上笑意全無。
屋內的氣氛不知何時變得凝滯而沉重。
恍惚間,包霹龍手裡端著的那盤顏色豔澤的醬肘子悄然滑落,眼看就要掉落到灰撲撲的地上。
就在這時,一道紅色的閃電飛掠而來,極矯健地擦過包霹龍的褲腳,“啊嗚”一聲便將肘子接得穩穩當當。
可惜,是用嘴接的。
然而並無一人管那肘子了,屋內所有人皆抬頭看向輕快步來的少女,卻見她眉梢眼尾皆帶笑,隨手作揖:“诶,兩位師兄竟帶了這麼大桌好東西來了,不曾遠迎,這次是我的不是了。”
溫雲隨手挪了椅子來坐,斟了杯茶先遞給葉疏白,然後自己又倒了杯仰頭飲盡,笑著同眾人說:“我的陣法布置完了,方才在外面看到他們也走得差不多,你們也差不多該走了。”
正欲招呼她吃肉的朱爾崇猛地抬頭,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千黎深先開的口:“我跟姜肆打算留這兒,跟你們一道御敵。”
他坐得端正板直,眸子卻悄然往溫雲那處瞥去,等著她的答復。
溫雲未開口,倒是葉疏白神情淡然地說:“你們走吧,現在東西兩洲皆亂,不妨去那兩洲除魔。”
他跟溫雲都是滿冷心熱之輩,哪怕這種時候也仍小心顧及著他們的自尊心,並不曾直白地說“你們太弱了,不是飛升仙人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