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隻聽清流劍宗的諸位喚這位師兄為葉師弟,在下冒昧,敢問這位名諱為何?”
方才還客客氣氣的少女面上的淺笑逐漸收斂,她語氣淡淡道:“哦,他啊?他叫葉小白。”
葉疏白默默地盯著她,溫雲有點心虛地裝沒看到,別開臉。
萬寶才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將這名字在唇齒間暗自念了幾遍,再悄悄往葉疏白臉上打量一下,心中暗驚。
這人的身形氣質,竟跟家中長輩們時常祭拜的那副畫中人分外相像!雖然畫中人隻微微露出小半張側臉,但是方才他乍一見葉疏白,心中就驚駭不已。
他從小就見自家老祖祭拜那畫中人,後來參與祭拜的人又多了他爺爺,他父親,再後來他大些了也加入了其中,年年歲歲,萬家祖宅的供案上香火不曾斷絕。
老祖說那是解救過萬家的大恩人,也是位真正的英雄,雖此人此事皆不可外傳,但在心中確需得牢牢記住,寧死也不可忘恩。
他不知道這人究竟是何門何派,姓甚名誰,老祖們對他的來歷守口如瓶,然而萬寶才生就一副玲瓏心腸,隱約猜到了些許蛛絲馬跡。
萬家跟清流劍宗關系冷淡,少有來往,但是家中長輩卻時不時地探聽第十峰的消息,這所作所為不像是查探情報,倒像是在……關心第十峰的人?
再加上這畫中人是個劍修,所以萬寶才大膽猜測,老祖們祭拜的恩人就是第十峰的某位劍修!
而眼前的葉疏白……
沒聽見其他劍修都叫他師弟嗎?這麼年輕怎麼可能是恩人!
他八成就是恩人的孫子,要不就是重孫子!
他掩住心動激蕩,見眼下無人,所以大著膽子面向二人,懇摯許諾:“萬家蒙您祖輩大恩,先前我們便看出那群人在針對二位,但是家中渡劫老祖未至所以不敢出手。此番老祖想來已抵達島上,若有人敢冒犯您,萬家定拼死相護!”
溫雲有點沒能反應過來,怎麼突然就有人替他們擋刀了?
就在這時,萬寶才的目光又投到溫雲身上:“卻是忘了說,第十峰的三位師兄接了信後便連夜離開清流劍宗,眼下便在我們萬家落腳。”
Advertisement
他又看向葉疏白,神情激動:“先前一直未曾聽聞您的蹤跡,想來是在外遊歷吧?實話說,這位師兄,你跟你的祖輩真是太像了!想來三位師叔祖見了你定會深感欣慰!”
葉疏白:“……”
他們倒是敢欣慰試試?
第42章 上香上貢品!
萬家人真是太熱情了, 難怪能將萬寶閣經營成天下第一的商鋪。
萬寶才眉梢眼角皆是恭敬與興奮,引著溫雲跟葉疏白往出口走,一邊走一邊不忘承諾:“我萬家老祖已在吹雪島候著兩位了, 但凡千陣子老匹夫敢動你二人, 我們定不會善罷甘休。對了,葉老前輩的遺像還在我萬家祖宅,二人屆時可要一同去祭拜一番?”
溫雲不太清楚葉疏白此刻作何感想, 總之她是廢了好大功夫才將唇邊的笑給掩下去。
她悄悄往身畔的葉疏白臉上望去,正巧他這會兒也低下頭,那彷如一泓深潭的清眸平靜地望著她,裡面有極淺極淺的無可奈何之意, 卻還是沒有出言制止,仍縱著她胡鬧。
直到走到水鏡前,他才低聲提醒:“萬事小心。”
語罷, 將手中那柄木劍塞到她手中, 而後越過溫雲走在她前方踏入。
溫雲抿了抿唇, 一手握劍一手捏緊了藏在袖中的隨機傳送卷軸, 緊隨其後。
這水鏡中亦是暗含了空間法則,其中能量似乎來自玄天秘境本身, 而非開啟者。
不過溫雲還來不及感悟其中玄妙,她身處的環境便驟然一換, 靈氣仿佛被抽空似的變得稀薄無比, 眼前的畫面也由先前的蒼翠山林更替成了一片荒涼的沙地,唯獨遠處寥寥幾株樹。
這跟溫雲設想的上百種情景都不相同。
先一步出來的姜肆將大刀斜斜插在沙地上, 環顧四周, 對千黎深說:“千道友, 還以為你們吹雪島處處都風雅精致呢, 原來也有這麼寒碜的地方呢?”
千黎深神情茫然地打量著附近環境,這次竟然連回懟姜肆都忘了。
倒是小和尚無塵雙手合十,勸道:“姜施主,所謂成由勤儉破由奢,俗世萬千如塵過,所謂風雅與寒碜也不過在人一念之間罷了。”
天音寺的和尚們都是苦行僧,很是崇尚儉樸自然那套,在凡塵俗世中擁有極高的聲望,凡人們不知道所謂三大派四大姓,卻知道天音寺的清名。
可惜小無塵面對的是一群俗人,尤其是刀劍三俗。
姜肆雙手抱在胸前,耿直地回答:“無塵佛子,我這看了半天了,還是覺得很寒碜。”
小和尚還帶點稚氣的臉頰急得一紅:“姜施主……”
朱爾崇跟著開口,贊同道:“吹雪島好窮哦,千黎深你剛剛笑我們是窮酸鬼,原來你們陣修比我們劍修窮得多啊。”
跟師兄早就練就無上默契的包霹龍順口接道:“唉,朱師兄你這麼揭人家短就不對了,其實咱們早就看出來了,千道友身上的衣服穿來穿去就那一件,咳,我們劍修好歹也還有好幾身換洗的呢,對吧溫師妹?”
別看劍修們總是一身白衣,但是這白衣也是不同的,比如他昨日穿那件是袖口磨破了,今天這件是領口有個洞,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這是兩身衣裳!
千黎深咬牙切齒:“土包子,這是法衣,你們懂個屁!”
溫雲這會兒也很同情千黎深了。
她現在也總穿著葉疏白買的那條裙子,倒不是沒有換洗的,而是正如千黎深說的那樣,這是高級的法衣,衣服上自帶清潔的靈陣,隨時都保持著整潔幹淨,壓根無需換洗。
但是再同情也不可能為了外人去槓自家師兄的,所以在包霹龍徵求她的贊同意見時,溫雲還毫不心痛地點頭:“師兄說得對!”
千黎深對誰都敢嘴賤,唯獨面對溫雲就先慫三分。
他幽幽地盯著溫雲望一眼,嘴唇張了張,最後臨出口的難聽話都咽了回去,冷著臉道:“你們都閉嘴,這裡壓根就不是我們吹雪島!”
千黎深大步往前,抓起沙灘上湿潤的沙子,哼了一聲:“我吹雪島周邊千裡皆是潔淨的白沙,你們瞧瞧,這是黑沙,這裡根本就不是吹雪島!”語罷,不忘看向溫雲。
然而這幅竭力證明自家沒毛病的樣子完全沒落到溫雲眼中,她低聲喃喃道:“那千陣子的本事也過於蹩腳,竟然連出口位置都弄錯了。”
千黎深:“……麻煩溫道友對我們吹雪島放尊重點。”
溫雲沒心思跟他辯論吹雪島的本事,她現在隻關心自家沈師兄還有那個魔修到底去哪兒了。
“此地蹊蹺,我們不妨先去附近看看有沒有人,打聽下究竟是何處再做打算。”
眾人對溫雲的提議並無異議,幾人迅速分散去尋找附近的當地人,然而御劍的御劍,驅符的驅符,在天上飛了一圈都沒能找到半個人,甚至別說人煙,連活物都沒多少,整座島嶼都同死地一般。
溫雲站在劍上思索片刻,低聲道:“看樣子是個荒島了,周圍都是海,也分不清到底在哪兒,麻煩了啊……”
她嘆口氣,卻見身邊的葉疏白眉頭緊皺,正神情凝重地盯著底下的荒島看。
與他早就默契十足的溫雲當然清楚這男人的性格,立刻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溫雲眯了眯眼,隱約看出古怪。
“這島好長。”
葉疏白嗯了一聲,便是沒上天的也能察覺到這點,溫雲這句是廢話。
然而她又開口了:“此島縱橫東西看似平坦實則形勢崎嶇,周圍海域盡是暗礁,是北上南下的必經之地,而這島上靈氣極其薄弱,大部分人都無法御劍太久,所以想要通行來往,必須上島步行。”
葉疏白皺著的眉漸漸舒展,他偏過頭看向溫雲,少女神情一如既往的平和,甚至依舊帶著懶散之意,然而她口中好似隨意道出的這幾句卻是這島的關鍵。
他不露痕跡地將手虛扶在溫雲背後,操縱著木劍往地上落去。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島是正魔兩界的邊界之一。”
葉疏白一手壓下被風掀起的衣擺,一手持劍遙指溫雲前方:“一直往這邊靈氣會變濃,也可抵達吹雪島。”
他轉身,再指向另一個方向:“往那邊去便是正道少有涉足的外海,靈氣稀薄微弱,是魔修們的棲息之地。”
“當年魔修也是在此處徹底敗退,這島便是最後的決戰之地。”
不止溫雲這個外界人對這些事一無所知,便是土生土長的修真界人士亦是一臉茫然地盯著葉疏白看:“這些事為何我們不知道?”
溫雲嗤笑出聲,心想你們這群愣頭青當然不知道了,因為你們家中的老祖宗們隻將功勞攬在自己頭上,當年擊退魔修的細節隻想含糊掩蓋過去,哪裡敢再提這件事。
都不需要葉疏白開口,一直站在他身後的萬寶才已經面露敬意地開口:“確有其事,我幼時聽家中老祖講過數次,隻是一直不曾得見,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能站在這片見證英雄與歷史之地!”
他眼中滿是珍視之情,彎身捧起腳下一捧黑沙,嘆氣:“我要將此物帶回去給老祖宗過目,斯人已逝,但是這些可是那段歲月留下的痕跡啊!”
溫雲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要說斯人非但未逝,還正在盯著你緬懷他。
千黎深不屑地嗤了一聲,而後狐疑道:“既然這裡離吹雪島,那就說明這個出口不是老祖打開的,那這……”
“這恐怕是魔修開啟的。”溫雲緩聲說出自己的猜測:“那魔修受了重傷,如果沒猜錯的話,這陣法也是他們的人打開的,現在估計已經逃往外海了。”
果不其然,遠處的姜肆這時也歸來,神情凜然道:“諸位,我方才在另一端尋到個靈氣稍足處,總算可以用上通訊玉簡了。我向家中人打聽了一下,卻聽說前輩們現在皆在清流劍宗,並不在吹雪島,他們也從未聽說出口開啟的事!”
姜肆的話一出,更佐證了溫雲的猜測。
“原來魔修真的混進來了!”
無塵小和尚匆匆上前,合十道:“茲事體大,小僧需得速速回天音寺向師父回稟此事,恐怕不能隨諸位施主一同尋找沈施主了,還望見諒。”
不止是他,其他幾人亦是有相同的打算,畢竟這件事實在復雜,通訊玉簡在海上又時靈時不靈,必須要回去親自面談才行。
眼見著人走了一個又一個,最後隻留下朱爾崇,包霹龍,以及萬寶才還站在原地。
朱爾崇抱著劍,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高聲:“沈師弟一定是被擄去外海了,我現在就去把他帶回來!”
又理所當然地點了點另外三個同門,正色道:“師弟師妹,你們三人速回宗門向掌門回稟此事,等我歸來!”
說的是歸來,但是他最後四字已帶了赴死之意。
溫雲嘆氣。
她看著朱爾崇,認真道:“你方才也聽葉師兄說了,外海靈氣稀薄,修士去了那地連御劍都做不到,你去了怕是送死。”
朱爾崇毫無退縮之意,豪氣萬丈地仰頭大笑一聲,霸氣道:“山門之內你們自有各峰師尊相護,然一出山門咱們清流劍宗便是一體,我朱爾崇既是大師兄,當初帶了你們多少人出來,歸去時便要帶多少人回去,一個都不能少!”
最後那六個字他說得擲地有聲。
包霹龍亦是心情激蕩,上前一步:“我隨你一道去!”他又轉過頭看向溫雲與葉疏白,懇言道:“葉師弟,溫師妹,你倆年紀尚幼不該犯險,回宗門報信的事就交予你二人了。”
這兩人似乎早已下了決定,平日摳搜得連塊靈玉都舍不得多花的人,這會兒竟鄭重其事地將腰間芥子囊解了塞到溫雲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