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魔修的舉動非但得逞,反而平白為溫雲得了大機緣,先是送十萬靈玉,後來又送百年光陰,就這點來說他的確是對溫雲最大方的人了。
葉疏白不緊不慢問道:“你感悟到了嗎?”
他沒有細說,但是溫雲明白他指的是生死法則,於是點點頭:“雖然隻是觸及皮毛,但是隱約有了體會。”
葉疏白面上一舒, 他自幼在四位師父的嚴苛教導下長成, 自踏入修行開始就沒有跟同齡人比較過,至於後面收的三個徒弟也是難得的奇才,所以對於普通弟子究竟該是何等水平其實並不清楚。
不過他還是能隱約察覺到, 天地法則之力不是任何人都能感受領悟的,殊不見那株鳳凰木在那兒長了千萬年都還安然無恙,這期間肯定也來過不少修士, 但是能察覺到它其中蘊含的法則之力卻一個都沒有。
他語氣認真地同溫雲說:“那就好, 這法則之力似乎有些難, 你記得好生領悟。”
她深以為然,答道:“對,我現在還隻是入門, 不知該如何運用到實戰中。”
有些……難?
如果換成那個魔修在這兒聽到這段對話,肯定恨不得將這兩人撕成碎片。
他閱遍這萬年以來整個魔族千百個頂級大佬的心得感悟,又為此殺了無數人, 這才勉強感悟到那一絲神魂法則。雖然用起來十次裡隻能成功三兩次, 但是對整個魔界來說, 他已經是天賦最可怕的魔修了,是整族的希望。
然而溫雲跟葉疏白卻隻是看了一株樹就領悟到了生死法則,這兩人還好意思說隻是“有些難”?
啐,真不要臉!
同為天才的溫雲在某些方面跟葉疏白有著極強的默契,她眉頭一皺,想起一件挺奇怪的事:“按說進去後不該這麼快就出來,為什麼我剛領悟完就結束了?”
總不可能葉疏白之後都失憶了吧?
被問到的葉疏白仍不緊不慢地剔魚刺,陽光落在他墨色的瞳上,將其映成極綺麗的琥珀色,他微微抬起頭,溫雲的臉便盡數落在其中。
“是我將你強行逐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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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雲大惑不解,卻並沒有追問,而是視線迅速在他身上一掃:“你神魂有沒有受傷?”
葉疏白微怔,輕聲道:“我自行封閉識海,諸事無礙。”
溫雲一口咬過烤酥的魚尾處,慢悠悠地咽下後眨了眨眼,不解道:“所以你其實真的從頭到尾沒受他影響,隨時都能把我放出來?”
而她還傻乎乎地擔心自己強行衝出去會損傷到他的神魂,怕他變成個傻子?
誰家的傻子有葉疏白這麼聰明!
他不緊不慢地將串魚的籤子收好,雖然一聲不吭,但是這態度顯然是已經默認了。
好在溫雲的思維方式從來都跟常人大相徑庭,她第一反應不是生氣對方把自己關在記憶世界中百年時間,而是懷疑起葉疏白的用心。
遲疑片刻,她終是沒忍住,問出口:“你不放我出來,是不是舍不得我?”
葉疏白:“不是。”
溫雲滿臉都寫著不信,她挑了挑眉,繼續道:“我懂的,你肯定是貪戀我的美貌與溫柔,所以才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葉疏白皺著眉頭保持緘默,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記憶中這少女在自己記憶世界中喋喋不休罵罵咧咧的場景,對了,她每次練劍還都是在砍自家四位師傅的屁股。
美貌是真的存在,但是……溫柔?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終究還是無法沉默,面露無奈:“別鬧。”
溫雲哪裡不知道他其實是為了自己好,這是那魔修送給她的一場難得機遇,在這百年間她不僅重修了劍術,更是領悟了跟時空法則同一等級的生死法則。
換做旁人,誰會冒著神魂受損的威脅,如此坦然地將自己所有的記憶袒露給另一人?
也隻有她跟葉疏白這樣的生死之交,才敢這麼做了吧?
她笑了笑,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低聲道:“你不該趕我出來的。”
後來的他似乎過得很不好,她想,若是自己能夠在那些歲月裡也陪陪他,說不定他現在再回想起那幾百年也不會那麼苦了。
葉疏白將手放在她身邊,任由她拉著袖口,淡淡地垂著眸子,濃密的眼睫毛亦是微微垂著,在瞳中投出淡淡的陰影,將所有的情緒都收斂在其中。
“自那之後的回憶並不好,不必讓你隨我一道經歷。”
溫雲心尖似被火燒過的針輕輕扎了一下,又燙又疼。
她才想起,葉疏白此生最美好的記憶,原來也就隻是在旁人眼中看似枯燥乏味的那百年,在那之前他是無人可依的孤兒,在那之後他身歷萬千磨難。
他似乎看出她眼底復雜的情緒,將最後一塊魚肉送到她唇邊:“不必多慮過往,趁熱吃罷。”
魚肉都遞到了嘴邊,溫雲自是舒服地張口咬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這次醒來後葉疏白對她的態度溫和了許多。
很是有種慈祥師父與乖巧徒弟的感覺,完全沒有了先前的寵溺主人和高冷劍靈的感覺。
算了,魚肉太香了,溫雲這次認輸。
她還是等烤魚吃完了再翻身起來做主人吧。
這兩人之間莫名的對話到了邊上的朱爾崇跟包霹龍耳中就跟聽天書似的,他們壓根就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隻知道葉師弟在給溫師妹喂烤魚。
更要命的是他們本來就是貪戀口腹之欲的人,偏偏這葉師弟甚是可惡,烤魚技術一流就算了,烤好了還不肯給他們吃!
朱爾崇強行忍著頭痛支起身子,目光落到葉疏白手中的烤魚上,不爭氣地喉頭滾動兩下,他委婉提醒:“葉師弟,你這手烤魚的技術倒是不錯。我看這幾條魚表皮色澤焦黃,內裡卻肉質白嫩,香氣更是撲鼻而來,想來滋味要比上次我烤得好吧?”
與他默契十足的包霹龍立馬明白過來,順著話頭接著說:“我不信,朱師兄烤肉的手藝在整個宗門都是出了名的,葉師弟不太可能比你還強,除非讓我嘗過之後再來評比一番才行。”
葉疏白泰然自若地將手中那條香飄飄的烤魚全喂給溫雲,這才開口:“不必,我沒他烤得好 。”
“……”朱爾崇沉默半晌,恨鐵不成鋼道:“葉師弟,吾輩修士事事爭先,你身為劍修的驕傲去哪兒了!”
包霹龍亦是唉聲連嘆:“果真是人人都愛師妹,當師兄的永遠都得不到好處,當初我就不該去爭什麼第四峰的大師兄!”
兩人你一嘴我一嘴的正說著呢,忽然從邊上傳來一陣勾人香氣,定睛一看卻發現葉疏白不知何時遞遞過來好大一把烤魚。
“若再多言就莫吃了。”
他就這樣倚在樹下,神態依舊疏冷得不好接近,手上的烤魚卻格外接地氣。
朱爾崇跟包霹龍立馬用烤魚堵上自己的嘴不再陰陽怪氣,果然食物才是補充能量的最快方式,魚肉一入腹,連
這三人都吃得很香,唯獨邊上的姜肆眉目間盡是鬱鬱寡歡,情緒極其低落。
同他很投緣的朱爾崇熱情招呼:“姜道友別客氣,一起來吃啊!”
反正是葉師弟出力氣烤,他張張嘴就行了。
然而姜肆卻不為所動,仍舊低著頭沉默不語。
包霹龍有些擔憂,疑心道:“姜道友不對勁,他是不是被魔修奪舍了?”
他們之前雖然被玉清泓……不對,是那個魔修弄得暈死過去,但後來魔修忙於應付溫雲分散了對他們的壓制,所以他們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玉清泓是被魔修奪舍了!原來謝家還真是跟魔修勾結在一起了!原來魔修還準備奪舍他們!
這三個原來組合起來,姜肆要真的被魔修奪舍了也不是多稀奇的事了。
姜肆無言地望著那頭腦簡單的沙雕劍修組合,心中的抑鬱也減輕了些許,他長長嘆息,終於開口。
“我向來覺得自己在同輩修士間實力不俗,卻沒想到會被一招擊潰。”
“後來在看到溫師妹與葉師弟的英姿,更是深感慚愧,先前掛著所謂論劍會第一的虛名,卻也不過是仗著二位退出比賽罷了,唉!我差之遠矣!”
原來是自信遭到了打擊,也是,天之驕子們不說戰無不勝,在同輩中卻也是是頂尖的水平。這次輸這麼慘,一時間想不通產生心魔都有可能,纡鬱憤悶當然也是人之常情。
想來兩位劍修師兄也是在強顏歡笑,實則心中早就痛苦壓抑了吧?
溫雲這樣想著,將目光落到了朱爾崇跟包霹龍的身上,卻見這兩位師兄一人拿著一串烤魚吃得很香,神態餍足得像兩隻橘貓。
“……”
行吧,或許是她對強顏歡笑這詞有點誤會了。
其實這還真的錯怪了朱爾崇二人,他們倒真不是對勝負無所謂,隻不過自結識溫雲後,先是在日常練劍中被這位師妹天天打擊,後來又來了個更變態的葉疏白,在劍術上被碾壓得徹徹底底。
輸著輸著,就輸成了老油條,抗壓能力也無敵了。
葉疏白看向被打擊得失魂落魄的姜肆,語氣平和道:“不必妄自菲薄,你的刀法造詣較之你的祖輩已大有長進了,時日久了自會成就大道。”
姜肆啞然看向這個面嫩的小白臉,他摸不清對方的修為,就隻覺得對方這口吻裝得還挺老成。
“這位……葉師弟?肆明白你這是好言安慰我,但是你並未見識過我祖輩的英姿,這種話還是不要再說了,多謝師弟的好意!”
又被叫師弟的葉疏白定定地看了姜肆一眼,最後選擇不再搭理這個口出狂言的小崽子。
溫雲:“……”
這位少年,他還真見過你的太祖宗,她也見過,當年在玄天秘境磕頭磕得最虔誠的那個就是了。
好在姜肆生性豁達,很快就自行走出落敗的陰影,也勉強爬起來去劍修手中奪了串烤魚吃。
溫雲擦了擦嘴角,忽然想起一件事,抬頭看向葉疏白:“不知道玉清泓……”
說來玉清泓也是個可憐人,本來前景大好的年輕人,因守禮去拜見了謝家老祖,卻反被奪舍。他的神魂在奪舍時已被那個魔修抹殺,現在身軀亦是變得殘破。
雖然從不認識這人,但是溫雲心中也不由得為他感到難過,想著想辦法將他的屍身收斂了,然後再送回去給他家人好生安葬才好。
然而葉疏白看了一眼溫雲,莫名一句:“興許有救。”
眾人驚愕不已,姜肆跟玉清泓同為大家子弟,往年私交頗好,本來眼見著好友被魔修奪舍身死還在黯然神傷,乍聽到葉疏白這四字後頓時激動跳起。
然而神魂損傷尚未好,他剛蹦起來馬上就捂著腦袋呻吟一聲坐回去了,隻是面上的欣喜雀躍依舊難掩。
“葉師弟!莫非你精通醫術,可救回玉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