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凌聞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顧寫塵一身黑金緞袍,掌心壓著尊魔之劍,垂眸掃過那信箋。
——仙洲,靈脈全斷。
仙魔兩道因聖女而建立起的和平再生變故。
他抬眼看向霜凌。
…
平光閣水鏡之上,坤地王女、坎水龍城、巽風葉家、兌澤千機都在其中。
霜凌也出現在影息之中,眾人見她一切安好,心中稍安。
魔主並未現身,幾人倒是松了口氣。
“過去九洲靈脈除陰儀之外,都以乾天聖洲為源點,四散輸出。”
龍成珏道,“當初顧少尊飛升之後,雖然聖洲原地化為一個深坑,但靈脈深入地脈,並未被寒山之日傷及。”
“但如今,靈脈全都枯竭,同時,陰儀魔域卻魔氣大盛——”
顯而易見,魔氣陰濁,靈氣陽清,魔氣吞噬靈氣,這正是仙魔兩界永恆的對立之源——因此在這一時機,所有人都會覺得靈脈枯竭正是魔主臨世之故。
陰古魔宮的存在會讓所有魔修亢奮,魔氣大盛,在此之前,東海的確已經開始了魔氣侵邪。
這幾日,九洲上下已經開始覺察,抗魔之意日益強烈。
唯有再次封禁陰儀魔域,方能恢復九洲之靈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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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洲家主焦頭爛額——見識過那位魔主的力量,難道封禁陰儀是什麼很簡單的事嗎?!
靈脈都已經有枯竭之勢,再打陰儀魔域,豈不是找死。
霜凌心頭一動。
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了她在荒息破境時感受到的那雙眼睛。
顏玥透過水鏡,謹慎道:“如此,遙峙之約時,魔主的現身與否將會備受矚目。”
眾人隻能看向霜凌。
霜凌眨了眨眼,穿過水鏡,看向座上的玄衣魔主。
大殿之內隻有他們倆,顧寫塵半闔著目光,看似沒有聽,但巽風葉家倒是沒有和霜凌多說什麼——
於是顧寫塵一手拎著尊魔之劍,一手支著太陽穴,點點頭。
然而就在眾人都以為事情可以較為平和地解決時,一個巨大的岔子出現了。
誰都不知道顧莨是怎麼陰暗謀劃又有誰在幫他,然後又怎樣以魔氣滲入水鏡,通過平光閣在九洲之內連結的信息網,發出這樣的聲音——
“九洲諸位,我乃歲祿少宗主顧莨,也是陰儀魔域中的莨王。”
“我在魔域臥薪嘗膽,練就八階絕世魔功,卻被宵小之徒偷去——熾月魔主三年之中一直隱匿不現身,從未有過任何奪位之勢,我在魔域之中縱橫捭闔、運籌帷幄,為的就是能夠帶來仙魔兩道間的平衡,避免生靈塗炭,百姓遭殃。”
“我是艮山歲祿的少宗主,是仙洲養育的顧氏弟子,即便墮魔是身不由己,但我既知自己有此天分,便是天道要我扛起大義!”
“熾月魔主偷走了我拿到的陰儀古籍,偷師後魔功大業已成,果然危及九洲!莨自知墮魔,愧對仙門,罪無可恕。但莨不能不擔負起天道降下的大任——”
消息傳得飛快,平光閣已經迅速切斷了水鏡在九洲之間的傳音。
合歡宗得到消息之後動作也很快,飛去欲境牢池中提人。
但在靈氣斷絕的境地之下,九洲之內迅速掀起了對熾月魔主的抗議。
“與其如此,不如擁顧少宗主為陰儀魔尊!”
“顧莨必能為仙魔兩道帶來和平!”
“八洲世家、平光閣都在做什麼?乾天帝君在時尚能封禁陰儀,如今他們卻連攻打熾月魔主都不敢嗎——”
霜凌真的十分震驚。
她對顧莨說出的每個字都感到震驚。
大男主,你——你……
陰古魔宮中一片清靜,然而九洲上下無人知曉,有個人他再次回到了議論的中心。
再抬眼,顧寫塵正安靜地看著她,手中拎著日日反噬、日日壓制的尊魔之劍。
他身上的黑霧蔓延而來,淺淺地圍著她,把她攏了過去——
“遙峙之約時,我會現身。”
霜凌抬眼,眸光動了動,那你真的準備好嗎——
九洲劍尊。
如今的熾月魔尊。
顧寫塵垂眸看她,眼底似乎又壓了些笑意。
她的痕跡,又多找到了一點。
“在此之前,找到冰息劍壓制。”
“也找回你的劍。”
霜凌眨了眨眼,“那我們——”
顧寫塵目光深刻,“回仙洲。”
走了很遠的路,回到分開前的路口。
…
魔主離開陰儀,但陰古魔宮不能消失。
在白骨陰火淬煉的王座上,顧寫塵留下了什麼,霜凌沒有看清,但這一次她終於看清了飄動翻轉過來的旌旗——
“不在”
一如既往,冰冷如初。
霜凌踢了踢鞋尖,心底哼了聲,他還是一如既往地高冷。
又沒那麼高冷。
要離開陰儀,她竟然還有一點點不適應,心中還有很多問題。
顧寫塵如今是魔修,是實打實的魔修,陰儀之中處處都是魔氣,但九洲卻不是。
而他的識海之中還有十代魔主的反噬,手中那把尊魔之劍也並不安穩,憑她一個人在顧寫塵身邊,如果他失控,她能壓得住嗎?
冰涼的黑霧忽然碰了碰她的指尖,牽著她往回看。
玄衣魔主從大殿深處走了出來,看了看她暗帶憂慮的神色,抬手,忽然在她眉心點了點。
“又在擔心我?”
霜凌這次認真點頭:“很擔心。”
顧寫塵唇角微微提了一瞬,拎起手中的玄鐵。
“別怕。”
“我給這把劍寫了一套劍法。”
霜凌終於驚訝地睜大眼。
魔劍,你也能??
別說霜凌震驚,十世魔主,從沒見過用劍的同類。
他們的蓋世魔功無邊無形,或是體若熔巖,身如高山,無堅不摧,兇悍狂暴。尊魔之劍是極容易噬主的,這點即便是顧寫塵都會中招。
他們沒人用劍,這太花哨了,沒有用手直接撕碎別人更爽。
沒見過。
可霜凌見過了。
顧寫塵在她面前,再次揮動了劍。
好像已經過了太久,久到霜凌都忘了那些被他手把手練劍的時刻。
可那是顧寫塵的劍…
隻要一劍就能讓人想起全部璀璨生輝的記憶。
九洲之間,人人談論他的飛升,年年都有人期待,能再見一次劍尊的劍意。
玄衣翻動,黑金色霜花掠過,遊龍潛淵。
而今他握住與從前全然不同的劍柄,從玄鐵黑刃之上遞出一眼,清晰鋒銳的眼鉤之下,依然是為尊之意。
霜凌莫名攥緊了指尖,心撲通撲通。
顧寫塵這套劍戾氣很重,以暴制暴,甚至算是自我挞伐。然而反噬卻被他強行鎮壓,他是雪山之巔,俯瞰仙魔兩境。
最後流光上劍,他踩著萬魔爭鳴的劍身,向她遞來一隻手。
“上來。”
霜凌愣愣的,看著久未用劍的那個人。
這套劍當然不用她學習了,可為什麼…
她摸了摸心口,覺得心跳加快,額角臉頰也跟著紅透。
霜凌緊張地捂住臉,兩條軟乎乎的胳膊無力地抱住自己。
顧寫塵挑眉。
她眼底漫上一層水汽,問顧寫塵:“是,是情蠱發作了嗎?”
顧寫塵微怔,然後垂眸看她。
他眼底開始泛起了星星點點的笑欲。
霜凌懵懵地抬頭看他,指尖透出清蓮淡粉,香得像是一捧揉懷裡就會碎掉的花。
顧寫塵的指尖蜷縮半晌,低聲告訴她。
“沒發作。”
他帶著時過境遷的一切回到他的故土之前,竟然再次因為她隨口一句而釋然。
“霜凌。”
“距離你我情蠱發作還有二十三天。”
顧寫塵低頭看她,忍不住把她拉進了懷中。
霜凌愣了片刻,然後掌心捧住了自己紅彤彤的臉:“…哦。”
那原來。
是我心動啊。
但我在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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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寫塵的劍。
無論是劍尊之劍, 還是魔尊之劍…總之,當他手中握劍的時候,就是舉世唯一。
霜凌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像是人間萬象, 每分每秒, 每寸劍意, 都帶著常人難以企及的深邃浩瀚。
當他執劍之時, 風也是他的, 天也是他的。
…然後心也是?
霜凌甩了甩腦袋,可是好尷尬好尷尬,她竟然誤會成了情蠱。
不是很想說話了…!
霜凌捂住臉,然後捂住嘴,最後捂住腦袋。
但顧寫塵大概是很想說話,他眼底漸次帶過很多意味,藏在漆黑冰透的眸色中, 最後一點點轉深。
圈著她的手臂也微微收緊,低頭, 埋在她頸側很低地笑了一聲。
他一笑, 霜凌更是羞恥到發麻, 捏住自己發熱的指尖。
可惡可惡。
尊魔之劍被顧寫塵踩在腳底下,攬著她一起,霜凌站在他身前,覺得這把劍一定是很不滿所以才一直在嗡鳴。
她悄悄摸了摸自己心口, 一定是劍在震, 所以她心也顫。
他們此時在陰儀最西, 荒嵐之水入海口,準備飛向久違的仙洲。
對兩個人而言, 都有非比尋常的意味。
霜凌抬起眼,透過海霧看向遠處的大陸。
玄鐵黑劍御於空中,魔主與聖女行跡沒有對外宣告,畢竟以顧寫塵如今身份拿走冰息重劍,勢必會引起軒然大波,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以故劍壓制魔劍,不能橫生枝節。
但身後卻傳來一道破空追來的聲音。
顧寫塵眉目壓低了些,微微斜睨。
一道藍影。
霜凌連忙回頭去看。
回歸故土之後,君喚的情況好了許多,身上的藍衣換了一身,隻是整個人仍然是清瘦空洞的。
多數時候君喚都在昏睡,但是每一次,他都是最先發現聖女的人。
就像那年在乾天古祠廟前提醒她別進去,又在靈符玉上奔襲千裡提醒她“回”。
尊魔之劍立刻升高,霜凌隻好揮手喊他:“我沒事——君喚!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