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寫塵冷冷不答話,這些天不知道誰惹他不高興了,可能是全世界都在惹他不高興。
他們這一路走來並未御劍,隻有入夜之後才會使用符陣傳送,因為穿洲越鎮,一路從市井議論紛紛中走來,眼見他的聲名越來越差,大男主倒是踩著他成了新貴,想必任誰心情都不會太好。
然而以腳丈量的土地更顯真實,他們在剛剛路過的村鎮中隨手剿滅了兩場魔禍,如今沒有大宗們坐鎮的地方魔修肆虐,天下已是大亂之兆。
顧寫塵沒有出劍,隻出聲指導,最後全都是霜凌打的,連著救了兩個村的村民。
老百姓們哭著追出來磕頭,霜凌也不敢現身,著急忙慌就跑了。
她金丹圓滿的境界早已穩穩落成。
顧寫塵冷眼旁觀,總算微微斂首,“等破境元嬰,你我之間,就隻差十一個小境界了。”
霜凌搖頭鼓掌:“哈哈。”
我要不要放鞭炮慶祝一下啊?
境界是破了,但人也累得十分缺少能量,霜凌呼哧帶喘,然後忍不住給顧寫塵科普了一下巧克力是什麼。
那是和冰雷碧一個世界的產物,源自一種生長在熱帶,長得像杏仁但黑黑的,聞起來苦苦的,豆子。
顧寫塵依然冷冷看她。
然而九洲逃亡路上,顧少尊開始給她找可可豆。
這合理嗎?不知道他們這邊習俗怎麼樣,反正霜凌沒見過這樣逃命的。
霜凌每天感受著四散而去的荒息合歡印,感知到弟子們散落天涯各自藏匿,倒是的確都沒有出現危險。但一路逃亡,她原想是清苦又顛沛的,最後發現自己竟然一頓飯沒少吃,尖尖的下巴颏都圓潤了一分。
一照鏡子唇紅齒白,合歡聖女那種盈滟破碎之感變成了更有氣色的健康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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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到一陣羞愧。
然後顧寫塵就膽大包天到帶她闖進離火洲,薅到了一把酷似可可豆的作物。
是的,離火洲——九洲都在追殺他們,誰能想到顧寫塵會不緊不慢地闖進最不可能的地方,還連吃帶拿的。
內核如此強大,怪不得是九洲第一天才。
離火洲內顯然忙忙碌碌,作為最積極迎合聖洲帝君的洲界,他們必須要拿出點功績。
“還是沒有顧寫塵和合歡聖女的蹤跡?!”
如今離火洲的大批修士都被派遣出去圍剿他們,誰能想到他們就在三清宮檐下隨手路過。
“無所謂,隻要清剿所有合歡魔孽,聖女必將暴露。”
“宮主已經發話,為了青嫣公主也必須讓合歡宗集體消失!”
“另外,還要盯住葉家情況,青嫣公主要為顧少宗主重塑經脈。”
“隻要那妖女暴露,顧寫塵也會出現——封魔固陣大典之前,務必要截殺他們,給帝君一個交代。”
霜凌握了握自己的劍,又揣好了自己的袖口,抬頭看向顧寫塵。
顧寫塵也在看她,離火天陽灼熱。
他眉目清冷,帶著淡淡諷意,“怎麼,又要對不起我?”
霜凌搖搖頭,拎起那一麻袋的可可豆,拉住他袖子,“顧寫塵,我們走吧。”
還有很多要緊事,他們想做的,也是她要做的。
顧寫塵眉眼微微挑起,心情似乎莫名好了一點。
他隨手就從她手裡把那麻袋接了過來,輕松地拎著,下颌點了點,“不吃?”
霜凌搖搖頭:“這還是太有機了。”
顧寫塵:“?”
他沒什麼表情,把她空出來的手給牽住了。
…
最後他們拎著那袋豆子,來到了兌澤西境。
——千機門。
這裡是仙洲的最邊緣,兌澤全境幾乎都是風沙戈壁之地,由此再向外則是靈氣虛空的真正荒蕪地。
霜凌抬頭看著這天下煉器之尊。
千機門鑲嵌在西境的群山中,門如同重型機甲裝置,上有機械齒輪轉動而成的八卦陰陽圖,顯然,兌澤與修界任何一洲的畫風都十分迥異,怪不得是仙洲第一怪。
但這鍛造技術,這重金屬的運用,已經昭示了此洲的科技水平遠超其他洲。
在那重型機甲門前便矗立著一口巨大的煉丹爐,雕刻著數不盡的銘文,下有金火熊熊燃燒,是兌澤洲對外的武力展示。
那爐大到看起來不像煉丹,像是在煉航母。
星灰色衣擺和淡緋色身影出現在千機門口,立刻進入他們的器陣之中,有人探出頭來看來人。
顧寫看著這多年前直接打進去的地方,思考了一下,然後摘了笠帽。
當那張一如往昔清冷絕塵的臉出現,門童差點從門樓上掉下來。
他嚴重懷疑自己是看錯了,跌跌撞撞地去報信。
“你說誰?!啊?”
“怎麼可能?!”
不消片刻,兌澤長老紛紛扛著炮出來,果然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讓他們恨得牙痒痒的臉。
兌澤洲的人直接震撼了。
聖洲都快因為追殺不到他而急了,今早還來了傳報,現在全境都在圍剿顧寫塵和合歡聖女,雖然他們千機門避世不出、不信儒佛,但你是不是、是不是??
“顧寫塵,你是不是太囂張了?!”
兌澤洲的擎拆長老目瞪口呆,站在門樓之上噴著唾沫怒指他輕描淡寫的臉。
“你簡直是膽大包天?!你就不怕我揭發給乾天帝君?!”
顧寫塵淡淡地負手而立。
身後,荒嵐之息悄然彌漫,探入那座巨大的煉爐之中。
淺淺荒息的加成,讓煉丹爐內的騰氣流轉忽然變得菁純,金火的燃燒效率大漲,爐孔之上冒出了純白之丹氣——
“這是……?!”
上次抓到天狐之後,兌澤的煉器師已經發現了天狐煉化的不尋常,竟然隻偷他們一點金火就能在此地煉化壽陽千年,這是何等利用率?
天狐爐內的爐息絕不尋常,兌澤洲的人小心翼翼地保存好,放大之後仔細研究,發現那是一種從未見過的,黑綠色的氣體。
既不是靈氣,也不是魔氣,可能量卻比它們都高出數百倍。
那一縷氣息太淺,他們到的時候就已經快被浪費完了,千機門的人視若珍寶偷偷帶走,讓最頂級的煉器師來用,用最高級的丹爐來溫養,但爐息卻還是緩緩消散。
眼前這少女竟然能釋放出一絲那種爐息……
炮口立刻偏轉——隻單獨對準顧寫塵,沒有再對著霜凌。
擎拆長老小心地問:“姑娘,請問你這一絲爐息是從何而來?”
天狐千年才保有一縷,這少女竟和九階魔物不分伯仲?
哪怕她就是合歡聖女又如何?
她能釋放一縷那種爐息,可以說就是煉器之道的天才。
顧寫塵淡淡抬眸,“進去說。”
擎拆長老露出了十分為難的表情,但是真要放他們進去,就是罪同叛魔。倒不是他們千機門對魔修有偏見——說實話,他們對魔修的偏見還沒有對顧寫塵這個該死的天才大。
但是兌澤向來避世,大典在即,他們是怕麻煩。
擎拆長老咬咬牙,“若是這位姑娘能將那縷爐息贈予我,千機門願回贈藏身密器,送你們離開。”
說完,他似是也知道這一縷爐息有多重要,緊張地說,“若是為難,二分之一也可。”
少女安靜地抬了抬頭。
晴空下她笠帽後的眉眼不甚清晰,但卻莫名有種汪洋深海的遊鯨般,暗湧的美麗。
霜凌體內周天運轉,陰陽雙合鼎流暢自如。
瞬間,浩瀚無邊的荒息,像空氣一樣彌漫在九天之下,清澈菁純,比黑綠色還要純粹。
擎拆長老愣住了。
門樓內隱藏的眾長老也愣住了。
等那荒息暴殄天物地飄散在風中,他們才猛地翻身從門樓上跳下,差點摔個跟頭。
“快、快攏啊!快收集起來——”
“聖女!你便是合歡聖女吧?千機門誠邀你來我門中做客,我們兌澤洲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顧寫塵抱著胳膊,看這老頭激動得胡子都吹了起來,眼底有點好笑。
機械重門輪毂翻動,齒輪暗合奇門規律,緩緩向霜凌展開了千機門內的景象。
擎拆長老拱手,“聖女請進,外邊那個就算了。”
顧寫塵:“?”
顧寫塵緩緩抽劍。
擎拆長老還是怵他,捋著胡子悄悄端炮:“那、那顧少尊從前打壞的我門中之物,也不用賠了。”
霜凌心想:可那債務不都已經轉移到我身上了嗎!
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顧寫塵在外吃癟,忍著笑意,轉頭對兌澤洲的長老們解釋:“雖然口說無憑,但如今九洲之內的傳言並不切實。”
霜凌認認真真地解釋:“我和顧少尊是清白的,他沒有叛入魔道,請不用擔心。”
可她這樣解釋完,顧寫塵眉目反而又冷了下來。
霜凌隻想盡自己所能給顧寫塵平反,可是話沒說幾句,她就感覺到一陣洶湧的熱意。
十分不清白的熱意。
霜凌表面不動,心裡嚎叫:情蠱,怎麼偏偏這個時候發作??
汲春絲發作得也太是時候了??
霜凌瓷白的臉側頓時爬上紅痕,眼底沁出淚意,閉著眼睛,“我們隻是在兌澤洲暫留一陣,我願意教你們使用荒嵐。”
荒嵐,原來這爐息有它自己的名字,他們竟一無所知!
千機門眾人求知若渴地連忙點頭:“哦哦,這樣這樣。”
然而此時,萬道金光從正北乾天的方向成束而來。
一道重迭如萬人的雄渾聲音,響徹九洲上下,帶著絕對的帝權之力。
“九洲叛逃者顧濯聽令——”
“封魔固陣大典之前,若你攜聖女魔丹出現,尚可歸位正道。”
“若否,以聖洲最高叛罰論責。”
“掘爾生母之墓,誅爾生父之蹤,九洲眾生,以儆效尤。”
——九洲哗然。
霜凌睜大了眼睛,扶著門的手微微顫抖。
帝君敕令一出,所有人都會受到帝權力量的約束。
顧寫塵作為仙洲有史以來最具危險性的叛逃者,終於被聖洲下了死令,不惜株連過往。
兌澤千機門的人頓時更加犯嘀咕了,從沒有過這樣嚴重的追殺令。
當然,也從沒有過顧寫塵這個級別的曠世大能叛逃正道。
霜凌忍著汲春絲發作的力量,抬頭看向門外的顧寫塵,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好難過。
日光下隻有他一人站著,領襟霜花,孤高卻也寂滅,身前萬萬人,背後卻無一人。
他隻是沉靜地,冷淡地看著霜凌,瞳孔黑沉冰藍。
眼下的情況,若他們不進兌澤避一避,那更危險。
顧寫塵就算是神,也不可能一人獨扛九洲千萬高手的圍剿。
霜凌忍著熱意,更焦急地對千機門解釋:“顧寫塵其實真的什麼罪都沒有犯,他隻是救了我和我的宗門子弟,是我對不起——”
話音未落,霜凌人卻被一股冰冷之力拉了過去。
顧寫塵捏緊她手臂,低頭,領襟上的霜花在她眼前一閃而過,她沒看到他眼底似有蓮印隱隱描摹清晰,卻感受到他氣息冰冷,在她還在說話的唇瓣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霜凌睜大了眼睛,汲春絲在一瞬間勾纏兩人,心髒同時巨震。
顧寫塵帶著惡狠地把她話吞了下去,吻掉每個字。
然後眉目疏冷地分開一寸,垂眸看她。
“幹什麼?”
“現在我罪有應得了。”
一片寂靜過後,身後千機門大開,兌澤長老閉著眼睛迎他們進去。
聖女啊聖女——
他看你的眼神可並不清白!!
天才二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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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