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進境將爆,荒北之極向他敞開一線,天地最玄機的修煉方式,未來一旦拿下陰儀魔域,打開萬古之地。他稱帝飛升那一日,他定要顧寫塵看著。
於是他終於淡淡地整理衣襟,告訴心魔,“好了,現在我們可以去兌澤西境了。”
心魔卻一聲咆哮:“不好!”
顧莨還沒待問,一道金光已經衝破西邊的天空,化作火燒一般的雲霞,赤橙燦爛。
誰飛升了?!
顧寫塵嗎?!
顧莨的表情碎裂了一瞬,骨子裡的畏懼再次浮現,乘鸞劍瞬間破曉,清鳴聲嘯叫,直逼兌澤。
——“快,快去!”
聖洲神武金鑾頂。
婆娑萬年青樹,枝如觸足伸展,壽葉無窮似樹根盤虬,無數靈光在其中回閃。
一雙萬古無波的瞳孔看向遠方。
“他也快成了。”
…
少女命劍加身,容光比天,清晰映照在顧寫塵的眼中。
心神微蕩。
他伸出手,掌心的劍繭按在道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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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不動。
當無蘊之崖底的古劍被拔出,這裡的時間立刻恢復流動,所有積壓的水汽頓時傾瀉。
四下雪崩海嘯,水汽轟然化作汪洋甘澤,衝進這渺無靈氣的深淵。
霜凌扛著四十米的長劍,倉皇回頭,劍尖大不敬地直衝九洲第一劍尊。
顧寫塵不閃不避,漆黑的眼底被流光映亮。
“有這把劍,你足以化神。”
“我…會努力變強的。”霜凌握緊破荒之劍,心念微動將它縮回了普通大小。
另一隻手也不忘撈住自己的北鼻劍,小心又寶貝地把他們放在一起,大劍和小劍。
霜凌的心被劍意打破堅定,她抬起眼。
在汲春絲徹底無解之前,飛升之路,她能走多遠。
“如果不能變得夠強…我就自鯊,你不用動手。”
顧寫塵黑眸清晰地落在她身上,冰透的微藍。
霜凌話音剛落,水汽凝結的甘澤海嘯就兜頭把她卷了進去。
“噗、噗——”
等等、我沒說現在死啊啊啊——
古劍被拔走之後,這荒蕪的峽谷崖底竟大水泛濫,化作河床,化作海底,霜凌瞬間就被水壓按在一片深黑中。
怎麼會這樣??
霜凌在水中胡亂蹬腿撲騰,試圖拔出劍來,御劍衝浪。但是水中沒有靈氣,隻能憋著一口氣亂劃拉。
早知道就不裝逼了!學什麼顧寫塵!裝逼遭窒息——
但很快,她胡亂撲騰的手被精準抓住。
顧寫塵的身形靠近,然後十分確定地,攬住她這個人。
像是汪洋中的一隻浮標。
他的劍記得住她的位置。
深水之中,他鼻尖掠過她臉頰,氣息隔著一線距離,渡進她的唇間。
“你死不了。”
顧寫塵很確定地說。
“我不讓。”
藍色蓮印
32
修仙界應該沒有人工呼吸的概念。
霜凌漂在水裡默默地想。大腦可能因為缺氧而有些昏沉。
一線之外, 另一人的氣息渡進她的口腔,像是一片冰涼的樹葉落在她的唇間。
水下一片漆黑,無蘊之崖底凝滯的時間連同潑天大水一起恢復了正常流速,峽谷內汪洋彌漫, 一時間如深海一般, 叫人呼吸不上來。
霜凌也看不清對方的臉, 可那一線氣息入口之後似乎格外滾燙。
格外熟悉。
水紋在緩緩流動, 他們在向上漂浮。人在傾天洪水中有種蜉蝣般的錯覺, 可那人自然不是蚍蜉,也非池中之物。
霜凌確實缺氧,但卻覺得更不敢呼吸。
臉憋得通紅。
熟悉的結實手臂穩穩地圈在她身側,白衣衫襟和水中湿漉浮蕩的青絲纏繞在一起。
他的聲音傳入她識海中,帶了些平日少見的溫度,“霜凌,呼吸。”
霜凌反應過來, 連忙嗆咳著喘氣,她總不能做九洲第一個被自己憋死的金丹修士吧!
當她吸氣之時, 一種冰涼又滾燙的氣息便順著唇舌掠入咽喉, 隨後, 在喉嚨盡頭漫開一種淺淡的、落雪松針般的涼苦。
霜凌一邊喘氣,一邊心跳加速。
大概是水下的壓強太高,潛水太過刺激,她想, 她還是寧願跳樓。
隔水, 顧寫塵的氣息穩穩渡來, 明明沒有觸碰,她卻覺得鋪天蓋地。
半晌後, 才退開。
顧寫塵的指尖微微捏緊,落在她身側。
霜凌在水下睜開湿潤的眼睛。
原來他們已經浮到了上層,天光打過水面,折射出萬千道光的痕跡。
浸水背光之下,她看到了顧寫塵,仍然清晰篤定的眼睛。
他在篤定什麼呢?
霜凌想,無論是什麼,顧寫塵都是篤定的。
因為他永遠可以完成,永遠可以解決一切事情,真天才的飛升之路,一往無前。哪怕是情蠱這樣蠻橫不講理的大劫,他都可以冷靜無畏地一步步向前推。
他說,“你死不了。”
他說,“我不讓。”
或許因為此刻正好是在深水之中四下不著,指尖觸碰的盡是虛浮。
霜凌也忽然感覺到了一絲飄忽不定的無助。
他不讓她死,可十年飛升,她真的能做到嗎?
若是她飛升不了呢?
背後的破荒劍壓著她的脊梁,無邊之水壓在她瘦弱的肩頭。
她和顧少尊之間還有一道從始至終的鴻溝——聖洲在前,隱匿的敵人在暗處,女主已經成功脫離合歡宗,仙魔矛盾正在重啟,魔物在四處被剿,而她自己就是潛伏在仙洲之中的魔修之首。
顧寫塵,卻是仙洲正道唯一飛升的希望。
等到她飛升不了,虛耗了時間,顧寫塵再發現她甚至還是個大魔修。
到時候他還會說“我不讓”嗎?
當有站在對立面那一日,顧寫塵自然身在正道,而霜凌也要護著合歡宗。
到那時,顧寫塵也一定會手握重劍除魔衛道,第一個把她斬殺、然後棄號重開——
霜凌的唇瓣不禁嗫嚅著,抬眼看向他黑藍冰透的眼睛。
這個人清靜無情絕欲,但是。
顧寫塵。
要不你還是把我叉了——
她一開口,咕嚕咕嚕吐出了一串泡泡,“……”
顧寫塵低頭靠近,身形完全籠罩頭頂折射的光芒,黑壓壓在她身上,“?”
霜凌在水中潸然淚下,勇氣蕩然無存。
魚哭了水知道,我哭了誰知道?
顧寫塵冷白修長的手精準落在她臉頰,揩走一滴水,“你——”
霜凌背後的劍卻隨意念而動,忽地悲傷地化作水柱,帶著霜凌和顧寫塵一起衝天,破水而出。
“?”
焦慮使人進步,她有自己的劍意了!
我好強!霜凌破防流淚飛天。
顧寫塵清冷的眸光微微驚訝。
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人帶飛的顧少尊靜了靜,隨後攬住了她的腰側,看那掐尖粉紅的臉頰和氤氲眼尾半晌。
…天才。
哭起來也很厲害。
…
“哗啦——”
衝天的水流帶著呼嘯的劍氣,撲在崖邊的男人頓時被濺了一臉水。
“哗!”
顧莨陰沉地狠狠抹掉,抬頭看去。
他來遲一步,看著這汪洋之水,此處原是兌澤西邊荒無人煙的峽谷,什麼時候變成了大河?
赤橙的金光散在此處,他一路疾馳追來,地貌卻已經發生了變化。
那金光衝盈非常,連他都沒有過這樣的境界。
“是誰?”
“有人飛升了?是嗎?”他幾乎是咄咄逼問心魔。
“不——”心魔完全知道他真正想問的是什麼,“顧寫塵沒有飛升。”
顧莨這才眼神陰晦地松了口氣,然後看向那破水之人,人是熟人,帶出來的東西卻——
一柄從未見過的古老劍氣橫空出世。
它被掛在少女身後,似是流動的水刃,純白如雲,如鏡,隨著劍主的心意而幻化,靈動且無邊,輕盈,卻力能破天。
“破荒劍!”心魔霍然出聲。
顧莨的心中轟然作響,幾乎是立刻意識到,那本該是他的宿命之劍。
“這是我的機緣嗎?”
心魔已經不想說話。
“是嗎?!”
心魔:“現在不是了。”
顧莨怒極反笑,看著半空中依偎的兩人。
顧寫塵的目光淡漠俯視,一邊看,一邊蒸騰了他們兩人身上的水汽,衣衫冰霜如初,隻需瞬息。
霜凌蔫頭搭腦地癱在旁邊。
顧莨咬牙冷笑,“上次的陰陽鼎,這次的破荒劍,阿濯,你當真是…看不得我好。”
顧寫塵的神情沒有一絲波瀾,就在霜凌因為空氣尷尬而偏頭,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開口了。
“就這些?”
陰陽鼎,破荒劍,還有呢。
霜凌再次甜美閉目,“……”
顧寫塵,你真的很懂怎麼讓大男主破防。
事實證明微笑不會消失,隻會轉移到她的臉上,看男主不高興,她又高興了。
大男主原本以為他隻被搶走了這兩個機緣,至於闢邪劍譜,九荒息嵐書,不知道就不會不幸福。
現在好啦!
顧莨的表情在一瞬間有種極惡的無助。
他從這一刻開始會陷入無盡的懷疑深淵,顧寫塵到底都搶走了什麼?他到底失去了多少機緣?今天錯失破荒劍,明天又會失去什麼?
道心像碎玻璃,擋不住一點風。
但大男主雖然道心像塊破抹布,心理素質還在的,作為未來一統仙魔的黑心帝王,他調節情緒的能力十分一流,那麼強烈的憎惡都被他立刻咽了回去,搖頭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