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籠住了她那團剛剛凝結的金丹之氣,捏成了方方的形狀。
霜凌滿頭疑問,但知識水平有限,隻好繼續請教劍尊,“那,這個鼎被我吃了之後,會有什麼變化?”
顧寫塵閉目,“不知道。”
沒敢看。
鼎,天圓地方,權之禮器。暗含古人觀宇宙萬物的心得。
這鼎藏於坤侖三山之中,是非常古老的傳承之物,它存在的時間甚至比九荒息嵐書還要早,潛藏的能量,無窮盡。
所以他不能看。
霜凌看著他,雙眼逐漸無神,“……”
顧寫塵其實什麼都沒說,神情始終淡淡的,但霜凌已經熟悉地領悟到了這層意思。
在解蠱之前,顧寫塵隻是閉目感受過霜凌打坐時運轉的九荒息嵐,都需要壓制自己體內真氣的自轉周天,否則都收不住他化神中期之勢。
如果再看清這巨鼎之上的銘文,必知天地洪荒,藏匿玄機,他恐怕更是無法克制。
…即日飛升。
好好好!
我的心早已經像殺了十年魚那樣冰冷,你以為我還會在意嗎哈哈哈——啊啊啊該死的天才,我遲早和你們拼了!
霜凌捏緊了拳頭。
但是她知道這件事對她的傷害不是最大的——顧寫塵看都不看機緣,而藏在陰暗角落裡的男主想看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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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莨邪黑的眼睛已經快瞪碎了,顧寫塵怎麼能根本不在意?他知道那是什麼嗎?
不,以他的修為,他必定知道此物不凡。
而他竟把那絕世機緣隨手扔給了合歡聖女?!
那是合歡聖女,是魔修,是淫.穢之物,他怎能把那樣通天徹地的機會隨手給她?!
哪怕是他自己搶走,顧莨都不會覺得這樣幽怨。
一種更加強烈的憤怒和怨恨更加滔天,心魔陡生。
如果失去陰陽雙合鼎,他該拿什麼來狂吸世間荒嵐之息?仙魔同修之路於他而言本該是一日千裡的天途,現在卻又被顧寫塵毀了。
顧寫塵淡淡抬眸,一道寒光已經精準地向他面門而來。
兩人二十多年的兄弟情誼,並列歲祿雙傑的歲月,早就無聲無息地碎裂成渣。不,顧寫塵他從來沒有真正把我當成過並肩之人,當成可堪匹敵的對手。
心魔急道:“木已成舟,快走。”
顧莨及時翻身躲開,然而身上衣袍裂開四道劍痕,皮膚滲血。
“你還有一個機會,那是你唯一的機會——”心魔古老幽深的聲音傳來。
魔種逸散的荒嵐之息讓心魔無聲壯大了許多,他的探知更加清晰。
“快,去茅風狂蟒撬開的古巖壁後。”
“我扶乩得證,那裡有……唯一能助你之物。”
顧莨頓住,惡狠狠地剜了霜凌一眼,他今日應在戒律宮受罰,不能現身。
轉瞬揮袖消失。
霜凌看得出,顧寫塵這一劍砍得十分輕描淡寫,像是並不在意他死活,有一種能活就活死了也行的淡然。
細數至今,男主的每一個機緣似乎都被顧寫塵強塞給了霜凌。要是爭搶也就罷了,偏偏他根本不在意這個機緣,隨手就給別人,霜凌都能想象到顧莨爆破的心態。
但經過今天,她算是明白了。
在原著中的男主視角下,顧莨常常因為老宗主對養子的偏好和照顧而心生落寞,男主無數次地想,是不是我的天資能像顧寫塵那樣,宗主父親就會把目光更多放在我身上?從而渲染出一個君臣父子壓力源,凸顯顧莨走上仙魔同修大道的不易。
但其實呢,到底是親生兒子重要,還是天賦卓絕的養子重要?
如果養子真的重要,不在峰為什麼是歲祿最寒僻靈氣稀薄的位置?如果親生真的不重要,怎會連當眾墮魔都能掩蓋,甚至放縱他在九洲釋放魔氣?
不要看說了什麼,要看做了什麼。
歲祿二十多年的生活,顧寫塵從來都是一個人而已。
霜凌的目光深思中帶著一些不平。
顧寫塵看了看她,解釋道,“我把他留給你殺。”
霜凌抬頭:“?”
啊?
顧寫塵眉眼淡漠,“劍修之飛境,越級戰鬥,最有收獲。”
他清冷的目光從她臉側掃過她的全身,像是能穿透衣衫看清她的肌骨,“況且,以你如今資質,比之從前更有飛躍——”
“從今日起,我需對你近身訓煉。”
霜凌:“??”
“三月之內,衝擊元嬰。”
“隨時在我身邊,以備進境。”
霜凌傻了。
啊啊啊得到了大男主的機緣,這就是她的福報嗎!
一個月煉氣到金丹,三個月衝擊元嬰,你以為我真的可以等比例追趕三歲半結嬰的你嗎!顧寫塵??
霜凌一口氣吊著,眼前發白,“少尊,我,我能把丹還給你嗎?”
顧寫塵扶了一把她的後背,掌心撐著,“不行。”
霜凌恍恍惚惚,體內與陰陽雙合鼎相融的金丹卻在不停流轉。
她終於也變成了無時無刻不在修煉的掛b,霜凌悲傷地想——我終於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陰陽雙合鼎悄無聲息地吸收淨化空氣中的荒嵐,很快,洞外腹痛不已的弟子們便能直立行走,腹中人蛇消散。
頭頂那碩大的茅風巨蟒竟是縮小到了一尺長短,它認歸陰陽雙合鼎,出現在霜凌的指尖,一碰,一顆靈氣四溢的圓形青丹出現在半空中。
萬年蛇丹!
霜凌不知是想起了蔻搖說的今晚這個那個那個,還是想起了給劍尊進補然後曲折進獻給聖女,總之她的小臉忽然一紅,眼尾生韫。
蔻搖說千年蛇丹就已經非常壯陽,那這古聖獸的萬年蛇丹……??
顧寫塵垂眸一掃,問,“你要還給我的丹,是這顆?”
霜凌小手狂擺:“不是不是不是。”
顧寫塵眉眼淡漠,負劍傲立,半晌後看著她說,“我不需要。”
霜凌:“??”
等等,他說的是修煉不需要,還是那個不需要啊?
…
另一頭,茅風巨蟒還未開殺就自己回了老巢,一眾大能也松了口氣。不是殺不了,而是這種十階古聖獸,壽與天齊,更關系著地脈,不能輕易殺。
好在它並未暴起,想必消失的劍尊想到了辦法。
此刻人蛇也陸陸續續消弭,弟子們逐漸恢復內力。
“師伯,我那位小友還在裡邊,去救她…”
葉斂的聲音傳入巢洞中,霜凌也聽見了。
他這麼腼腆的人,恐怕用出了畢生最大音量,說到尾聲都帶顫。
霜凌連忙回過身想爬出去給他還有蔻搖他們報個平安,小手扒拉著向外邊揮動,顧寫塵垂眸看她兩眼,拎起她的腰帶,直接提著她飛了出來。
冰藍劍光毫不收斂地滌蕩而出,沉重的劍鳴嘯叫而出。
一時之間,上古重劍在與寂寂群山回應,鋒銳地掠起他月白衣袍,顧寫塵攬著她穩穩落在眾人面前。
霜凌:??他平時也沒有這麼裝啊。
葉師伯如臨大敵地擋在少主身前。
葉斂抬起頭,在天光與劍光之間,再次感受到了那道熟悉的、令他道心破滅的劍意,不自覺握緊了手中割仙草的彎刀。
說實話,那不能叫破滅。
而是在顧寫塵這樣的天才面前感受到一種虛無。
和大男主那種比不過就不惜入魔也要比過的陰狠性格不同,葉斂溫潤細膩,如果不是身為葉家少主,他從小大概就會做個醫修,遍覽九洲收藏奇珍草藥。
但因為九洲尚劍,戰力直接關系到上下洲界位的排布,所以他從幼年也是勤學苦練,進度不比第一劍宗歲祿少宗主差,也在不及弱冠之年就達到了元嬰。
因此,他和那時還未化神的劍尊,有了一次對劍的機會。
彼時顧寫塵已經名震九洲,打遍無數,並不知道他面前的對手是誰,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白衣少年無聲抬手,隻需要一劍,葉斂手中的劍就當眾斷了。
斷了無妨,重點是當眾斷了。
師伯們安慰他,劍尊的不在峰後有滿山的斷劍,斷一把不算什麼。但葉斂在強烈的羞恥感中意識到,他這輩子都不會在劍術上有如此成就。
這世間的天賦極為不平,這種懸殊是不講道理、也無法彌補的。
他並不知道很多年後的顧寫塵,會需要花大量時間精力,來帶一個人縮小和自己的差距。
但那一刻,葉斂的戰意被消弭了。
劍修的道心也就隨之而破。
如今再次面對顧寫塵,葉斂感受到的並不是畏懼,而是一種…呃,冰冷?
顧寫塵如今看葉少主的眼神,比之多年前冰冷多了。
當年隻是一個普通的對手,如今,呃…?
此時此刻,霜凌再次強烈地共情了葉斂。臉皮薄,丟臉一次,能記一輩子。
就像她第一面就在顧寫塵面前爆衣,她都不敢回想。
歸根結底,他們都是受到天才迫害的普通老百姓罷了——!
霜凌心中對葉斂生出一種強烈的惺惺相惜,眸光發亮地看著青衣少年,葉斂白皙的臉再次紅了起來。
她平日也很少主動和人交際,但他們同病相憐,“謝謝你,我沒有事。”
她伸出手,“坤侖山獵還未結束,我們靠收割仙草也能大有收獲,來——”
“結束了。”冷冰冰的聲線插入其中。
霜凌回頭。
顧寫塵面無表情把她拉回來,指了指上空。
重新亮起的乾璃鏡圖懸浮於空中,所有弟子獵丹和仙草數目順次排列。
霜凌,第一。
“……”娘啊,什麼時候!
顧年和顧璃這時候才剛恢復力氣,看著頭頂,也驚叫道:“憑什麼?!”
茅山巨蟒的鱗光在霜凌指尖閃過,萬年蛇丹……加上陰陽雙合鼎。
全都是未被記錄的,至高天狩靶。
在排名次上,靈光四溢。
顧璃咬牙,看向周圍人,“你們信嗎?短短時間內,她從哪弄來的記錄?”
顧年也根本不服,“我嚴正懷疑,她別是搶了別人的吧?”
顧寫塵淡漠地掃了他一眼,顧年陡然打了個哆嗦。
霜凌:可不是嗎?你們小舅都哭著走啦!
人群中,坤地顏氏王次女緩緩越眾而出。
顏玥一身王族華服,走到霜凌面前,細細端詳了她,然後舉起霜凌的手。
“恭喜這位仙子,成為今年坤侖山獵首名。”
“我代表坤地顏氏一族,邀請你入王城參宴。”
上次揭發了顧莨那死男人的事,讓她免受蒙騙,顏玥還沒來得及謝謝人家。
霜凌呆了呆,雖然一直茍著,這下是徹底被推到了人前。
“就是她,那個能與劍尊對劍,三日結丹的天才!”
“方才人蛇發作時隻有她挺得住,不愧是劍尊認可之人?”
“真想討教一二!”
“沒機會和劍尊對劍,但和她討教定是可以…”
霜凌抬眼,看著九洲四海的少年英傑,幾十雙眼睛鬥志昂揚地看著她。
啊啊啊!都來打我!
顧寫塵,這盛世如你所願!!
…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
“……情蠱!”
群山背陰之處,絲絲荒息逸散,古巖壁在蛇尾掃蕩之下,裂開了巖層中的塵封壁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