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衣角蕩著化神劍意,穩穩落下。
霜凌頭頂壓著的劍氣頓時一空。
冰稜重劍劃出的一瞬間,乘鸞根本難承其鋒芒,飛旋地被了打出去。
剎那間,男主那柄寶劍的刃上就生生多了一道劍痕——這對劍修而言,已是直接的凌壓和挑釁。
顧莨眼底一沉,飛身接劍,再抬頭,對上了那雙漆黑冰透成藍的漠然瞳孔。
——哦豁,這還是霜凌第一次看見大男主和真天才迎面對上。
書中男主視角下對於顧寫塵的描寫,是非常復雜的,因為顧寫塵開局就因為情蠱雙爆變成了廢人,昔日的驚才絕豔變成了他人口中蒼白的敘事,顧莨常常在表達惋惜,在表達懷念,但你仍莫名能從字裡行間察覺到他的嫉恨,甚至偶爾的,畏懼。
自三歲起到如今二十五歲,相伴二十多年間,顧莨從未和顧寫塵發生過矛盾,自然也沒有打過一架。
所有人都說他們親如兄弟,都說少宗主把沒有血緣關系的劍尊當親兄弟看,所以才一生都在惋惜和懷念。
但,究竟是因為顧念情分,還是怕被當眾碾壓?
此刻,顧寫塵的劍尖平直向他,沒有半分顫意,穩若雪山壓頂,在化神威壓之下,乘鸞劍發出了畏懼的嗡鳴。
“你很好奇?”
顧寫塵既然能瞬息百裡趕來,自然也聽見了他剛才在逼問霜凌什麼。這個問法絲毫沒有顧及情面,霜凌都不免奇怪,他們倆這關系,完全沒有書裡寫的那麼好啊?
顧莨反手立著乘鸞劍,眼底變幻幾分,半開玩笑地道,“阿濯,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拔劍。你要和我打嗎?”
霜凌也轉頭看向顧寫塵。
“不,”顧寫塵淡淡地說,“你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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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凌:“…”
霜凌:“!!!”
不是大哥你!——你——
好狠,好拽,好尷尬!她都不敢看大男主現在是什麼表情!
其實霜凌對他這種客觀淡漠的態度非常熟悉,畢竟顧寫塵連說要砍死自己再重開的時候也是這樣平靜。
仔細想想,天才劍尊好好準備著飛升忽然被天外來蠱給創了,莫名奇妙地綁定了一個廢柴必須得帶飛,如有一絲違背那他一生大道盡毀——這種情況下,這位哥都全程人淡如冰,十分平靜。
所以霜凌用人格擔保,顧寫塵說這句話的時候毫無輕視意味,他隻是有話直說。
但顯然,顧莨心裡已經被爆破了。
乘鸞劍柄被掌心攥出了一聲咯吱,顧莨眼底的精光幾乎要撕破眼睑,溫潤佳公子的表象險些無法控制。
霜凌可算知道那些從未在原著中明說的嫉恨,那些男主終生意難平不甘心的夢魘,為什麼能一生心魔難解、最終練成九荒息嵐心法——
顧寫塵,你真是一點沒放過他啊!
但顧莨終究是個成就大業的黑心帝王相,心性和心機自然也非比常人,這種心裡已經爆破成渣的情況下,他還能轉瞬笑出來,調整好狀態,無奈而又溫涼地攤手。
“好了,我知道你剛和三個出竅期打完,正累著,”顧莨令人佩服地給自己挽了尊,又飛快地轉移了重點,“我方才隻是好奇,因為那日見這霜凌仙子打出了如你一模一樣的劍法,如今魔修銷聲匿跡已然十年,我怕她……別有目的。”
霜凌整個人一個激靈。
這話其實不是對顧寫塵說的,而是對她說的。
顧莨在悄悄告訴霜凌,他知道她的聖女身份,讓她猜猜,如果顧寫塵知道了,這個除魔衛道的九洲劍尊,會怎樣處置她呢?
霜凌背靠顧寫塵,狐假虎威道,“我、才沒有目的,而且剛才也告訴你了,我和劍尊什麼關系——”
顧寫塵看了她一眼,什麼關系?
霜凌自認為十分完美地給出答案:“當然是什麼關系都沒有!”
顧寫塵靜靜地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霜凌覺得他似乎不是很滿意這個回答。
顧莨的目光在他們倆之間轉了一個來回,心中的弦一撥,忽然了悟。
為什麼短短十數日間就能連連越階。
為什麼合歡聖女進境能如此之快?
自然是……和劍尊雙修了。
合歡聖女的雙修之法,滋味自然不同,能有這樣的進速,也不稀奇。
他那目無下塵的兄弟,竟也學會了玩弄女人。那他們有什麼區別?
這個認知讓顧莨整個人從眉眼到肩膀都松散了下來,他笑著搖搖頭,看向顧寫塵,“阿濯,你已知她真面目?”
——見過了合歡聖女的傾世美貌,所以才如此?
兩人之間隔著巨大的信息差,顧寫塵面色非常平靜,“是又如何。”
——即便她面目醜陋不能示人,也不影響飛升。
顧莨大笑,“哈哈哈——好!那麼,歲祿大比時見。”
他已經準備了一出驚豔的好戲。坤地王臣定能滿意這份獻禮,而劍尊藏嬌,也該讓世人知道一二。
說完,大男主笑著乘風躍上乘鸞劍。
但他的劍經過剛才那一削,早就想跑,男主剛一上劍,它嗖地就飛了出去,宛若逃命。
霜凌震驚目送。
左看看,右看看,目瞪口呆。
世界瘋了,顧寫塵知道我戴了靈覆面,但是沒有砍我?
難道是我的天分終於感動了劍尊?!他不殺我了?
霜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水平?
顧莨是元嬰期的大能,如果不是顧寫塵這個掛b的存在,他也是妥妥的少年天才,元嬰修為用審判劍控她一個小小築基按理是非常容易的,這她竟然都能扛住?
頭頂覆下一道淡漠的視線。
霜凌不知怎麼,縮了縮肩膀,從下往上抬起一點眼睛,看他。
白衣劍尊重劍在身,戰鬥的冰霧仍在絲絲彌漫,縈繞在鋒利眉眼。他發絲比平時凌亂一些,凜冽的侵略感便從寒枝松雪的氣質中滲出了幾分。
半晌,他才開口。
“你沒有在三天之內背熟。”
霜凌一哆嗦,大驚:“你怎麼知道?”
說完她就咬了下舌頭,啊啊啊,年輕,還是太年輕,怎麼一問就承認了!
軟紅的舌尖在貝齒邊一劃而過,顧寫塵目光落在那裡,又移開,“無妨,我來教你。”
為了讓她在歲祿大比上奪魁,新一輪的內卷又開始了是吧!
可是九荒息嵐書能教嗎?
顧寫塵負劍,冷靜開口,“此舉冒險,但也非得如此。”
“冒、冒什麼險?”霜凌緊張地吞口水。
他淡淡看她,“冒著飛升的風險。”
……??
霜凌直接被他提去不在殿打坐,勁風中抱住自己,在心裡仰天痛哭。
那還真是為難你了啊!!
啊!!
…
數日後,歲祿大比終於開啟。
七峰十二宮與外洲來使皆聚於清宿主峰,聲勢浩大,清歌傳頌,堪稱艮山年度盛事。
霜凌也真的練不動了。
變態,真的是變態!怎麼會有人白天打了一天的架,晚上還那麼有精力!
這些天,顧寫塵每天帶著她打七遍劍法,運十遍身法,最後帶她一起打坐領悟心法一整夜,到天亮,這變態再繼續去打架。
但九荒息嵐書在她心裡徹底圓融,頂級心法的加成便是如此,到最後霜凌隻要靜心打坐,便能不停開悟。
晨光細微之中,清冷劍尊終於滿意,看著她眼尾的紅暈,淡道,“不錯。”
霜凌離開不在殿前,含淚回頭問他,“少尊,我現在應該在築基弟子裡還算不錯吧?”就算最後沒奪魁你也不會殺我吧哈哈,哈哈?
顧寫塵:“?放心。”
他目送霜凌纖細的背影下山,少女的發尾在腰後輕掃,一身肌骨已與多日前他看見的模樣,大不相同。
築基之中不錯?
她現在可以直接打金丹。
劍尊淡淡搖頭,轉身消失在原地。
歲祿大比,七峰首位,他去坐鎮。
…
霜凌與合歡宗子弟一起跟在浩浩蕩蕩的比試弟子中。
蔻搖還在焦慮地小聲勸她,“聖女,比試刀劍無眼,我們去就行了。”
溫朝也滿臉擔憂,“是啊聖女,那些顧氏子弟、那個顧璃,擺明了想找你麻煩,要是被她傷到該怎麼辦?”
肯定打不過啊!
“…”霜凌啞巴吃黃連,有氣無力地擺擺手,“我一定要去。”
說完,在蔻搖和溫朝感動敬佩的目光中迎風落淚。
清宿主峰已經到了。
主峰坐地遙望望月潭,左右兩峰擁護,氣海清和,是艮山之內最為寶華毓秀之地。清宿峰的大殿群落也十分恢弘,在半山之中依靈氣而懸浮,清雲半掩。
清韻靈氣厚重到能夠凝氣為階,足見此地充沛。
虛空中環繞諸位仙尊,正中宗主顧長興和少宗主顧莨,旁邊列座的便是君不忍等坤地使臣。
顧莨和旁邊的一個華服男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便是顏子軒,坤地王女的親弟弟,地位崇高。
坤地洲地處南方,物饒豐富,這些仙門王公貴族自是氣質不凡。顏子軒看上去年約三十,容貌也算俊雅,並不老氣,但眼神在場中來回瞟動,帶著幾分欲海沉浮的流氣,毫不遮掩地打量著艮山的女弟子們。
顧莨從容地對他一笑。
心魔在他的識海中起起伏伏,“你怎麼確定,坤地會將那寶物給你?”
顧莨淡笑看向場中,指尖在袖中摩挲著一面經幡。
……滅靈幡。
可以擊落一切靈器,自然,包括覆面。
“是劍尊!”
“劍尊也來了!”
上座首圈是七峰峰主,顧沉商,顧夜寧,還有幾位長老按次坐下,其後再是十二宮宮主。
而不在峰顧寫塵以九洲劍尊之位,列位首席。
化神中期的威壓如冰風掠過全域,望月潭水掀起波紋。
片刻,月白衣襟側身坐穩,神情淡漠。
主座上坤地來的眾人也不免紛紛看過去。
臺下,霜凌明顯感覺到自己四周的弟子全都精神一震,開始興奮。
明青嫣在人群之中,心跳如雷。她在秘法洞天裡呆了十日,顧莨哥哥說,她已是築基中的佼佼者,劍尊……還記得他說過的天才嗎。
“往年顧少尊都沒有來過!”
“今年可是要選首徒?!”
“抱歉了各位,今年我必全力奪魁——”
“…”霜凌唯唯諾諾老實巴交地縮起後背。
歲祿劍宗作為第一劍宗,能築基的弟子數不勝數,築基圓滿者已是金丹預備,要知道越過了金丹這道門檻,在其他小宗門派裡甚至已經可以稱師道尊,震懾一方。
老宗主越眾而出,仙風道骨,先是迎謝了外洲來使,表達了兩洲交善的客套話,誰都知道這是在為少宗主接下來的聯姻作鋪墊。
接著,便面向臺下的百名弟子,“築基之比將舉七位魁首,各峰主皆選一人,將隨行入坤地歷練,機會難得,諸位自勉。”
“今日首比,自願結對,兩兩入小洞天應戰。”
說著便一揮輕裘緩帶,幾十枚靈珠散落地面,觸之空氣便迅速膨大,變成方寸時空,一個個小的擂臺。
此舉倒是甚便,如此便能同時舉戰,一輪便能分出一半勝負。
那麼問題來了,自願選對手,這無疑是強者天堂,弱者地獄。
霜凌看著無數雙眼睛看向自己,“……”
我這麼弱嗎?她腼腆地思考。
顧璃首先走出人群,“這不是‘勤奮仙子’嗎,瀚海幻陣中著急表現,望月潭邊學劍尊舞劍,還真讓你蹭上築基,來比賽了?”
陰陣之事已過去許久,青嫣都和他們解釋清了,一切都是誤會。
“我來吧。”人群中,一道清甜堅強的聲音響起。
明青嫣走到顧璃身邊,堅強地對她搖搖頭,然後看向霜凌,“我想用實力為自己證明。”
眾人頓時目露贊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