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蕭長寧還未反應過來,忽聞利刃破空而來,鬢角一涼,眼角的餘光瞥到一支森寒的羽箭帶著呼呼風響,擦過她的臉頰!
沈玹瞳仁一縮,一把將蕭長寧拉到懷中護住,一手憑空一抓,竟是以一己之蠻力攔腰抓住了那支羽箭。
蕭長寧被他緊緊地壓在懷中,一股生死一瞬的恐懼感後知後覺地湧上心頭。她被沈玹單手摟住,壓在懷中,那是一個來不及思索的、下意識的保護動作。
蕭長寧怎麼也未曾想到,這個相看兩生厭的東廠太監竟出手保護了她。
車內逼仄狹窄,肌膚相觸,沈玹的胸膛寬厚而硬實,蕭長寧仰首望著他近在咫尺的俊顏,磕磕巴巴道:“我……我們是遇刺了麼?”
沈玹喉結滾動一番,淡然地‘嗯’了一聲,“一擊不中,跑了。倒也聰明。”
說著,他掌心用力,咔嚓一聲,羽箭在他掌心硬聲而斷,被折成兩截。
蕭長寧仍是怔怔的,心有餘悸,抖著唇問:“你怎麼如此平靜?我們可是……遇刺了啊!”
“想要本督性命的人太多了,家常便飯,這不是第一次,也絕不是最後一次。”沈玹將斷箭扔在地上,垂眼看著蕭長寧,“方才遇險,你為何不躲?”
“來不及反應。”蕭長寧委屈道,“誰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沈玹若有所思,然後給出了結論,“長公主太弱了。”
“……”心中好不容易泛起的一點感激,蕩然無存。
第11章 學藝
連下了幾場秋雨,天氣轉寒,秾麗的秋葉漸漸褪去顏色,顯出幾分初冬乍到的蕭索來。
早讀過後,蕭長寧穿了一身淺妃色的袄裙,绾著家常的圓髻,斜插點翠簪,配步搖流蘇,雖說已然出嫁,但妝扮仍保留著少女的清透,雅而不淡,豔而不俗。
此時她指尖還殘留著墨香,正懶懶地坐在廊下長椅上,一手拿著雉羽,一手託著下巴,饒有興致地逗貓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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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瑁貓伸出柔軟的爪墊,撲上撲下地追著雉羽玩,不多久便餓了,蹭著蕭長寧的小腿喵喵直叫。
“你這饞貓,方才才吃過糧,這就餓了?”蕭長寧彎腰抱起貓,朝身後立侍的宮婢道,“夏綠,琥珀餓了,你去看屋裡還有吃剩的醉魚沒?”
“回殿下,吃剩的東西都倒掉了。”想了想,夏綠觀摩著蕭長寧的神色,小聲試探道,“不過,今早東廠的膳房倒是採辦了幾筐活魚……”
蕭長寧自然明白夏綠的意思。她既已嫁來東廠,拿沈玹幾條魚也不算什麼,可她偏偏拉不下這個臉面,總覺得有些膈應。
“太後既已歸還本宮食邑,每月錢銀不缺,就沒必要去向沈玹討要東西了,須知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一提起沈玹,蕭長寧總會不自覺擰起眉頭。
雖說前兩日遇刺之時受到了沈玹的照料,蕭長寧對他的憎惡消散了些許,但依舊喜歡不起來。她能感覺得到,沈玹大約也是不喜歡她這般‘無用’之人的,既是相看兩生厭,又何必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牽扯不清?
而且沈玹救過她。即便隻是順手一救,她也仍覺得自己好像欠了他什麼似的,矛盾得很。
夏綠見她心意已決,垂首道:“奴婢明白了。奴婢這就上街去採辦。”
蕭長寧捋著貓背,喚住她,“等等,本宮的胭脂水粉樣式太陳舊了,你採辦完後,和秋紅進宮一趟,讓內廷呈貢些新的過來。”
夏綠領命,福了一福退下。
蕭長寧撓了撓貓下巴,笑道:“忍忍吧,很快就有小魚幹吃了。”
“喵嗚!”秋風襲過,懷裡的玳瑁貓卻忽的躁動起來,脊背弓起,喉中發出含糊的嗚嗚聲。
這貓主子一向氣定神闲,上一次見它如此驚懼,還是在成親那天遇見沈玹……
……沈、沈玹?!
眼角餘光瞥見有熟悉的人影靠近,蕭長寧心中一緊,倏地起身,抱著貓轉身就走。
“長公主殿下。”低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語氣雖輕,但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嚴。
蕭長寧隻好停住腳步,抱著貓緩緩回頭。
門口那人高大挺拔,氣質凜冽,恍若金刀戰神。他約莫是剛下早朝回來,穿一身杏白色繡金蟒袍,頭戴黑□□巾官帽,腳踏皂靴,步履生風,長眉鷹目,英姿勃發,可不就是威名赫赫的沈提督麼!
懷中的玳瑁貓不安地嗚嗚低吼,蕭長寧生怕它冒犯沈玹而招惹殺身之禍,幹脆躬身將貓兒放在地上,任它逃入院中假山的石洞中,這才緩緩回身,朝沈玹露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來,細聲細語道:“沈提督公務繁忙,怎的有時間來本宮的南閣了?”
沈玹一手提著兩柄木刀,一手負在身後,朝蕭長寧抬抬下颌,說:“過來。”
蕭長寧望著他,沒有動。
沈玹長眉一挑,隨即明白了什麼,微微躬身抱拳,放軟了語調道:“請長公主殿下移步過來,臣有話要說。”
難得禮數周全,算是給足了她面子。
蕭長寧滿意了,籠著袖子緩步走下石階,站在庭院之中,與沈玹相隔五步,保持著些許戒備道:“何事?請說罷。”
沈玹沒說話,隻是向前兩步,將一柄木劍遞到蕭長寧面前。
蕭長寧下意識抱住那柄木劍。劍身被打磨得很光滑,綴了金色的劍穗,她疑惑道:“給我闢邪?”
可是,看起來又不像是桃木劍。
“拿劍。”沈玹認真地審視她,“我教你兩招。”
蕭長寧費了一點力氣,才想明白這個‘教你兩招’是何意思,不禁悚然一驚,瞪眼問道:“你認真的?”
“本督看起來,像是有時間玩笑的人麼?”沈玹手挽了個劍花,負劍而立,俊顏張揚而清冷,“長公主殿下太過嬌弱,若不學兩招防身,再遭兇險,可就沒那麼容易脫身了。”
什麼?蕭長寧簡直弄不明白沈玹的想法!
教一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公主習武?沒弄錯罷?
“本宮不學。”蕭長寧想也不想地拒絕。
“因何不學?”
“本宮的手,從來都是用來書畫撫琴的,何須像個莽夫一樣舞刀弄劍?何況,本宮出行,自當有侍從保護,足以應對危機。”
聞言,沈玹淡淡道,“上次遇刺,可有侍從保護殿下?”
蕭長寧一噎,隨即反駁道,“還不是受你牽連!刺客本就是衝著你去的,本宮隻是恰巧倒霉,和你同坐一車罷了。”
“殿下既已下嫁東廠,便是廠中一員,刺客可不會給你分什麼親疏彼此。想殺本督的人,又何曾會放過你?”
說這話的時候,沈玹的眼睛和這十月的天空一樣,深邃,淡漠。
“本督見過太多看似忠誠的僕侍臨場反水,也見過潛伏多年的細作刺殺主人,奉勸殿下,莫要將所有希望寄託在他人身上,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蕭長寧無言。
沈玹平日話少,但一出口,絕對直戳要害,字字見血,鋒利無比,和他這個人一樣不討喜。
見蕭長寧不說話,沈玹催促道,“拿起劍,攻擊我。”
蕭長寧雙手握住劍柄,劍穗輕顫。她咬了咬唇,為難道,“本宮不會。”
沈玹道,“隨便刺或砍,先看看你的力道和敏捷度。”
沈玹這閹人,竟是把她也當做是手底下的番子來訓練了!
蕭長寧心中頗為不滿,又不好發作,尤其是這個討嫌之人曾救過她一命……心中委屈難平,全化作了手中的力道,蕭長寧心一橫,舉著木劍便砍了過去。
沈玹,這可是你自找的!本宮等守寡這一天等了許久了!
然而,沈玹依舊執劍挺立,一手負在身後,端的是悠闲自在,隻有在那木劍劈向面門的一瞬,他才微微側身避開,隨即手中木劍出手,哐當一聲格擋住了那毫無殺傷力的一擊。
蕭長寧甚至還沒來得及看他是如何出手的,手中的木劍便脫手飛出,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墜落在地,劍身咔嚓裂開一條縫,碎成兩截。
蕭長寧捂著發麻的手腕和虎口,又驚又痛,後退一步道:“你……你竟是使了全力來打本宮!”
沈玹收劍,蹙眉道:“本督隻使了三成力,是長公主太過柔弱,力量不足,身形遲鈍,滿是破綻。”
對於習武之事,沈玹分外嚴格,評價雖不帶任何貶損,可蕭長寧仍是羞得玉面緋紅,揉著手腕氣道:“本宮又不是番子,不練了。”
她轉身要走,沈玹卻是一把攥住她纖瘦的手腕,將她拉入自己懷中禁錮住。
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親昵姿勢,強勢又危險。
蕭長寧的後背緊貼著沈玹硬實的身軀,蓬勃的熱度透過衣料傳來,沿著脊背一路攀爬,燙紅了她的臉。她掙了掙,又羞又怒道:“你做什麼!放開本宮!”
“若是長公主被人如此挾持,”沈玹對她微弱的掙扎恍若不聞,一手攥著她的手腕扭至身後,一手執著木劍橫在她幼嫩的脖頸上,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側,低沉而清冷道,“該如何處之?”
沈玹語調深沉而認真,不像是故意冒犯。
蕭長寧心跳如鼓,使盡全身力氣掙扎,但力量實在太過懸殊,非但沒能掙開沈玹的桎梏,反而被攥得更緊了。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整齊有力的心跳。
“錯了。”沈玹的聲音從頭頂穩穩傳來,“若是被刺客如此挾持,長公主這般扭動,隻會激怒對方,必死無疑。”